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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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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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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粽子

 

素茕

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又要到了。每当这个时候,我就自然而然地会想起家乡那长方形的,两片捆在一起的“双胞胎粽子。”

家乡位于秦岭南麓腹地,土地贫瘠,属于“八份山、一份水和一份田”的那种自然环境。古往今来,人们就是靠山吃山。房屋倚山而建,耕地百分之九十都是山地,诸多农事都离不开大山的恩泽。自然,一些吃的用的也得在山中寻找。就拿端午节包粽子来说,粽叶是用秦岭山上槲树的叶子,捆粽子的绳子也是用山间的马莲草。槲树的叶子叶片肥大,恰似“葫芦”的横切面,上宽下窄,边缘多锯齿状,最大的叶片长度在二十厘米以上。家乡人用它来包的粽子,不叫粽子,而是叫做“槲包”。你是否觉得这种叫法很好理解?意即用槲树的叶子包成的食物。

我上网“百度”了一下,它告诉我:“槲树,落叶乔木,别名柞栎、橡树、青岗、金鸡树、大叶波罗等,抗风性较强,槲树的叶、皮和种子都有药用价值。具有活血,利小便等作用…… 顿觉自己的浅薄无知,同时也万分敬佩故乡先民的聪慧。他们在很早以前就掌握了槲叶的食用价值,并把它做了重大节日的食材。从小在秦岭山区长大的我,居然不知道青岗木就是橡木。以前,我只知道山上有橡树、青岗木、柞树,但不知道它们就是同一种树,都是青岗木的别名,这下总算明白了。

小的时候,端午节看奶奶包粽子,用两只树叶相对叠在一起,放在手心,舀下一汤勺泡好的糜子放在上面,然后把叶片和叶柄四面折叠起来,两片树叶在奶奶的手中迅速地演绎成一片槲包。它的形状如同一截木头被一分为二劈开后的一半,再如此做成长短大小一致的另一片,用马莲草把它们捆在一起,两两相抱,便成了家乡人特制的双胞胎粽子,仿佛那截劈开的木头又粘在了一起。很小的时候,我并不知晓“槲包”这个名字的来历,更不知道它的另一个名字叫“粽子”,只看见奶奶的手不停地翻飞着,很快就做成了一大铁锅的槲包。我居然问过妈妈说,奶奶包的这个“槲包”是胡乱地裹在一起的吧!要不咋能叫这名字。母亲瞪了我一眼说,你是胡说,你奶奶包的槲包方方正正的多好啊!咋是胡乱裹的。你不看这是用槲叶包的吗?当时我似乎明白了一点,但还是没有完全明白。后来我长大了,端午节前夕,我们要去山上采摘槲叶,我跟着姐姐们满山找一种叫做青岗的树,只有这种树上的叶子够大能包出“槲包”。我又一次被弄糊涂了,明明是青岗的叶子,人们咋把它叫做槲叶。我问了母亲、父亲,他们都说不知道。并且还说,从古到今人们都是这样叫的。后来,哥哥从学校回来了,我就去问他,他对我说,青岗树也叫槲树。从此,我总算弄清了奶奶做的那个好吃的东西叫槲包的原因了。

后来我上学了,老师给我们讲述了屈原的爱国主义精神。老师说,屈原是在端午节的这天跳到了汨罗江里,含冤死去的。人们为了纪念他,端午节才吃粽子。我们这才知道了被家乡人叫作槲包的这种东西的真名叫做“粽子”。

一种古老的名字究竟源于何时,生于何地。“槲包”这个叫法在我的家乡从古至今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在家乡的老一辈人依然这样叫着,在外面生活或工作的人是否也这样,我不得而知。很显然,在过去家乡地处穷乡僻壤,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与外界联系甚少也是最主要的原因。那时人们过端午节吃粽子,抑或是吃“槲包”都无关乎纪念什么“三闾大夫”、伍子胥,也无关乎端午节这天,“屈原含冤投汨罗江而死”之事,过节就是过节,仅此而已。

那时,家乡并没有糯米,也没有买米之说。过端午节时,只有一种自种的叫做“糜子”的黄米来包槲包。父亲在屋后的半山腰上开垦了一块只有二分的荒地。每年开春后,他带着哥哥抽空把地翻了再翻,给地里担上几担茅粪,然后在那块地上种上糜子。经过播种、拣苗、锄地、除草等一系列过程,到了每年农历的四月底,麦子黄熟的时候,糜子也快要成熟。每到这个时候,也是麻雀、喜鹊、乌鸦们最能偷吃嘴的时间,稍不留神,一片地里的糜子在几个小时就被鸟儿们洗劫一空了。在这之前,父亲和母亲总是用麦草扎几个草人,再给草人带上草帽子,有时还穿上红红绿绿的破衣烂衫,在它们手上绑一根细木棍,让我们把草人插在地里,以吓唬鸟儿。我们还要轮流去地里值守,因为,鸟儿们很聪明,有时也很狡猾,它们看见草人一动不动,就觉得上了人的当,随即就开始对庄稼进行“攻击。”有一年,我们没有去地里值守,就被鸟儿识破了那是假人,糜子的穗儿在一天里被鸟儿全吃空了。

终于等到糜子的穗儿被骄阳似火的太阳晒成了金黄色。父亲和哥哥晚饭后把它们割倒背回家。我们全家人坐在地上捋的捋,捶的捶,连夜就将糜子从壳里给打出来了。第二天一早,妈妈用簸箕把谷糠簸干净了,就等着奶奶给我们包槲包了。

端午节的前几天,我们已经从山上把槲叶摘回家了,在小河里也洗净了。奶奶把槲叶在锅里煮了(这样可以防止槲叶包的过程中烂掉),就等着糜子了。妈妈在节日的前一天早上把糜子用水淘洗干净,用笊篱捞出来,再用清水泡在瓦盆里,等到下午包槲包。

往往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的槲叶都煮出来了,村子上空到处飘着一股浓浓的槲叶味道,用语言是形容不出那味道的。但这个时候是最让我们孩子们馋涎欲滴的时候,期望能早一点吃到香甜的槲包。那些年月,即使再穷,各家各户都要自种糜子给小孩子在端午节包槲包吃。假如谁家的糜子不够用了或者干脆就没有糜子,就像那年我家的糜子被鸟儿吃光了,母亲们也要从邻居家借来糜子给我们包槲包。

初四下午,村子里各家都开始包槲包,等太阳一落山,就放进大铁锅里煮,这时,各家的屋顶上都升起了袅袅的蓝色烟雾,一缕缕撒向天空。一阵晚风吹来,烟雾四散,氤氲了整个村庄,与四周的山峦连成一体,这时的山村宛若人间仙境一般。夜幕降临之后,村子上空到处弥漫着糜子的馨香和槲叶味道。我们小孩子嘴馋的不行,总想等到槲包煮熟了,吃了再睡。奶奶说,今晚煮不熟了,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熟,于是,我们就很不情愿地睡下了。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一个个被槲包的浓郁香气给叫醒了。急忙起床抹把脸,奶奶已经给我们把槲包的叶子剥开了,上面还撒了不少的白糖,放在了案板上就等我们享用了。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想,每年要能多过几次端午节就好了。

离开家乡已经有年头了,很少能吃到正宗的家乡的槲包了。偶尔有家乡的人捎来,虽说也是槲叶包的,外形没变,但里面的内容变了,是糯米做的馅。再者,它们经过冰鲜之后,再经历了千里迢迢的跋涉,已经没有了树叶的清新气息,吃过后还是没有品尝到先前的味道,总是觉得遗憾。

有一年的端午节假期,我们一行人去北京郊区怀柔游玩,不曾想竟获得了意外的收获。在都市的楼丛中住久了的我们,看到满目的青翠,心绪一下子畅朗了起来,愉悦的心情驱使着我们去爬山赏景。大约爬了有一百多米的高度,我惊奇地见到了几株青岗树,于是我顺手在它们的低处摘了一些叶片,想做几只家乡的“粽子”来找回儿时的记忆。当我摘下它们的时候,我发现,它们与我家乡的相比,叶片太小了,也不那么厚实,稍显嫩了一些。我觉得可能因为气候凉的原因还没有长大。拿回家后,照着奶奶以往的步骤和做法,用糯米包了十几只家乡的那种长方形的“粽子”,用不锈钢锅煮了两个小时,居然闻不到在家乡的那种味道。出锅后,吃起来也没有粽叶包的香甜味,很是沮丧。

我心里十分清楚,不是槲叶不对,而是各方面的条件尚不具备,一是槲树长在燕山和长在秦岭的气候不同,纬度相差太大。其二,家乡人用马莲草捆扎它,而我用的是线绳。其三,家乡人用大铁锅煮,而且从开始的大火到后来的小火要煮上十来个小时。其四,糜子米是“黍”类植物,它的味道要比糯米的味道更浓郁一些。所以,要想找到当年的那种味道,显然是不太可能了。

进入九十年代以后,村里再也没有听说过有谁家种糜子的。听父亲说,那个时候,糜子已经在老家绝种了。江米已经完全替代了黄米,即使市面上有卖黄米的,也很少有人去买回来做正宗的槲包。到了新世纪以后,村里更没有人再提起这些了,毕竟当今的年轻人和小孩,吃东西都讲究口感舒适。可有一点得说,即使村里人用江米包端午节的粽子,到了任何时候,叶子依然是用槲叶。

这几天,正是家乡人上山采摘槲叶的时间,也将是槲包在村里飘香的日子。很想再体验一下多年前在山上寻找树叶的那种感觉,祈祷在未来的端午节能随我愿。

 

 

                                                         2020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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