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燕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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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饭寨的云
你可能根本就无从说起，关于稀饭寨的云
无根的飘摇。在树梢，在梁顶，在幽暗的溪谷和密林
你可能根本就没有在意
花朵一样的云
与清晨的露珠互问心事。云的衣袖里，裹满了阳光的味道
吊脚楼依然敞开着大门，远行的孩子还没有回来
一生的路，不知道要走到哪一天才是尽头
有时候碧空如洗，芒花飞舞。经年的稻草人还站在原处
寨口的亲人赶着牛马走在云朵里
秋风吹来，稻粒透黄。楼外的山风像酒后的男子乱蹿
每一个人都身披白云
走了出去，又走了回来
也工的花朵
在苗语的经史里，也工就像花朵
染透了四季的骨血。大地正在窃窃私语
就摘一朵颜色最浓的那一瓣送给风吧
在村口的农地里，总有山鸟鸣啾
语言的荒地深处，花朵知道
一只鸟的欢乐和忧伤
就摘最鲜红的那一瓣送给天空吧
山涧也常有自己的花朵，倒挂在
巨大的石崖上。绣花的苗家少女走过
总要抬头打望。一条虹
或许就是少女无法触摸的高度
就把花的芬芳留下吧。让山风和飞鸟
在别处，洒满生活的盐和铁
老冬的雪
亲爱的。冬天就该下雪
万瓦雪花浮的样子，就是我期盼已久的
最美的冬景
亲爱的。冰块结在心事上
北风呼啸，素草寒生，大地静若处子
皓色的山谷炉烟袅袅
亲爱的。岁月含情脉脉
横过村口的独木亭，还站在风中等一场雪
黑夜漫长，找不到一片净土，种下身体
斜阳照在乌滩苗寨
我想用美丽二字来说一说乌滩苗寨的斜阳
金色。柔软。温暖如春
在保寨树苍老的枝丫里，鸟巢仿佛是成熟了的果实
挂在凌乱的山风中，被斜阳包裹，被没有沉落的月亮照耀
我想说一下斜阳下的老人
像鸟儿坐在枝头，一排排守在村口。他们并未相互顾盼
像是互不相干的野风，吹来吹去。斜阳如同老人的肤色
染透了村庄的某一个角落。每个清晨，都有婉转的鸟鸣
与斜阳一道，把村庄唤醒
我想让路过树下的牧童，把上学歌再次唱给耕牛听
我想收集大把大把的斜阳，装点枯瘦的村庄
回到排甲沟
他们像雁阵，在快过年的时候回到排甲沟
车子把寨子里唯一的空地堵满，走下几个说汉话的人
父亲和母亲一生都走不出风垭口的老屋
孤独的家犬，正寻着回家的脚步声摇尾巴
生霉的户口本上，又多了几个外地新生儿的名字
他们很早就离开了家。蚂蚁一样，走在尘间的泥尘里
常常有风肆无忌惮刮来。异乡的霓虹灯，常年繁华如初
排甲沟剩下的亲骨肉，被吹往远方的山风牵挂
月光皓洁的夜里
他们走着走着，让鲜活的躯体抵达故乡
他们哭着哭着，让思念的泪水清洗过往
重返麻栎坳
趁冬天的第一场雪还没有落下
阳光正暖。北来的山风刚刚蚀入麻栎的骨血
山路断头。流落的身影镶嵌在落叶上面
已是荒草低迷。流泉从云端涌来
我们迷失在自己的影子里
重返麻栎坳。心头上挂着万事万物，步履仓促
远行的亲人仍然装满了许多泛黄的心事
在似水的光阴里，洗戳着麻栎坳细瘦的身骨
趁长桌宴上的第一口酒还没有饮尽
围炉夜话，把所有的伤痛挖出来一遍遍捶打
不要关心落叶凋零。把芦笙举过头顶
在匿藏的古歌里打开先祖的光荣册
让内心伤重的河流
从村口流出
寻找潘家寨的云
大半年没有雨的消息，大半年没有见到云
村头的老树开始掉叶，荒草倒躺在路边
山风吹过，哗哗的响声
敲打着谁的心门
大半年没有来，大半年也没有去
经年的春联还是红彤彤的，吹落四季的风
正与待嫁的姑娘擦肩而过
不远的村口，还站着一排排送嫁的亲人
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我来潘家寨已大半年
时间概念，永远是一个说不完的故事
而此时此刻，我只想寻找一朵云
把久别的母亲，揽在怀里
马儿奔腾陆家湾
你可能已经听到了，阵阵铁蹄
踏马归来的少年，月亮是他前行的夜灯
未来星星点点。一条路通往陆家湾
辽阔的人心里红尘清寂
你可能还迷惘在别人的城市
孩子一样，哭丧着脸
繁华的尘间人潮汹涌。一盏灯照亮陆家湾
远游的亲人行色匆匆
你可能记住了回家的路
在遥远的山道那头，血红的太阳
正冉冉升起。山风轻拂
向日葵张开金色的脸庞，大地通透
一只蝶逆风流浪，内心涌起的江河
已决堤而来
老冬寨春风阵阵
看看寨口绿绿的稻浪就知道
稻田鱼吮吸的春风，像恋爱中的女子
正缓缓走过村庄
温暖的春天让人转不过神
大地，山梁，小小的溪流
以及通往吊脚楼的山径
到处都可以捕捉到春天的影子
如果说到爱，一定不可以遗漏春姑娘
在山路转弯处，火红的朝阳就是姑娘的脸庞
亲人沐在春风里，他们默默不语
寨头的绿林中还挂着月亮
山鸟飞过，清幽的山道深处
朝露立在草尖，仿佛一个个护卫，在风起处隐身
又于日落时出兵
朝春风吹来的方向，喊一声老冬寨
像春风拂向大地的低语
把所有的真情向每一位亲人表白
回到老冬村
借道三都，坐高铁绕程回老冬
此时年还没有过完。许多人尚在喜庆新春
多出的下巴里面，兜着过年的幸福
高铁像山中巨龙
朝前飞弛。有时候起点在贵阳北站
那里人潮汹涌，天南地北由此出发
而我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
老冬是我要抵达的一个地方
从观山湖起程，去龙洞堡坐高铁，由北及南
须等待漫长的2号地铁。孩子绘就的站点
始于春天。一夜夜吹过的风
正好路经此地。与春风相伴，暖意融融
这正是我的所爱和祈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