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轻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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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柳叶轻风
平淡的生活，让人心生疲软。于是乎总想着出游，就像鱼儿喜欢浮出水面透气一样。为的是寻找最大的可能，逃离日常，去追求别样的新鲜和快感。可是，要为稻粱谋的我们，生活中有太多的羁绊，岂能时时做到那般潇洒？平庸的生活，更容易让人滋生懒散，满足于简单的油盐酱茶，柴门幽巷。就像关在笼中太久的鸟儿，会慢慢停止对天空的向往，甚至连飞翔的本领也逐渐退化。
我就是这样，随着年岁渐长，早没了雄心去外面闯荡，越来越习惯宅在自己小小的一隅，看四季的更迭，看晨夕的往返。你说这是安享当下也好，你说这是不求上进也罢。反正生活就这般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日复一日地向前延展。只是身边偶尔发生的一些人事，会让昏昏欲睡的眼睑惊讶地抬一抬，会让平时无感的心脏加速跳动几下。就像生活的齿轮偶尔发出的一声异响，十一的死就是这样。
虽然我这跟这个小家伙，才不过一面之缘，可是那唯一的一次见面场景，却时不时还会闪现在我的脑海，就像过电影一样。
正是初夏的傍晚，夕阳像块红红的牛皮糖，拼命拽着大地的衣襟不撒手，久久方肯西下。临走之前，还不忘把半边的天空涂抹上一片绚丽的红晕，让人们对它的离去注目不忘。草木经过一冬的蓄势，正可劲地喷发出它的蓬勃生机。微风像长着隐形触角，撩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末梢。所有的感官就像缺水的海绵，张牙舞爪地拼命吮吸着这最纯粹的天地之气。我正陶醉其中，突然眼前一亮，目光被邻居手中牵着的小狗一下吸引住了。啊，好漂亮的小狗！匀称有致的体形，黄白相间、轻柔亮泽的皮毛，小巧精致的五官，特别是它那小小的眼睛，澄澈透明，一副机灵的小模样，让人一见就喜欢上了它。
我向来喜欢小狗，喜欢它们的温顺和乖巧，然而从来没有勇气尝试领养它们。因为我对自己的懒散有自知之明，连养活自己都嫌麻烦的人，是没有信心和耐心去养活好一只宠物的。所以我每每也只能“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通过闲聊，我才知道这是只秋田犬，才三个多月大，邻居给它取名“十一”，是他在上海工作的堂弟送给他儿子的礼物。一听说十一是只秋田犬，我对它的好感又增加几分。想起多年前看过的电影《忠犬八公的故事》，八公就是一只秋田犬，它在自己的主人意外死亡后的九年里都几乎每天在火车站前等候主人的归来，直至自己死去，这份忠诚让人感动。也正因为此，当年这部影片才那么出名，也赚取了不少人的眼泪，我就是其中之一。
十一，可能是刚安上颈圈不久，还对户外的自由充满向往，所有不时地甩甩头，明显是想挣脱颈圈的束缚。邻居的儿子拉着狗绳，可与其说是他在遛十一，不如说是十一在拖着他不断往前走。它跑跑停停，似乎对周边的环境充满好奇，到哪都是东闻闻西嗅嗅，偶尔还抬起它的小后腿，撒泡尿在某一棵小草或树杆上，宣布自己到此一游。
更有意思的是，从学校操场回来的路上，十一就像个到外面还没玩尽兴的顽皮小孩，闹着小情绪不肯回家。它站在原地，四足牢牢地吸附在地面上，就是不肯往前迈开一步。还不时抬起它那又圆又亮的小眼睛，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你，似乎在说“再玩一会儿嘛！”。那娇憨呆萌的样子，让我们个个忍俊不禁。最后还是邻居在前面用狗绳轻轻地拽，他儿子在后面一边温柔地半推半抱，一边承诺明天定再带它出来玩，这才好不容易将它带回家。
当时我还在想：这么可爱的小狗，真希望能和它的主人一起见证它的成长。看它一天天慢慢长大，长成一只懂事帅气的大狗，想必也是一件让人赏心悦目的事情。可谁知还没过几天，竟然听说十一被车轧死了！
原来，那天早上，邻居晨起给十一放风，一时手没拉住，它就撒着欢儿地跑出去了，她想追都追不上。不过她想想反正它跑不远，也不会对陌生人产生攻击，应该很快就会自己回家，也就没太在意。可是，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说马路上有条漂亮的小狗被车轧死的消息。当她慌忙跑过去，只见可怜的十一虽然还是温热的身体，却已没了气息。而那肇事的小汽车，却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早就一溜烟地开走了。
十一，这个还很懵懂的小生命，或许正因为太小了，才不会懂得如何保护好自己。当它逃离自己的狗圈，为追求一时的自由，惬意地在家附近的马路上溜达时，是否意识到了为此它竟然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或许它意想不到，就像我也意想不到跟十一的初次见面，竟会成为与它最后的永诀一样。我为此叹惋不已。而最伤心的，是邻居的儿子天天。听说他因为十一的死而伤心得几天都吃不下饭，眼睛也哭得红肿了好几天。
说来，这个十一二岁，才上小学六年级的小男孩，其实跟十一相处的时间也并不算长。因为十一从上海过来，也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而他周一到周五早晚都要上学，只有周末偶尔有时间陪十一玩玩。可是，人与动物之间的缘分，就像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一样，跟认识的时间长短并不完全成正比。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也行同陌路；而有些人，只见一面甚至一面未谋却可能成为心意相投的至交。就如同现在天天对十一的感情，他对十一的爱，他对十一的不舍，是这般的真实而纯粹！他不是为了表达伤心而绝食，而是真的为十一的死而伤心，以致没有食欲，吃不下饭。十一遇难那天正逢周六，这个小男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先是失声痛哭，后转为啜泣，两天里除了喝了点水，什么也没吃。邻居一家人，对他怎么劝说都不管用，简直不知如何是好，生怕他饿出病来。但周一清晨，尽管没精打采，可他还是一早起来，什么也没吃，饿着个肚子，背着个书包，很自觉地走去上学了。邻居不放心，还悄悄地跟在他后面，生怕他因为饥饿而晕倒在路上。好在，学校并不远，就在离他家不到几百米的地方。
现在，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越来越多的人喜欢饲养宠物，为的是给平淡的生活增添更多的情趣。并且宠物的品种也是五花八门，从普通的小猫小狗到蜥蜴蟒蛇，真是无奇不有。有些动物，因为长相可爱或者性情温顺而成为宠物首选倒是可以理解。可是，有些宠物外观奇丑，而且性情凶恶，却也有人饲养。这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为此只能暗暗感叹自己的审丑能力有限。而狗，这个陪伴了人类几千年的物种，他之所以成为最普遍的宠物之一，我想更多的是缘于对它忠诚度的认可吧！
多少年来，人类与狗同处一个地球，却又很少把它视之为友，而是把它视之为从，把它放在从属的地位，我想这里更多的是人类从它们的利用价值方面进行的考量。人类用它看家护院，用它侦察狩猎，用它带路作陪，用它驱逐孤独，寻求精神寄托等等。但有时，我们还是会坦然自若地把它作为餐桌上的一道美食，一点也不会觉得心有愧怍。我不是在批判别人，作为共犯的我，其实是在作自我批判，因为，我就是其中一员。只是有时会想，狗若有智，是否会让自己对人类的忠诚打点折扣？
忠诚，这无疑是个褒义词，一个人身上如果被贴上这一标签，无疑会让人觉得更值得信任。每个人都希望对方拥有这个品质。可是，忠诚，对这一品质存在的双方而言，是一个平等的关系吗？我常常思索这个问题，也常常用这个问题拷问自己。
忠诚和忠厚两个词语，都有“忠”字。《说文解字》中是这么诠释“忠”字的：“忠，敬也，尽心曰忠”。也就是一个人要做到竭诚尽责。而现在，忠厚差不多已成为老实无能的代称。忠诚与忠实，也是一字之差。我们常说要“忠诚于党和国家，忠诚于人民”，我们也常常听说“一个人要忠实于自己的内心”。可是，什么是自己真实的内心呢？
忠诚的对象，可以是一个人的理想和信念，也可以是一种为人处世时所秉承的原则。而很多时候，我们所谓的忠诚，更多的是一种下属对上级的态度。当对方还是你的领导时，因为你还需要他的提携，你还需要看他的脸色行事，所以要做到忠诚当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还不忘时时在领导面前表忠心，明立场，表明自己唯对方马首是瞻，誓死甘做领导面前的一个马前卒。可是，当对方一旦退出领导舞台，甚至出状况的时候，他们所谓的“忠诚”就立马显现出来了。有的是马上见风使舵，另择高枝而栖；有的是树倒猕猴散，趁机还不忘来个落井下石，编排出领导之前的种种不是。有些人还认为这叫做 “识时务者为俊杰”。因为对方掌握着绝对的权力或资源，你不主动示好，难道要对它们绕道而行吗？
是啊，随着社会科学和技术的发展，权力和财富越来越集中在少数人手中。其实这也符合二八定律，本也无可厚非。但正因为此，也容易让人心产生骚动和不平。生在黑暗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已点亮了一盏灯，让别人比较出了你所处位置的光明和他所处位置的灰暗，这是最容易导致仇视和愤恨的，也最容易滋生社会的不稳定因素。电子科技是一把双刃剑，它在改善人类生活同时，也为人控制人，甚至控制异己思想提供了绝佳的武器。以前，毛泽东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而现在，只有枪，没有先进的科学技术作支撑，你的反抗意念刚出，你的枪还没来得及上膛，你可能就已经game over了。因为，拥有技术的人可以随时对你的思想和言行进行监控，你身边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能有一双窥视你的眼睛。但尽管如此，就像英国作家赫胥黎在他的长篇小说《美妙新世界》里所预示的一样：人类的行为你可以用高科技加以控制，可是要想控制人类的思想，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因为人类的基因中永远流淌着追求自由和平等的热血。有时，社会的不公越多，反抗的意识就会越强烈。
既然二八定律是一种客观的存在，那么如何处理好二者的关系，将是一个持久的命题。作为一个明智的国家，在努力提高整个社会的物质和精神文明的同时，不但要想到如何安抚住那百分之八十的人心，更要想到如何留住那百分之二十的精英。因为，那百分之二十的精英，才可能是给这个社会创造更大财富和真正推动社会发展的人。如果一个国家吸引不了世界精英，甚至连本国精英都很难留住（这里是指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留下，而不是靠道德绑架甚至政策施压），那么这个国家未来的可持续发展能力势必也是堪忧的。而这百分之二十的所谓精英人士，因为名利早已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反而会被他们所看淡。他们更加关注的，是他们所处社会的整体生存质量问题，是整个社会自由与和谐发展的程度。
现在随着物质需求的富足，我想接下来人类的关注面都会慢慢转向精神层面。虽然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更不可能有完全的平等，但想一想在不断提高人类物质水平的同时，如何提高人民精神的愉悦度，让大多数人的精神不再忧愤和压抑，真正实现最大程度的自由和平等，或许这永远是一件值得思索的事情。
小十一，就如同生活当中的一道伪命题，转瞬消失在我们的世界里。可是，“不自由，毋宁死！”近代著名思想家梁启超的这句话言犹在耳，我突然怀疑这个才三个月大就不幸丧生的小生命，不会是奔着这个信念去的吧？
2020.06.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