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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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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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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奶奶的夏天

 

素茕

 

每到烈日当头、酷热难耐的夏天到来,我都会想起童年夏日的快乐时光。那会儿多好啊!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发出这样的感叹。

山区的夏天比城里要好过得多。在那里,天气的脾气本来就没有平原上的暴烈。相比大城市来说,更是要好很多。时常是热中带温,但早晚温差较大。早晨起床后,还会让人感到一丝丝的凉气。到了中午,如果你站在太阳底下,强烈的光照能把人晒晕。黄昏来临后,热气逐渐散去,随着一阵丝丝缕缕的夜风吹来,又是凉飕飕的感觉,沁如心脾,周身舒坦。这样的夜晚忘记了酷热,仿佛使人置身炎炎的夏日之外。

童年的我是没有冬夏概念的。无论是酷暑还是严寒,对于只有五六岁的孩童来说,再热再冷的天都算不得什么。夏日的太阳当头照着,我们照样去河边捉鱼、摸螃蟹。严冬的大雪纷纷,我们同样可以在野外打雪仗、堆雪人。

夏天的天亮得格外的早,大人们总是东山顶刚刚露出微光的时候就起床了。我们还在熟睡的时候,奶奶和妈妈已经把屋里屋外以及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准备迎接新的一天。等我们起床后,奶奶总是给我们每人找到一件粗布长袖衫套在汗衫上,早晨天气寒凉,她生怕我们着凉生病。

大姐、大哥跟父母亲去生产队劳动去了,家里剩下奶奶和我们几个小孩,奶奶给我们弄点吃的吃过后,便打发我们去给猪圈里的猪打草。我和二姐、二哥每人手里提一只柳条编的襻笼(一种带有盘条的篮子)走向田间地头,也便开始一天的“劳动”。早晨的露珠大,我们把裤腿绾(家乡方言)到膝盖处,以防露水打湿。但是每天回到家后,妈妈做的千层底鞋子还是被露水打得湿淋淋的。

一个早上没有打下多少数量的猪草,倒是回家后,奶奶还要给我们换下湿鞋子拿到太阳地底下晾晒。奶奶还会奖励给我们每人一块在灶膛里烤得焦黄的玉米面发糕。我们捧着发糕一时半会儿都舍不得往嘴里送,一股香甜的玉米味扑鼻而来,还有咬在嘴里脆脆的声响,在当时真是一种美美的享受,至今都让人难忘。我们肚子吃饱了就帮着奶奶带着小妹妹,抱上小弟弟出去玩,奶奶则腾出手来做中午饭。

父母和哥姐收工回来了,奶奶便把锅里的玉米糁稀饭(稀粥)一碗一碗盛出来放在饭桌上凉着。她从浆水(一种酸菜)缸里捞出浆水菜用盐、辣子拌了。一家人则坐在饭桌旁就着酸菜喝粥,只听得一声声“呼噜、呼噜”的喝稀饭的声音。奶奶偶尔也会熬一次两次的玉米糁稠粥(家乡人把它叫做糊汤),大家都就着酸菜用筷子加起来往嘴里送,那时就听不见喝粥的声响了。

午饭吃过后,大人们还没有放下碗筷,奶奶和妈妈还在喂着弟弟妹妹,我便一溜烟地奔河边去了。这时,村里的小伙伴基本上都在那里了,我已经急不可耐了,飞奔着下了场院的台阶。奶奶是小脚,赶不上我,总是站在屋檐下喊着:“慢点跑,别摔着了。”母亲则在一旁埋怨着:“那心野着哩,别管她。”我头也顾不上回,经过村前的荨麻地边的小路,不一会儿就跟伙伴们在一起了。小河两岸有两行郁郁葱葱的杨柳树林,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强烈的太阳光被隔在了树梢上面,根本晒不着我们。我们躲在杨柳树阴下,玩各种各样的游戏,一直玩到吃下午饭的时辰,每次都是母亲站在屋檐下喊我回家。

山里的夏天,天气如同猴子的脸,说变就变。前一刻钟,还是碧空如洗,艳阳高照,过一阵子就是乌云密布,倾盆大雨。如果遇上小河上游下暴雨,小河立即像发了疯一般随即暴涨。有一年的夏天,我们在小河边捉螃蟹,我和我的伙伴听见很远的地方一阵阵的炸雷声响,看见北边远处的天空有乌云在翻卷,但我们的头顶还是阴天,只是天气很闷热,让人透不过气来。我们年龄小,只觉得雨还没有来,就继续在水里的石头下捉螃蟹。后来我们就听到小河的上游有一阵巨大的轰鸣声,顺着小河在往下游进发。不一会儿河水暴涨了,水头像一头雄狮携带着大量的石块向我们飞奔而来。我还差一步就走上了岸边,一个趔趄被水头打下了河里。我落水后,如遭雷击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岸边的小伙伴也都傻眼了,不知如何是好。我被水冲出一丈多远后,在一处拐弯处被水浪打在了一块大石头前,幸好被路过的堂哥看见,把我给救下了。

我落水得救之后,昏睡了三天三夜,不省人事,身上还被乱石多处擦伤。家里人都以为我活不过来了,是村里的赤脚医生坚持说我是被吓晕了,一定能醒过来。第五天,我能够下地走路了。从那天起,母亲在每天黄昏时分,带上我拿着铁笊篱去河边给我叫魂。吃一堑长一智,以后的几年时间,夏天我再也不敢轻易去河边顽皮淘气了。也是从那以后,我记得自己慢慢地变乖了。落水事件的后果是给我造成了多年晕水的毛病,当然这是多余话。

话题还是回到童年的事情上。我小的时候,家里十口人,只有三间土坯房。土屋里也只有两张七尺长、五尺宽的土炕。一张炕上睡着父母亲和一个小妹妹、一个最小的弟弟他们四个人。另外的一张土炕,是连着做饭的锅灶的,这样可以省下好多柴火,我们叫它连锅炕。冬天的时候,天冷可以挤下五个人,我和奶奶挤在一个被窝里。有时,姐姐们嫌太挤了,我就挤到了父母的炕上去。可到了夏天,那张连锅炕,一天烧水做饭后,晚上如同烙铁一样烫人。虽说晚上天气是凉下来了,但毕竟是夏天,屋里的土炕一时半会儿凉不下来,还是睡不了人。这让我想起了夏天的汽车发动机盖,我们的土炕在夏天就是这样的滚烫。还有大哥从学校放假回家后,他常常寄宿在大伯家里,跟堂哥和爷爷睡一张炕上。

三伏天,连锅炕上不能睡人,奶奶只有另想办法既能让我们睡好觉,又能让土炕在夜晚凉下来,第二天还可以继续烧水做饭。于是,每当太阳落山之前,奶奶就会在石板铺就的院子上放一块芦苇席子,让我们几个年龄最小的孩子困了先在席子上睡上一觉。我那会儿特别高兴,希望每天都有那样的机会,觉得睡在场院上是一种别样的享受。有时,奶奶先要给牛喂草,给猪喂食耽搁了,我们等不及了,就在屋檐下的捶布石上躺下了,奶奶做完了事情又把我们一个个抱到芦苇席上去睡。

夜幕降临以后,奶奶就会卸下两块门板,用两条长板凳在屋里的空地处为我们搭起一张床,上面再铺上补了再补,补丁摞补丁的褥子。我和大姐、二姐,还有二哥睡在上面。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几个都觉得这张不一样的“床铺”很凉爽很舒服,在心中美美的享受着这种感觉。把我们个个都安顿好了,奶奶才开始坐在纺车前,摇着纺车为我们纺线,母亲坐在织机前为我们织布,她们俩总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才有时间做纺织的事情。

有时,我们都睡醒一觉了要起夜了,看见奶奶还坐在连一床烂褥子都没铺的那张连锅炕上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小孩子不懂事,从不知道大人心中的苦。那些年月,我们家里孩子多,挣的工分少,分得的口粮也少。尤其到了五六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是常事。奶奶的叹息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从我的左耳进右耳出。我们依旧该吃就吃,吃饱喝足了该睡就睡。正应了时下那句至理名言:“再苦不能苦孩子。”在大人那里我们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亏待。只是偶尔听见妈妈埋怨奶奶的叹气声,她说:“妈呀!你别唉声叹气了。你没听人说过:‘一叹三年穷’吗?”奶奶的叹息声在妈妈面前自然收敛了许多,但她心中的苦有谁能替代呢!可日子还得那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重复着过。

……

如今我已到了奶奶当初的年岁。如今吃穿不愁、衣食无忧,大鱼大肉还得控制着上餐桌,衣服天天换新的穿,可好日子总是让人忆起往昔。五十年过去了,回想起来,我们那些年快乐的生活是伴随着两代人的忧愁度过的,特别是奶奶用自己的苦楚换回了我们童年的欢声笑语。

年少不知愁滋味,徒有享乐在心中。大人们心中再苦,我们的生活依旧是甜蜜的。我们在奶奶瘦弱的臂膀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童年少年的快乐时光,它已经成为我一生美好的回忆。

 

 

 

 

                                            2019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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