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

回乡记

  ——从原点再出发

   柳燕梁

这个暑假，我回到了久别的家乡。远隔千里，天气炎热，是什么让我动了回乡的念头？亲戚的孩子考大学举办升学宴，我说过会回去的，说了就要做到，这是讲信任，我从小时候起就很重视。然而，仅仅是这个原因吗？或许更多的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乡情眷恋。已不在人世的父母慈祥的容颜、小时候的山村童趣时常于梦中拜访我，唤起我对那片山、那条小溪、那棵古树的深切怀念。

那份至纯至美的久远的家乡记忆促使我于2023年8月22日回到了家乡。下午四点多到达县城车站，先到县城二姐家，二姐也是老师，此时正好暑假在家休息。问了一下在北京教大学的高中好友平丽，这个暑假没有回来......在县政府工作的同学，日夜为人民操劳，工作特别忙，听说我回来了，欣然相聚，我为这份真挚的友情所感动！这次回来，我想去看看家乡新建的知青庄园，还有小时候就听说的鸡笼山，这二处我还从未曾去过。先去图笼鸡笼山，我想起有一个结婚在图笼鸡笼山那边的小学同学秀美，晚上我给她打了电话，我们相约第二天早上一起去鸡笼山看日出。于是第二天早晨，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到了约定地点——鸡笼山龙华寺，我一下车，就看见了秀美同学，她变化不大，远远看去还是那样年轻漂亮，十年不见，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告诉我她在图笼村委工作，我问她是不是八点半上班，我们可以一起在鸡笼山玩一下，然后她可以八点半赶去村委上班，她说她请了半天假，我为有这样真诚的同学而欣慰！于是，我们一路谈笑风生，向山中进发，我喜欢山中的林荫小道，早晨的阳光穿过树林，洒下片片金色的光辉。路旁的青草紫花好像在对我微笑，清新的空气让我感到心旷神怡，竹子高风亮节，苍翠欲滴，让我想起古人的诗句“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不知不觉走到了半山腰，远远望见有一座庙掩映在树林中，我们看见有二个和尚在庙门口的小路上，身穿和尚服，和古装电视剧里看到的一样，这是我第一次在家乡看见和尚，甚感新奇。我们爬到庙顶，极目远眺，我惊喜地望见了云雾蒸腾的远山，一轮太阳刚刚升起，远远看去，如同蓬莱仙境一般。从庙顶下来，我想接着往上爬，想去山顶看看那些传说中的石头，很多年前就听说过鸡笼山有各种形态的大石头，可以钻石洞，如今想去看看，可是因为久未有人至，山上已没有路，杂草丛生，只好作罢。秀美同学告诉我村里正准备修一条路通往山顶，发展家乡的旅游业，我只能满怀惆怅，期待下次再来。

几个小学同学得知我回来了，约好中午一起去知青庄园聚会，看了一下时间还早，我就先去了我小时候生长的地方——上柳家。我家地势较高，以前远远望去能看见我家的房子，房子面积很宽，像一座城堡，现在树木葱茏，已掩盖了房屋。我循着小路，小路已长满杂草，依稀还有一条小路，顺着小路走上坡，我惊喜地看见一条小溪，小溪里竟然有水，溪水清澈，淙淙地流着。这条小溪在我小时候给我们带来许多欢乐，溪水常年清澈见底，水里有绿油油的水草，小虾自由快活地穿梭其中，有时还能看见鱼鳅，我们小伙伴常在小溪里捉鱼虾，在小溪边采猪草，留下了多少童年欢乐。后来，附近人家水田挖池塘养鱼，现代化挖掘机挖断了这条小溪，水流没有了，干涸多年，如今我又看见清澈见底的水流重现这条小溪，这让我感到些许慰藉。溪水旁边原有池塘，我们在池塘里洗衣服，我至今仍记得池塘边的那些石头，如今，池塘已荒芜，长了很高的杂草，池塘旁边原有我几个叔叔家的老房，多年无人居住，房屋基本已全然倒塌，只剩一堵外墙可以证明三叔家的老房曾有多宽敞。在我记忆中三叔家对面平坡上是一棵古老的大树，大树之大，印象中是我们几个小朋友牵手合围起来还不够；大树之高，印象中是高到了蓝天，我们抬头仰望还是感觉很远。大树枝桠繁多，枝叶茂盛，四周张开的树枝向一个房顶那么大，树上结果实，未成熟的果实由嫩红逐渐转为深红，成熟了的接近黑色，比葡萄小一点，一束束、一颗颗的，我们小孩子常爬上树去摘果子吃，果实营养丰富，味道鲜美。小时候就听说这棵树是神，于是我们愈感到这棵大树的神秘。古树是通神通灵的，这棵树枝叶繁茂，襟怀博大，人站在它的脚下显得那样渺小，受它的保护。远远地看着这棵大树，感觉它像一个巨人，又像一个神，会不由自主生出一种神圣的安全感，心怀敬畏和感激之情。一棵大树，就是人的亲人和老师，它就是伟大、高贵和智慧的化身。树的生命比人更长久，这棵树已有几百上千年的历史，比我所见过的北京颐和园、天坛公园最古老的三百多年的古树还要大，可以说比我在任何地方见过的大树都要高大得多。这棵大树有王者风范，古代帝王们全都死了，它却依然活着，默默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人间的兴衰更迭、生死荣辱。在某种意义上讲，它就是历史，它就是帝王。这棵古树经历了多少风雨，到如今，依然与大自然和谐相处，也曾受伤，也曾被冰雪压弯折断，那些惊心动魄都挺过去了，经历了时间的考验，成长为一棵古老的大树，引起人们的特殊敬意。现在这棵树县政府挂牌了，牌子上写着“通城县古树名木保护牌，名称：椤木石楠，编号……”它身上的编号挂牌就像勋章一样，代表着特殊的荣誉，俨然一个凯旋的将军。

顺着小路往前走一点，我看见了我家的老房，让人欣喜的是我家的老房多年没人住，仍然完好无损，青砖黛瓦，房屋有十多间，掩映在青松翠竹之中，望着大门口那大石头做的大门以及门前二边的石墩，回想我小时候天天坐在这里看远山，看彩云，看蓝天白云，那是多么美丽的日子啊！如今，庭院前已长满了很高的杂草树枝，而在这个庭院里曾经洒下了多少欢乐与温馨，小时候的我们夏夜常搬了凉床凳子坐在庭院里看星星、看月亮、唱歌、听爸爸讲故事、讲对联，白天我们在庭院里做游戏，我仿佛还能看到我们姐妹与堂姐妹一起跳绳、跳房、打石子、打鸡毛扣子做的简易羽毛球，几个堂哥在这里劈竹子、劈木柴、做龙灯、讲笑话、看小说。我忆起庭院前小溪边原有一片藕田，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碧绿的荷叶像一把把撑开的小伞挨挨挤挤，几朵粉红的荷花点缀其中，有时候下雨天我就坐在门前石墩上看雨水落在荷叶上，不一会儿就集聚了很多雨水，晶莹剔透，雨水叮叮咚咚敲击在荷叶上的声音就像优美的音乐，听着感觉凉爽而惬意。

从屋角边的小路上去是清幽的竹林，竹子长得很高，郁郁葱葱，在这里确有享受清风幽竹的感觉，让人联想起古时候的“竹林七贤”，我可以想象那七个贤人应该就是在这样的竹林里喝酒、写诗、弹琴吧，或许我家的这片竹林更美、更幽静、更清风怡人，我们也曾在这样的竹林里用惊喜的眼睛看着竹笋冒出来，在竹林里唱歌、读书、找蟋蟀、捉蝴蝶、看小鸟、听故事！顺着竹林往上一点就是我的父母之坟墓，墓碑上面雕刻了六只神鸟排成一排在坟墓的顶层，栩栩如生，没有展翅却像要飞起来似的，非常有生机。这座坟墓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最有文艺风格的坟墓，墓前刻了很多铭文，墓的左右二边是一副对联：人间寿有限，天堂福永存。这是我父亲生前所写，父亲生前写过很多对联，村里附近很多人家有喜事都是请父亲写对联，记得父亲有过一副砚台，可以磨墨，小时候父亲写对联，我在旁边磨墨。看着这座有艺术风格的我的父母之坟墓，再望望这个竹林，我想起徐志摩的诗句：这是一座墓园;谁家的墓园/占尽这山中的清风，松馨与流云/我最不忘那美丽的墓碑与碑铭/墓中人生前亦有山风与松似的清明。在这里，可以说是最美的竹林，最清幽的风。

中午，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去了知青庄园，非常难得的是，我们接了黄老师一起来。多年不见，黄老师已白发苍苍，快八十岁了。黄老师是我们柏树小学三年级的老师，是的，柏树小学，如今只在我们的记忆中，那时候操场有二棵很茂盛的丛竹，操场是用沙子铺成的，操场旁边有一个水池，下课时我们在操场上做游戏，围着二棵丛竹玩。柏树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读完三年级我们就去了离家较远的凉亭小学。初中高中同学这些年时有相聚，尤其春节人数众多，我回来也参加过几次同学聚会。我很怀念凉亭小学的彭老师，多年未见，已联系不上。听说后来柏树小学关闭了，同时柏树小学的几个民办老师也退居家中，时隔二十多年，没想到我们师生会有今日的相聚，喜悦之情无以言表。下车，我们就看见“知青庄园”四个大字刻在一块巨石上，巨石的背面刻有文章《知青庄园赋》：钟灵隽邑，璀璨塘湖。林湾之后，龙背之枢。旧时知青书院，今日峰壑仙姝。西连旅游公路，东接山顶云途。意镶于幕阜山之内，根隐于楚天之隅。风传其影，铺香馨而静谧，雨拂其身，散明艳而欢愉......看到后面才知道这块巨石是黄袍中学九0届同学所赠，文章是黄文明所写。听说这里是胡家，以前知识分子下乡进驻的地方，很多县领导、企业老板以及各界人士来这里参观，为的是重温知青下乡的岁月，说到胡家，我想起母亲说过我的父亲当年从林业学校下放就是到胡家进驻当知青的，这更让我对这里多了几分情感，怀着好奇之心想好好看看父亲当年工作过的地方，知青庄园的房子地处坡上，园门外面绿树成荫，不远处有一树紫色的花，坡下是各种树木，同学介绍说这里在三四月份的时候有大片的紫荆花，非常美丽壮观，黄老师虽然七十多岁了，却也对知青庄园早有听闻。同学们陆续来了，我们走进知青庄园的知青书院，在知青庄园领导的带领下参观了一些家乡文艺家写的毛笔书法及其国画，这些是黄老师感兴趣的，他们这一辈毛笔字写得好，给我留下记忆的是“厚德载物”四个毛笔大字，因为这四个字我们学校墙上也有，可见，无论在何处，文化是相通的，中华美德传承全国各地。接着我们到了餐厅，从餐厅玻璃门向下看，知青庄园的风景尽收眼底，坡下是大片的树林，不远处有一个规划好的宽大的草坪，听说今年7月15日助农烧烤节就是在这里举办的，那几天进园旅游人数达到四万以上，我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热闹繁华的场面。

本来我想吃完中饭办完事就回县城去，几个同学热情地说下午要带我去看看黄袍山的旅游景点，宣传家乡。时隔多年，当年调皮的男同学已从小时候顽皮的小男孩长成了彬彬有礼、热情豪爽的中年男子，同学们都在为生活、为家乡的发展而努力奋斗，一个个都事业有成，今天都为了这次柏树小学的同学聚会而请了假，暂时放下工作，来和同学相聚，这份真诚的友情让我深感欣喜！我们一起回忆童年时光，恍惚之间我们似乎又回到了柏树小学一到三年级那些无忧无虑的岁月，于是，我们一路欢声笑语，一起出发去黄袍山的旅游景点参观历史名人纪念馆，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是罗荣桓元帅纪念馆、北宋兵部尚书方琼纪念馆。黄袍山的确崇山峻岭，风景优美，这些山山水水是我所喜欢的！后来，我们去了塘湖润田村刘绣衣进士府邸旧址，观赏了那棵三角枫古树，村委刘书记热情地讲述了关于这棵树的神秘传说、大明御史刘绣衣的神奇故事，我这才知道刘绣衣原名刘塘湖，为了纪念他，我们这个镇才取名为塘湖镇的。感谢刘书记的讲述，让我知道了家乡的一些古老传说，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夕阳斜照，我们只得匆匆告别。

8月24日早晨，二姐、二姐夫一起从县城赶到亲戚家庆祝升学宴，时间匆忙，下午我就得赶回上海，在路上，我特意去拜访了我初中时候的语文老师，那时候刘老师教我们语文，我是我们班的语文科代表，我至今记得刘老师给我们上课的情景，记得他教我们的课文《陋室铭》，记得他点我回答问题，记得他对我的赞赏关怀与期许，二十多年没见，刘老师还是那样豪爽幽默，谈吐风趣！

走过岁月的长河，今天我又重新回到原点——我的家乡。从山水中，从古人处，我深受启发！回到原点，再出发，回望来时的路，金钱名利不重要，重要的是拥有纯真的心灵，清澈的眼眸，温暖的笑容。以怜悯之心看待世人、宽容世人，从内心深处原谅那些因嫉妒心强而伤你的恶人、那些因虚荣心强而不择手段追名逐利的凶狠之人，宽容那些在良心与世俗名利之间摇摆挣扎终是偏向世俗名利的俗人，不是这样的人值得原谅与宽容，而是为了放下内心的激怒，可以远离，不必放在心上，以宽广的胸怀看待世界，让自己的心灵自由呼吸。心中无敌，则无敌于天下！金庸武侠剧里总有名门正派与魔教邪派之分，名门正派里的虚伪邪恶之人是大恶，魔教邪派里也有善良正直的好人，《射雕英雄传》、《笑傲江湖》、《绝代双骄》、《雪山飞狐》、《侠客行》都是小时候看过的经典电视剧，留下了非常美好的记忆。金庸先生真是了不起，他早已看清世人的真面目，以武侠剧的形式呈现。“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朋友不是越多越好，宁缺毋滥。交朋友重要的是心灵相似，志同道合方可成为知己好友；与心地善良的人接近，我们才能得以心灵的滋润；常怀感恩之心，才能心情愉悦。如此，我想起古人写的名文《陋室铭》：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何陋之有？是的，德馨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人拥有美丽丰富的心灵足以让人肃然起敬，让人沐浴光辉，如沐春风。不追求别人都懂自己，不受外人干扰，不受外物影响，光明磊落，胸怀坦荡。《岳阳楼记》里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我们所追求的理想境界。一个人的成长就像一棵大树的生长，要经历各种风雨，各种挫折！路太平坦就会无味，生活就像山中的小径，一路芬芳，“梅花香自苦寒来！“《西游记》里的孙悟空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取得真经，一路给我们留下精彩的故事。历经艰险，勇敢无畏，才能看见最美的风景！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