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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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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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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

 

           素茕


,我高考落榜。从得知结果的那天起,一家人的生活因我而陷入了巨大的困顿之中。

迫于我的压力,父亲才写信央求在省城工作的远房舅舅给我联系复读的事。那些年,复读是一件很难的事当时的教育资源十分有限,高考恢复还没几年,大学教育还处在早期的探索阶段。据报道,全国每年能够考取大学的人数只占当年应届毕业生的个位数,这个数字还算保守,没有把返乡知青参加考试的人数计算在内。全国的情况尚且如此,不要说像我们家乡那个国家级的贫困县,教育水平的高低不言而喻,能考上大学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听说,我高考的那年,我们县考上大学(包括高中专)只占到当年本县高中毕业人数的2.3%,将近98%的考生都落榜了。所以,像我这样既吃不了苦,又不愿意回家种地,还想复读重考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况且国家抑或是省上)出于保护应届毕业生的意图,不提倡往届毕业的学生参加高考甚至是禁止他们返校补习可是,每所中学为了提高升学率,增加老师的奖金,每个学校都在私下里招收补习生我听说,县教育局给每所学校规定了升学名额以及升学率。如果升学率或名额超过了他们下达的指标,县教育局会给学校和老师奖励,而且奖金不菲。这无疑是一个利好消息,学校招收补习生不仅能提高升学率,还给落榜的考生带来了重考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即便这样,能够获得复读机会的人也不多。毕竟学校的教学场地和师资力量也有限,每所学校能容纳补习生的额还是太少了。教学质量好的学校,招收补习生像竞价拍卖商品那样,竞争会更加激烈。

我拿到成绩单后,本来已心灰意冷。听老师说过,录取分数线以下,每低一分,就会压下来一百多人。我比分数线低了12分,这意味着在我的前面还有一千多号人也落榜了,我跟那些只差几分的人相比,简直差得太远了。我在思忖,这1200多人甚至比这个数字更多,如果平分给每个学校,那么每个学校有多少呢?我不知道全地区(当时把一个市行政上化为一个地区)有多少所学校,因此也就无法准确地的计算。我只知道,在我们学校,按照分数高低排列,我是第一个落榜的考生,是一个断崖式的落榜。其他在我前面考取的六位同学中,最高分和最低分相差也就18分。而且,这两位同学成就了完全不同的人生,一个被大专院校录取,另一个考取只是个普通的中专学校。我那时特别相信命运。我想,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当农民是命中注定的。若不是这样,那为什么第一个落榜的人偏偏是我?我平时的学习成绩跟他们不相上下,为什么这次跟他们的分数竟然差得那么远?难道这不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吗?

我越想心里越难过,越想心里也越明白,这就是天意。天意难违呀!人怎么可能跟命运作对呢?我下定决心不回到学校补习不想再给家里造成负担家里有一个正在上小学四年级的弟弟,他正需要花钱,而且上了中学会需要更多的钱。父亲哪里还有多余的供我上学这不是要了父亲的命吗?父亲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在他心里是不想再让我上学的,这一点我很清楚。至于母亲,压根就不想让我上高中。她曾经说过,让我早一点回家学做饭,缝制衣服,做女孩子应该及早学会的事情,我一直是顶着母亲非要上学不可。这下好了,没有考上大学,什么也没有学会做。按照老家的规矩,做女人就得本分,乖乖地学会女儿家应做的事情,将来嫁个好人家才是正事。我违背了祖先的传统,非要上学,结果咋样呢?让一村人看自己的笑话,弄得家人在村里人面前说不起话,也抬不起头。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为黑暗的时日。我每天站在屋檐下看着黄昏时分夕阳从山头落下,火红的太阳被大山吞没,顿感人生迟暮芳华已逝。尽管盛夏的骄阳把大地炙烤得火辣辣的。我存在心里的怨恨、愧疚交替出现,我的身体已被折磨得挥汗如雨,但我的心却冰冷似铁。难道我18岁的青春年华就这样走到了尽头?我考试刚去过一次县城,才第一次感受到城里的世界跟我家乡的方寸之地有着天壤之别。难道我就这样要当一辈子的农民?难道我也要像父辈们一样,用一生的心血在这块贫瘠的土地里刨食?恐惧攫住了我的心。

转机终于来了,父亲很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是我们学校的校长写给父亲的。父亲虽然跟校长不熟悉,但校长在我们区(现在的镇)上尽人皆知。只因为那时区里只有一所高中,再加上我在家里时不时地给他们说一些学校的事情,父亲对校长也就不那么陌生了。父亲起初觉得,像校长这样一个有文化的人能给他这么一个农民写信是看得起他,给了他最大的面子。最终,父亲明白了校长写给她的那封信其实是在为我着想,是为他的学生的前途而写的。其实,早在一年前父亲对我给予了很大的期望,他希望我能考上大学为家里争光。我家姊妹六个,除了我和大哥外,其余的孩子都没有上到中学。大姐为了早点给家里挣工分,甚至连一天学也没有上过。尽管大哥高中毕了业,在校学习成绩优异,可他赶上了那个非常时期,国家取消了高考。后来工农兵大学实行推荐,他也被公社给刷下来了。77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后,他已经成家,而且有了孩子,再也没有经历去考虑上大学的事了。而我,遇上了正是国家选拔人才的好时代,可以无条件地报考大学。当时,父亲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所以,当我落榜时,他的心里是十分矛盾的,他一方面想让我继续上学将来能够出人头地。另一方面家里的经济条件又不允许他那样做,而且我又是个女孩子,迟早是要赡养别人家的父母,这就更没必要在我的身上花费太多的金钱。是校长的这封信彻底打消了父亲心头的重重顾虑同时,校长的那封信也改变了的初衷又一次使我拾回了逃离故乡到外面的世界闯荡的信心。

将近四十年过去了,无奈岁月无情,已将记忆撕得七零八落。还记得校长在信中言辞诚恳地对父亲说:……你娃的考试成绩还算可以,如果你再让她补习一年,通过她自己的努力,还是有希望能够考的,你不要耽误了娃的前途……”。最为关键的是校长在信的最后写到:“你最好能给孩子联系一所条件好一点的学校,这样把握会更大一些。如果确实联系不到,就让娃到咱学校继续学习。”父亲给母亲念完了信之后,他自己还在犹豫要不要让我继续上学?而母亲当时的态度是决然的,她不希望家里因我上学而被拖累。母亲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我上学。母亲的心思我明白,一个女娃娃,念多少书都是白搭,迟早要嫁人成为别人家的人。母亲虽不识字,但大道理她懂。可惜的是母亲没见过世面,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是个未知数。她认为女娃上不上学都没关系,只要到了婆家能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敬公婆、夫唱妇随,做好人家的媳妇就行了。

我看到校长的信后,几天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夜晚跟奶奶睡在同一张炕上辗转难眠,人整个瘦了一圈。奶奶看着我深陷的眼窝,流着热泪对我说:“我娃不敢这样糟蹋自己,身体是自己的。你要真想上学,我跟你大去说。”我躲在门后听见奶奶对正在抽旱烟锅子的父亲说:“你就让娃再上一年学吧!,你看把娃急成啥了!”奶奶几乎是央求着自己的儿子。父亲当时没有回应奶奶的话,依旧木然地坐在门槛上一锅接着一锅地抽着旱烟。只听见父亲抽旱烟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过了一段时间,村上传来了震惊全村的好消息:我的两个发小考上大学的通知书来了。她们是我们那个小村庄有史以来第一次考取功名的人。村里上到八十岁的老人,下到五、六岁的孩子,人们奔走相告,整个村庄仿佛一下子欢腾了,到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我相信,这件大喜事不仅活着的人知道了,东西两座山上的亡灵也知晓了。她们的家人一边张罗着她们上大学的事宜,一边请亲朋为他们的女儿庆贺。这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打击,我心中的挫败感愈加强烈。在这之前,我只知道他们上了中专分数线,但能不能录取还是个未知数。那年月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我的一个同乡听说体检没有过关就没有被录取。如今她们拿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让我的颜面在村人面前几近扫地。我的神经几乎陷于崩溃的边缘,我开始寻死觅活地跟家里人闹,给家里施加压力。

那晚,我趁着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踏着被月光洒满银辉的羊肠小路心惊胆战地上了山。其实我的内心是非常恐惧的,尽管那时很少有野兽的踪迹。我在山上的一棵歪脖子野梨树下坐下来,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我想哭,但前些日子拿到分数后我哭的次数太多了,似乎眼泪已经流干。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该想些什么。这会儿想什么都无济于事了,索性什么都不去想。我呆呆地看着天空的满月,圆圆的像一只金盘挂在高远的天幕。我感觉月亮也在看着我,我们互相看着。它孤独地挂在宇宙的苍穹,而我孤独地坐在半山上,我们两个似乎惺惺相惜地在瞧着对方。我眼前和身后黛色的山峦层层叠叠,静静地矗立在天边,山头之间勾勒出弯弯曲曲的弧线,恰似一幅栩栩如生的水墨画。我想起了一句诗:江山如此多娇,因无数英雄竞折腰。那一刻,我觉得考场如同战场,我本想做考场上的英雄,结果却败下阵来。战败的我将何去何从?有谁来拯救我?

没过多久,我听到山下有吵闹的人声,一群人正在往山上走。我知道他们是来找我的。接下来,我听到了母亲一声连一声地在喊我的名字,声音很大而且拖得很长。还有两个人也在喊我的名字,我听清了是二婶和四婶。我故意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我没有答应。这时,我听到母亲“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母亲带着哭腔说,她是寻死去了,这可咋办呀!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活不成了。母亲的哭声使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一大块,我随即起身往山下跑去。母亲有心脏病,我不能让她因我的任性而加重了病情。我和母亲,还有二婶、四婶以及一群孩子在半道上相遇了。母亲看见我立即停止了哭泣。她责怪我大半夜的跑到山上让所有人着急。二婶、四婶也在一旁说,你从屋里跑了,差点把我们都吓死了,你妈都吓哭了,你咋不害怕山上有虫(野兽)呢!我说,我是来散心的,白天没脸见人,只能晚上出来。二婶说,傻孩子,你出了事可让你妈咋活人呢?

……

本来在我继续上学这件事上,一直持反对意见的母亲,当她知道村里和我一起长大的两个女娃都考上了师范学校,她们的家人从此见到村里人脸上都有光彩,母亲的心已经有所动摇了。这回经我半夜山更地一闹腾,母亲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了。有一天,母亲把家里的事交给奶奶后出远门了,她偷偷去了山外。母亲去山外的目的是找那位算命先生给我算卦,据说他的卦很灵验,山里山外的人遇事都找他。如果算命先生说我命中注定要当一辈子农民的话,那这个学就绝不能让我再上了,否则真的会出人命。不过,我的运气还算不错。算命先生测了我的生辰八字后对母亲说,这一年,我背运,我命中撞到了“两个九”,一个是明九,另一个是暗九,尤其是这个暗九厉害,它影响我的前程。所以,这一年我就是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考取。不过算命先生还说了,我明年是走运年,诸事都“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母亲扳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这一年我虚岁19岁,是个明九;周岁18岁,是两个九加起来的,正好是暗九。她相信了算命先生的话,决定让我继续上学,哪怕家里再难也要让我试一试。母亲从山外回来后,把这些情况原原本本地对父亲说了。父亲以前从来都不相信迷信,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这次听到了关于我命中“撞九”的话,也因为我的年龄的确与九有关,也就将信将疑了。加之我用绝食、闭门不出、寻死觅活给他们施加的压力。更重要的是还有校长的信,几方面的考虑,将父亲置于无路可退的地步。于是,父亲终于毫不含糊地答应了给我找人联系补习的事。

在村里,父亲也是个做事干练、从不拖沓的人。很快父亲给在省城工作的远房舅舅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中详实地告诉了我当年参加高考的情况,并引用了校长在给他的信中所说的内容父亲亲自去了镇上,用挂号信寄给了那位我们多年未曾谋面的舅舅。这个舅舅是大外爷家的小儿子,从小就过继给了他自己的舅舅。我的外爷是他的三叔父。父亲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给人家写的信,毕竟他已经不是母亲娘家的人了。但我听母亲说,这个舅舅虽然从刚一出生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但他对大外爷一家还是很好的,每年都专程回家看看自己的亲生父母。他在那个新的家里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最终成了文革前最后一届大学生,毕业后分配在了省政府某部门工作。我们知道,他在我们县上、地区里都是很有名气的。各级政府的官员都很敬重他,亲戚们都很倚重他,我们这些晚辈都很仰慕他。这位舅舅的为人也很好,他对每个堂兄堂妹、堂姐堂弟都一视同仁。鉴于此,父亲才敢毫不犹豫地给他写信。

求人帮忙的信寄出了,接下来就是等省城那边的来信。父亲一边等省城的消息,一边为我准备上学的钱粮。他白天在队里干农活,晚上去自留坡上砍木头,砍回来的木头当即在庭院里刮了皮,靠在墙上晾晒着。每隔两三天,父亲和二哥利用晚上的时间肩上扛着木头,步行三十多里山路到山外去卖,为我筹集上学的费用。

母亲白天在生产队干活,每天晚上在织布机上织布到深夜,为我准备上学要穿的秋冬衣裤,七十多岁的奶奶则陪着母亲晚上纺线,缠织布用的线棰子,也是每天熬到很晚才睡。

那是一段令我非常难熬的日子,焦心时刻困扰着我。没有考上大学已经让我内心十分愧疚,眼下又要让一家人为我补习的事不分白天黑夜地奔忙。我一方面心急如焚地期待补习的佳音快点到来,另一方面又忧心忡忡地担忧大人们为我累坏了身体。果真那样,就得不偿失了。我的内心一直纠结得厉害。既然已经决定补习,就得抓紧时间复习功课。可我就是坐不下来,心里七上八下地总是感到很不安。一会儿想到:干脆不再上学了,大不了当一辈子农民。种地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天下一大层人哩!一会儿又在想:我的成绩不比村里那两个考上的发小差多少,凭什么他们能考上,而我没有考上,那是因为她们的运气比我好。因而,我渴望着能再给自己一次考试的机会,我每天都在矛盾和痛苦的间隙徘徊。

不仅仅是我自己,一家人都在焦急万分的等待着来自远方的佳音。我们好似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远方的信件父亲每天去大队部看有没有他的信,我每天催着父亲让他记得问队长。这天,舅舅终于来信了信不长,一页纸,写了多半张的字,但字字珠玑。舅舅在信中的主要意思是:按照我的考试成绩,县城的中学可以接收我,毕竟条件要比乡下的任何一所中学好。他已经联系好了,让我去县城的西关中学去补习,就是费用高些。如果要去的话,希望越快越好。那位舅舅的来信,如同古代帝王向大臣下的一道出征的圣旨,给全家人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压力。我去县城念书到底需要带多少钱?多少斤粮票?父亲心里没底,我更无从知晓。从早到晚,父亲紧锁着眉头,一声不响。母亲看到父亲那个样子也只是成天唉声叹气。舅舅在信中只说,要给学校交50块钱的补习费。书费,还有住宿费、吃饭的费用、资料费等等另外收取,没说具体的数额。父亲粗略估算了一下,我从家里走出门至少得拿出200块钱。200块钱在四十年前,对于我们家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

父亲稍信把两个姐姐也叫来家里,商量着为我上学筹钱的事。姐姐们的家境也很不好,现钱他们也拿不出来。别说她们手头没钱,即便有钱她们也做不了姐夫的主。父亲是个男人,只管见天在外面干着粗、苦、累的重力气活,家里的事从不操心,也不过问。他确实不了解两个姐姐目前的现状。大姐从小就是个倔脾气,说话心直口快,从他嘴里说出去的话从不考虑后果,而且得理不让人。她出嫁没多久,就跟婆婆顶嘴,弄得很不愉快,她婆婆没少在她儿子面前告状。夫妻两经常吵架甚至大打出手。这样的家庭生活哪能轮得到姐姐当家?与大姐相反,二姐从小就性格内向,凡事总爱憋在心里,对谁也不说。记得母亲说她,你要能跟你大姐的脾气匀匀就好了。你大姐嘴太快了,可你话太少了,你们两个都不好。二姐的沉默也换来了二姐夫的不满,说她对他们家人有意见,总是心里不悦。他经常对二姐也是想骂就骂,我听说他也动手打了二姐。自然地,他们家的当家人也轮不到二姐。父亲把她们俩叫来商量无疑是给她们心里添堵,她们又不便明说,只有保持沉默。还是大姐脑子反应快,她跟二姐商量说,要不咱两留下来帮父亲背椽去山外,给小妹攒钱。什么时候钱攒够了,咱两再回家。就这样,二人一拍即合,她们两就都留下来了。

家住山区,靠山吃山。大集体时代,山里人收入的主要来源就是自留坡上的木头。除此之外,也就是养猪、养鸡,还有上山挖药材还能挣点钱。可牲畜不是一月两月就能养成的。那些年,一头猪至少要养一年甚至两年的时间,还得要等到收购站定期来收才能卖掉。至于鸡子下的鸡蛋只能临时换个盐钱。挖药材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挣到钱的事情,一个人一天能挖多少药材呢?从山上挖回来的药根还得洗净晒干了,拿到供销社去卖,那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攒够那个数字?相比之下只有卖木头来钱容易些,但毕竟树木成才也要长几十年的时间,自留坡上的树也是有限的,不是迫不得已父亲也不愿意这样做。木头从山上砍下来,刮了皮扛到关中平原的潼关境内去卖,人们要用肩扛着走三十多里山路,要消耗很大的体力。直径稍粗的,笔直的木头1.2元一根;直径细的,长得歪的、拐的木头一根有时卖8毛钱,有时连8毛钱都卖不到。如果当时要现款,买主还会一再压价。这样平均下来,每根木头买不到一块钱。这200元需要父亲和哥哥、姐姐们背上200根以上的木头,还要在当时能拿到现款,才能攒够这个数。刚砍下来一、两天的湿木头很重,父亲背得多点也只能背五根,两个姐姐最多只能背三根,二哥从小身子骨弱,还不如姐姐,他最多也只能背二根。照这样算下来,我上学的费用他们四个人得摸黑跑上十天半月的时间,中途还不敢歇息。如果遇上下雨天,就更没有保证了。好在前段时间,父亲跟二哥已经背了好几次木头,准备用那些钱盖一间牛圈,只是钱还没要回来。如果把那些钱要回来,我补习的钱还差160多块,他们还得赶时间去山外。母亲不忍心看着父亲和哥哥白天在生产队劳动,晚上背椽出山太辛苦了,她让他们隔天去一次山外,中间歇一天。她说要想办法为我借钱。

借钱在我们那里是件很不体面的事情。这要让人知道了这家有欠债,不仅本村的人看不起,恐怕连外村的亲戚也要躲瘟神一样的躲避这家人,生怕借他们家的钱还不了。可我们家借钱的事情在五、六年前就有过,那是为大哥结婚的事,父亲向村里人借过债。如今又要伸手向人借钱了,父亲心里在犯嘀咕。大哥结婚是人生大事,向人开口借钱,面子上还能好一些。而我上学算不上什么大事,况且是个未知数,借钱的难度肯定要更大,还会被村里人耻笑。一辈子要强从不求人的母亲,她决定去舅舅家为我借钱。这个舅舅是母亲的弟弟,我想这下有希望了。我知道,舅舅也是个读过书的人,不会对我的上学袖手旁观的。母亲这一举动,让我非常感动。我当时真想跪下来给母亲磕一个响头,但转念又一想,万一舅舅不借给母亲钱,岂不是让母亲难堪。再说,舅舅在她家里能不能做主,我们也不清楚。天擦黑,母亲带着自己亲手给舅舅做的一双布鞋去了舅舅家。舅舅并没有因为母亲向他借钱而退避三舍,相反,舅舅听母亲说了信的事情后,非常支持父母的决定。舅舅是老师,虽然只是村里的民办教师,但毕竟是有文化的人,跟那些常年在地里种庄稼的农户还是有区别的。舅舅知道,知识对一个人的一生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第二天一早,母亲高高兴兴回来了,舅舅借给了母亲50块钱。母亲说,她向舅舅、舅妈作了保证:以后家里挣了钱马上就还给他们。我暗自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舅舅借给我的钱,加上父亲要盖牛圈的钱,一少半的钱算是筹到了。这样就省了父亲及哥姐们背椽出山的次数,他们就能按照以往的方式隔两三天去一趟山外,也就不至于那样劳累了。

终于有一天,我上学的费用筹齐了。可天不遂人愿,我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就在全家人即将要送我远行的时候,雨季来临了。那是“秦——一线梅雨季节天上好像被孙悟空的金箍棒捅了一个大窟窿,每天都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雨时大时小河水越长越高,有些地方山洪下来了。三两天的时间,门前的小河变成了汹涌的黄泥汤,里面夹杂着石块和杨树柳树的枝干,还有被河水冲走的牲畜的尸体。眼前的一切让我猝不及防,变数无时无刻都存在着。那时,县城的班车只通到镇上,村里离镇上要走四十多里的山间小路,其间要翻越两座高度超过一公里的高山,两山之间的羊肠小道上有十多里路程沟深林密,且空无人烟,经常有狼虫野兽出没于此。在这种多雨的季节,山石有没有滚落下来挡住了小道,我们不得而知如果走公路,中间会绕行十多个山卯,路程将近六十里。且乡村公路每年不是让洪水冲垮塌方,就是山坡滑坡被埋,没有十分把握绝对不能贸然而行。如果到不了镇上,就不知道镇上通往县城的班车是否正常运行?这些情况在当时根本无法获得我便迟迟不能动身如果不是当初托人联系县城的学校,我继续去原来的学校补习,按照正常的开学时间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了。

我在心里计算着,月考已经过了。根据往年惯例,每两个月进行一次模拟考试,恐怕一模考试也快了。我每天都在火烧火燎度过。那时不像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村里没有电话,只有七、八里路外的乡上有电话。道路是否畅通只有通过乡政府才能知道,即便今天路还是好的,说不定明天就出情况了。父亲每天在村里各家各户打听是否有人去过乡上,目的是了解班车的情况,全家人在煎熬中度过了十几天的时间。母亲每晚跪在香案前,点燃一根蜡烛和三炷香磕头作揖,祈求神灵的保佑让我早点去学校,她让我也跪在她的旁边一同祈祷。我不知道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神灵,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求真的有神灵降福予我。其实,母亲所信奉的是藏在她心中的神灵,并没有具体所指。父亲很是厌烦母亲的做法,不时地阻止她磕头烧香。他对母亲恶狠狠地说,一天到晚求神打卦的,香烧了无数,也没见你的日子过得好到那里去!母亲不顾父亲的阻挠,依然故我地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有一天,雨终于停了,父亲亲自去乡上,他打听到乡上的拖拉机第二天要去相邻的小镇上办事。父亲带回来的消息,对于我们全家人来说,不啻听到了火箭飞天的消息,令人震惊。而对于我来说,无疑是绝处逢生。

第二天中午,我和大哥从乡政府坐在了屁股冒着黑烟,车头的铁盒子里发出“突突突”的声音,满是铜锈色的拖拉机的车厢里出发了。这是全乡唯一的拖拉机,也是乡上唯一的运输工具。拖拉机在弯弯曲曲的,起伏不平的乡村公路上向西南行驶着,时而左突,时而右冲,时而前倾,时而后仰。道路两旁的杨树柳树的叶子已经落光,剩下的光秃秃的枝丫也跟着我的视觉东倒西歪,它们活像两队小丑在道路两旁跳跃。车厢的晃荡使我不堪承受,我的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我极力控制着,不想让母亲为我精心准备的一餐饭食溢出体外。尽管我们的两手紧抓着车帮不松,可我们的身体还是根本无法自我控制。一会儿倒向了左边,一会儿又倾向了右边……

已经过了中秋节了,天下了十多天的雨,尽显秋末的寒意。尽管我们穿的不算单薄,但坐在冰块一样的铁皮上还是让我感到十分寒冷。我在头上裹上了母亲为我准备的冬天防寒用的包巾(一种类似头巾的方巾),寒冷慢慢减轻了。我看到大哥的嘴唇被冻得乌青,我让他把我的小木箱(那是父亲在我上高中时亲手做的)里的棉衣取出来披上,大哥说他不冷。我知道他是在说谎,他不想把母亲给我缝制的新衣服弄脏。我的心头猛然一紧,两眼顿时湿润了,愧疚之至使我不禁潸然泪下。迎面而来的冷风击打在我的面颊上,我的眼眶立即变得干涩起来,疼痛难忍,眼前一片模糊……

经过六、七个小时的颠簸,拖拉机拖着疲惫的身躯停在了离县城还有六十里的小镇上。我看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石坡镇农机站。司机师傅说,到地方了,你们先去吃饭,行李暂时放在我这儿。拖拉机的力量一路将我们拽得腰腿酸痛,浑身好像散了架。我和大哥从拖拉机车厢里下到地上,一时无法行走。只好先伸伸胳膊抬抬腿,试着才能慢步往前走。我站在小镇的街角看天,西边已是落霞满天,夕阳西下。而东边的天空依然阴云密布,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雨。大哥说,饿得不行了,咱赶紧找饭馆吃饭。这时,我才记起我们是吃了早饭离开家的。肚子饿了一天了,一直在咕咕直叫。我们沿着路往前走了一段,碰巧路边有一家小饭馆,大哥花了一毛钱买了两碗菜汤,从包袱里拿出自带的馒头,把馒头泡进菜汤里,匆匆装进了肚子里。离开饭馆前,大哥又掏出了一毛钱,四两粮票买了两个饼子装在了我的书包里。那两个饼子将是我们下一程旅途的干粮。

天色已晚,本来小镇去往县城的在平时就只有两班,现在都已经过点了在小饭馆我们听说,去往县城的道路塌方了几处,县城到镇上的班车也停运了,县公路局正准备抢修。为了节省钱,我们不打算住旅馆,只好再去农机站找乡上的拖拉机司机。有了司机帮忙,我们才能留在农机站里。司机见到我们便说,农机站没有多余的客房了,你们将就着在这值班室里过夜说是值班室,其实也就是一个门卫室,晚上没有人值班,所以里面根本没有床,只有一张办公桌,桌前放着一把椅子,外加一个长条椅。尽管条件很差,我们还得感谢这位司机和农机站的人收留我们。大哥说,这就很好,比在野外强多了,这还得谢你。大哥说的是实话,这些年大哥他们在外面揽活,经常是背着铺盖卷披星戴月,风餐露宿,野外的生活对他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司机走后,我从小木箱里取出棉袄穿在了身上,趴在那张办公桌上睡了一宿。我让大哥解开母亲给我做的被子,他依然不肯,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长条椅子上靠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我和大哥就去了昨天那家小饭馆,想在那里等待过往的车。等了大半天,既没有从县城来的车,也没有从山里出来的车。下午,天空已经由晴转阴,而且阴云越来越多。这是又要下雨的前兆,大哥急得站小饭店门口直跺脚。老板让他进饭馆里坐着等,他不敢进去,生怕错过了过路的车辆饭馆的老板看到大哥焦急的神情,答应给我们帮忙拦挡过路的车辆。苍天不负有心人,大约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终于等来了一辆从矿山里出来往县铁厂运送矿石的汽车。没等老板招手,司机把车停在了小饭馆的门前,看来师傅准备在小饭馆吃饭我心想,这下有望了。饭馆老板和老板娘是一对好心人他们一定会帮我们的。大哥已把行李提在了手上,我们静静地等在车旁。司机和他的同伴两人吃完饭后起身,准备出发了。饭馆老板对司机说,把这两个人捎上,他们等车都等了快一天了。刚开始,司机师傅找出各种借口不愿意拉我们。老板两口子一再给我们说情,司机才肯让我们搭他的车了。

临近黄昏时分,我们终于搭上了那辆解放牌的军绿色卡车

司机师傅帮大哥把我的被褥和小木箱放在了车厢里。我从驾驶室旁踩着车帮十分艰难地上了车,车上装满了黑褐色的铁矿石。我和大哥坐在了装得满满当当的冰冷的铁矿石上面。上车之前,司机就千叮咛万嘱咐说,路不好走,雨后的路面湿滑,你们一定要坐稳,抓好我拉上你们就得为你们的安全负责。即使司机不说那些话,我们也会为自己的生命负责的。我和大哥两手紧紧地抓着车厢的栏杆任凭冷风吹打我们的面颊一刻也不敢放松。汽车载着一车铁矿石和我们向我几十天来朝思暮想的县城奔去,车轮与路面摩擦发出的声响,还有发动机的轰鸣声不仅不使我感到嘈杂,反而使我心旷神怡。其实,我的心已随着车轮的滚动飞向了遥远的地方飞奔的车轮下似乎滚动的是我的明天,我美好的未来。我的脑海里为自己描绘着未来的宏伟蓝图,眼前云山雾罩,我的精神似乎已经脱离了躯体一般……

忽然听见大哥在叫我的名字,我从迷蒙猛然清醒过来天上已经下起了雨,大哥把已准备好的塑料布递过来了。就在此刻,我又一次觉得心里很愧疚。想我太自私了,我连累了父母,连累了大哥,而且连累了全家人,我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雨点瞬间密集起来,而且伴随着大风。雨越下越大,风愈刮愈烈,我们身上的塑料布很快就被风卷走了,浑身上下也已湿透了,车厢里聚集了很多雨水,我们几乎就被泡在水牢一般的车厢里,还不敢动弹。我和大哥各自蜷缩成一团在雨中颤抖。黑夜吞没了大地上的一切,伸手不见五指。狂风裹挟着雨雾还有树叶劈头盖脸的砸在我们的身上,脸被打得火辣辣地痛。头顶嵯峨的山峰黑黢黢的,活像一头头巨大而凶猛的野兽,伸出锋利的爪牙随时要把我们吃掉一般。而天穹像极了一口倒扣着的巨型大锅,把大地遮盖得密不透风,空气潮湿得令人窒息。黑暗在一步一步吞噬着我们,我的浑身在瑟瑟发抖。

这时,司机把车停在了路旁的一棵大树下看不清那是棵什么树,树上的叶子还没有完全落光他从驾驶室里伸出头对我们说,雨太大了,你们下来避一会儿雨我和大哥下车把对方衣服上的水拧一拧,活动活动被冻僵了的四肢。司机师傅看到我们被雨淋透的衣服,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他让我们到他的驾驶室里去暖和暖和,他了路旁的一户人家里。我和大哥坐进温暖的驾驶室里,禁不住心里感觉到热乎乎的,浑身上下好像也跟着热了起来。不大一会儿功夫,衣服基本上被我们自己的体温暖干了。雨虽然小了许多仍然在滴滴答答地下着。司机来了,他对我们我们还得赶路,你们就歇在那家人我已经给你们说好了,等明一早再走。司机说着,用手指了指那户人家的房屋。我和大哥商量了一下,车走我们跟着走,车停我们跟着停。因为,我们不能预料明天还能不能遇到小镇上那两位好心人。开学已经一个月了,我已经缺了很多的课多耽误一天我就比别人少学一天的知识,不能再耽搁了况且,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明天搭不上车,我们就得下决心往县城还有几十里的路带着行李靠两腿走谈何容易!司机师傅见我们决意要走,只好说,那就走吧。他让我坐到他的驾驶室里去,被我拒绝了。我在想,本来驾驶室里已经有个人,再挤进去一人会影响司机的操作。我们不能再给司机添麻烦了,他能带上我们已经很满足了。何况我不能让大哥一个人受罪,苦难是我造成的,我们应当一起承受就这样,我们又一次冒雨前行了……

路上的困难是不言而喻了。雨点时大时小,天空间歇性地电闪雷鸣一会儿,一道道闪电从我们眼前划过,将黑夜瞬间劈成两半。再过一会儿,一阵阵滚雷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崖壁上的回音强烈地震撼着,大地都在跟着发抖,车子在震颤中颠簸得更加厉害了。我蜷缩着身子,两手紧抓着车厢的栏杆,心中恐惧万分。老天爷呀你为何跟我过不去,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您老人家的事,苦难怎么全我碰上了。我发现我的埋怨一点用处也没有,老天爷不会因为我的怨愤而变得晴朗起来。于是,我就暗暗祈祷:雨,你快点停吧,快点停吧!等我到了县城,你再下吧。我反复地祈祷着,漫漫地,我的恐惧感消失了……

路过一处断崖式的塌方路段路基全部被洪水冲走了,只留下了路边高耸的峭壁。车只有从公路下到河滩上行走,但河滩上到处是乱石和泥沙。我们的车轮深陷在石块和泥堆里原地打转,任司机再怎么轰油门车像长在了那堆乱石里依然无法挪动。司机从驾驶室理出来让我们下来帮他推车。大哥从车厢里跳到地上,然后把我从一人多高的车厢里拉下去。我们四个人用尽了浑身解数也没能把车推出泥坑。司机无奈,只好让他的同伴附近的子里找人过来帮忙推车好在这会儿雨已经停了。过了很长的时间,村里来了七八个人,手里攥了几只手电筒还拿来了两把铁锹来到了车边上司机上车着方向盘,脚下踩着油门,大伙儿一同使劲,只听“呜呜……呜呜……”的响声,还是人多力量大,车不几分钟就开动起来了。司机把车停在大路边上谢过了那些村民后在等我们上车。

在漆黑的夜里,我们又一次出发了。车行驶到一个叫做庵沟岭的地方,路面由沙石变成红土路面,下过雨后,车辙的痕迹很深车在爬坡,只听一声一声的喘息声,像人一样爬的非常吃力。司机师傅开得非常慢,车的屁股忽左忽右的扭着,还冒着一股股浓浓的黑烟好不容易才爬到了岭头。要翻过庵沟岭了,下坡的道路变得更加崎岖,一个弯道转过去几乎就是二百七十度,这样大的弯度接连有三处,而且路基下面都是万丈深渊,车头每转过一个弯,车尾好像就要被甩到悬崖边上了。我再也不敢往车厢外面看了,我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胸前。

终于在黑暗中看见了远处星星点点的灯光了我知道离县城不远了这时越往前走道路越宽阔平坦了灯火越来越密集了,县城就在我前面不远处。我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

铁厂位于县城东边的县郊本可以不进县城可我们遇到了好心的司机他把我们送到了县城西关的住地掉头回了铁厂这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我和大哥千恩万谢过那位冒雨拉着我们的司机后带着铺盖卷敲开了已经休息了的舅妈的家门……

我于第二天顺利进入西关中学的补习班大哥则在同一天搭上了一辆去木龙沟铁矿的卡车返回了深山的老家

两天里,我们在路上风吹雨淋了十多个小时到校报名后第三天我就开始闹肚子我一直强忍着疼痛没有耽搁一节课的学习。有三天时间我不敢吃饭生怕上厕所。县城的同学告诉我说,可以用淡盐水补充能量。我每天喝一碗盐水,人整个瘦了一圈大哥与我同行,想必他的状况也好不到那里去。我十分牵挂,就给家里写了一封信询问,但一直没有回音终于在一个多月后,父亲来信了。从父亲的来信中得知,大哥在回去的路上也淋了雨山里一直在下雨。从木龙沟铁矿到家里的43里路他是用两只脚走回去的到家的第二天大哥就开始发高烧一直昏昏沉沉地睡了七八天好在父亲来信的时候,大哥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从那天起,我心头的一切顾虑完全消除了。我想,就凭我和大哥路途上所受的那些我都应该不负众望,刻苦学习,努力拼搏。为自己争气,为家里争光。

在剩余的半年时间里,我用实际行动践行着自己的诺言,每晚我只给自己规定两到三小时的睡眠,困了趴在桌上休息一会时间。除了一天两顿饭外,我把自己几乎囚禁在教室里,实在累了,便走出去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直到今天,我都不敢想象,那时的我竟然有如此顽强的意志力。

十一个月后,又是家乡的一季梅雨时节。我和父亲、大哥背着铺盖卷,头顶着温柔的雨丝,脚下踏着泥泞的羊肠小道,心里暖暖地爬过秦岭的山峰,向关中平原的腹地——省城西安去实现我的人生“梦想”。

 

                         

 2020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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