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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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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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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大寿

  十年前的冬天,在南溪的一场宴席上,好不热闹。桌上九大碗腾腾地冒着热气,往天上洒出最温暖的怀抱。客人们,来自天南地北,尽管萍水相逢,但因一位八十大寿的老人而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举酒相属。各家的孩子们,受热情的氛围感染似的,鲤鱼般灵活地穿梭于各张酒桌之间,快活地在这冬季的暖流中徜徉。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脸冻得通红,玩得不亦乐乎。黏黏的鼻涕毛毛虫似的挂在小孩嘴边,因为冷的缘故,鼻涕不愿离开小孩的脸那温暖的怀抱。远处服务生的吆喝添了十足的喜庆,在藏青略带蓝色的地板上投射下影子,拉得很远很长。

  在人们的喧嚷叫好中,寿星在家人的搀扶下露面。她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岁月曾在她额上留下浅浅的印记,现在,岁月为她停留。老人的女儿发表了一番真挚的谢辞后,宴席进入到一项重要的环节。伴随着餐车轱辘的滚轮声,一个八层的蛋糕运到了孩子们直勾勾的目光里。蛋糕分八层,从下往上每层要小一些。诱人的奶油,红彤彤的寿桃状点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行书写就的大字,被一刀一刀切开来。流鼻涕的小孩乖乖回到妈妈身边。妈妈把他抱起坐到腿上,用一张餐巾纸用力地揩去小孩嘴边的鼻涕。在妈妈替他揩鼻涕的空当,小孩早已迫不及待地端起一份蛋糕。一番风卷残云,小孩露出小孩子独有的天真的笑容,嘴角的奶油退回到酒窝,鼻头的奶油高声宣布着它是一枚挂在小孩鼻上的奖章。

  “妈妈,等我满八十岁,你也要给我买个八层的蛋糕!”

  宴会热闹,老人慈祥,蛋糕好吃。孩子,怎就如此天真无邪?

  妈妈向老人的女儿谈起孩子的这番话,两人都哈哈大笑。这件事成了妈妈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事。流鼻涕的孩子不明白,为什么八十大寿上说出的一句话传为了一段佳话。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这件事浅浅地落在人们的心里,偶尔记起时,都会心地笑。

  十年,相当相当的长,比相当长的时间还要远,还要长。记忆中浅浅的物品,也都蒙了尘。

  十年的冬夜,天上下着锈迹斑斑的雨点,像是一百个阿伦戴尔母亲的唠叨。我在成都寒冷的空气里,给南溪温暖怀抱里的妈妈打电话。

  照例是一番嘘寒问暖,互相讲讲生活中有盼头的事。母子分隔两地,有两段大相径庭却极为相似的生活。最近几天,我的心绪不宁静,考场、情场皆不如意,连最热衷的吃饭一事也让我冷漠。我向妈妈抱怨道,我不想当工具人,无论是学习的工具抑或人际交往中的工具;我每天吃饭只是为了摄取营养物质,而不是为了吃饭而吃饭。电话的那一端,妈妈也只能干笑几声。当两边都沉默了一会儿,妈妈对我说,她两天后要去参加一位老人九十高寿的宴席。

  “高寿!”我由衷地感叹道,心里默默为老人祈福。

  “十年前我还带你去参加过她老人家的八十寿辰的宴席哩!”妈妈说,“当时有一个八层的蛋糕。两天之后应该就是九层了。”

  十年,风轻云淡地被妈妈说出口。

  我依稀记得似乎真有那么一个八层蛋糕,红彤彤诱人的寿桃,是“福如东海”还是“寿比南山”四个大字?

  “你当时眼巴巴地望着那个蛋糕,还心欠欠地让我在你满八十的时候也买一个给你呢!”

  啊!往事的种种出现在我面前,闭上眼睛才看得清楚,明灭可见。

  “我还笑你呢!我跟你李阿姨(老人的女儿)说,等你满八十,我都入土好多年了。”妈妈笑着说出这话。

  我不知怎么接。我心头一紧,似有什么融化成泉,一汩汩流出,洗去几日的郁闷,随之而笼罩着一层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哀愁。

  妈妈继续说道,“等我幺儿满八十了,我都已经一百零七了。”

  我已经哽咽了,想说什么话,但又怕被妈妈听出声音的异样。

  妈妈似乎察觉到我的感伤,说了些自嘲的话,我不忍心再回想,不忍心记录下来。

强烈的空虚与愧疚像一堵移动的墙,压在我的周身,压迫着我的心脏。

  没法叙说什么样的感伤。修短随化是十分残酷的。这天下所有的感情都是为了相聚,只有父母和孩子,生后注定分离。季羡林在《我的母亲》中说:“直到耄耋之年,我仍然频频梦到面目不清的母亲,总是老泪纵横,哭着醒来。而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才发现很多苦苦追求的东西都如梦幻泡影。精力、梦想、欲望、物质,还有亲人,都会像梳子豁了齿,从手中滑落。”

  我突然有一种别样的希冀。我会活得很长,然后让父母白发人送我这个白发人。也许父母送走子女会很痛苦,但我执拗地这样希望。

  真希望父母在我八十大寿的时候给我买个八层的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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