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茕
那天清晨,我被一阵“唧唧、啾啾……”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
我习惯性地伸了一下懒腰,但还是不想起床。可那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我知道,那是我时常投食的一群麻雀在争食物。我打算继续躺在床上仔细地聆听它们的争吵。开始,我还很得意,让你们吵个够,争个够。我不是昨天才给你们放了吃的吗,难道今天这么早又来索要了?真是贪得无厌。听着听着,我就觉得那儿不对了,它们的吵闹中夹杂着小鸟细长的尖叫声。“吱吱吱……”。我终于听明白了,不单纯是那群麻雀在争食吃,一定是有小麻雀被别的鸟给鹐了,它才会发出如此惨烈的叫声。同时,我似乎听到了其他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在骂那只鹐了它们同伴:“你快走开,快走开,这是我们的。”一个刚骂完,另一个接着骂,声音愈来愈大,越来越急促。
我想,坏了。一定是喜鹊或者乌鸦在跟小麻雀争食吃。我赶紧穿上衣服,打开窗子看个究竟。如我所料,有一只野鸽子(民间把这种鸟叫做“鹁鸽”,学名为“鹁鸪”)的鸟在从麻雀嘴里夺食。原来,窗外正在下着大雨。我只知道昨天夜里,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后半夜睡得太死,竟然不知早晨大雨还在下着。这会儿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密密麻麻地滚落到地面,天空一片昏暗,地上汪洋一片。也难怪,鸟儿们在野外不到食物才来抢它们同类小鸟的食物。
说起麻雀,在我童年的时候,乡亲们是把它们当成害虫来看的。每年的六七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人吃不饱肚子,鸟儿也是如此。在满目翠绿大地上它们很少能找到小虫子来果腹,空中的飞虫它们也很难捕捉到。所以,栖息在山间的鸟儿便来到村庄糟践地里的庄稼。尤其是小麻雀成群结队地在麦子、谷子、糜子地里啄食尚未曾完全成熟的庄稼。曾记得父亲专为端午节费尽心力耕种的糜子米,有几年都被麻雀洗劫一空过。大人们讨厌它们,那时我也很讨厌这些鸟儿,时常跟着一群小伙伴去山上掏鸟窝,有时把鸟蛋掏了,还要把鸟窝捣毁。如今细想起来,不免耻笑自己的年幼无知。
到了城市以后,很少能见到小时候经常见到的鸟儿了。比如说燕子、斑鸠、啄木鸟、还有乡间常见的老鹰,它们都是山里的常住居民,但在城里几乎看不到它们的踪影。随着城市人口的急剧增长,密集的人口留给鸟儿的生长环境少之又少。加之全球气候变暖,环境污染加重,能在城中栖息的鸟类越来越少。后来随着国家加大对自然环境的保护,绿色植被的覆盖程度的增加,一些鸟儿重新又回到了城里。像北京这样有着两千多万人口的超大城市,能看到喜鹊、乌鸦、鹁鸪、麻雀,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鸟儿飞翔在城市的天空。时常听到“布谷鸟”的叫声,给城市增添了无限的活力,不能不说是自然环境综合治理的成果。人与大自然中野生动物的和谐相处,值得令人欣慰。
大约在十多年前的一天,我们院里突然飞来了一群全身灰色的小麻雀。麻雀的品种有四、五种,或者更多,这群麻雀具体是什么品种我无从考究。它们每天在小区的小花园里觅食、穿梭在小花园的景观林里。我每次踏上林荫小道时,总要忍不住地停下脚步看看小麻雀的活动轨迹。刚开始的时候,它们很害怕人,见到有人路过就“轰”地一声向四处逃串。一来二去的,小麻雀不再怕人了。每天小花园里人来人往的,小麻雀与人们和睦相处,你走你的道,我照样在枝杈上飞舞,在树下捡拾虫子吃。
通过多次观察,我发现,麻雀们为寻找食物整天在花园里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从树枝落到树根,忙忙碌碌的,十分辛苦。
有一年的盛夏,我从老家带回的玉米糁生了虫子,我便把它们撒在厨房的窗台外面。当时,我是想看看有没有小鸟来吃。几天之后,果然有两只麻雀过来觅食,接着又来了几只,我站在窗口看着它们分享战利品,心里特别享受,好像在看自己饲养的家畜一样。不大一会儿,那一小堆玉米糁被七、八只麻雀啄得干干净净的一粒不剩。后来,我每次将生了虫子的粮食,还有将吃剩的馒头、面包都捏成碎渣,放在窗台上,还没等到我有空闲来检查,小麻雀就一扫而空了。
再后来,我在客厅小阳台外面的空调室外机上放了一只瓷碗,遇到有吃剩的粮食、馒头、面包,还有一些储存得有点久的小米、玉米糁我都放在碗里投食给小麻雀。如果时间久了,那只碗里没有东西了,小麻雀会在我做饭时来到我的厨房窗外。它们向我发出“啾啾啾”的叫声向我暗示,要给它们投喂食物了。而每次听到它们的提示信息,我都觉得像亏欠了它们似的,心里一阵不安。于是赶紧找来小米或其他吃的放在那只碗里。
这群小麻雀也特别有灵性,它们在自己能找到吃的季节,就不会来窗台叨扰我了。每年到了秋收以后,树叶落了,果子成熟了,地上落下了成熟的果子,虫子的尸体也裸露出来了,麻雀们从早到晚都在楼下的花园里觅食,吃饱了就在树枝上站着或者飞来飞去,很少来我的窗台上了。这时候也是最容易忘记它们的时候了,而且这一忘就是好几个月。到了严寒的冬天,它们再来窗台上向我发出“唧唧、啾啾”信息的时候,这才猛然想起还有一群朋友。它们的出现也提醒了我,秋去冬来了。于是,我总是在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年就该结束了。
前年冬天,我在碗里放了一些过期的玉米面和小米,还有一些核桃仁给麻雀吃。有一天,一只喜鹊在和这群麻雀争食,我看见了也没有刻意去阻止,喜鹊也是鸟儿,从小就听奶奶说它是益鸟。要不是饿极了,它不会从小麻雀嘴里夺食的。大概是因为喜鹊个头太大了,争着抢着,竟然把那只瓷碗给踢倒了,碎片打在了邻居家的窗玻璃上,好在玻璃没有破碎伤到人。我被几家邻居投诉到物业,他们说我在窗台上养鸟儿。我百口难辩,我只是偶尔给麻雀投点食物而已。我向物业说明了情况,告诉他们我并没有经常养鸟,只是举手之劳。物业经理让我把食物倒在楼下的树根,我照着做了几回。结果,冬天的大风说到就到,将我投的食物吹得遍地都是。鸟儿们压根就没有吃到,它们依然在我的窗台上鸣叫。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这群麻雀需要我的关爱,我也爱这群鸟儿,可我的爱被曲解,被误会。想来想去,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把我的爱留住。
我决定,还是在原地给他们投食,只是我换了一只塑料饭盒而已。这样的话,即使鸟儿们把饭盒打翻了,也不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元月份,我回老家过年。临走时,我在那只饭盒里放满了食物,好让鸟儿们在一段时间有食吃。可因为疫情,我在老家滞留了四个多月。每次看到飞翔在蓝天白云下的鸟儿,我都会想起我在城里窗台上的一群麻雀,他们让我十分牵挂。我想象着,它们是不是一直饿着,在我的窗台上唧唧啾啾的叫着,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五月中旬,我到家三天的午后,正在厨房里做饭,鸟儿们听到了我的声音抑或是闻到我的气味,它们成群地站在我的窗台上朝我鸣叫。家人戏谑地说:“你养的麻雀来看你了。”我说:“我还以为它们不来了呢!”他们回我:“怎么可能呢?它们吃惯你了。”我说:“觅食是小鸟的天性嘛。”我即刻放下手中的活,急忙从柜子里取出年前买的玉米面倒在阳台外面的饭盒里……
这不,昨晚下了一场雨,外面到处都是湿漉漉的。麻雀们一早又在我的窗台上啾啾、唧唧地鸣叫了,我知道它们要干什么。
2020年7月27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