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小叙

老板、老板娘：中年夫妇，四十多岁，生意人打扮；

儿子：中学生，学生形象气质；

老朱：凤阳农村老头，六十来岁，老实巴交的，来省城办事的行头；

老童：桐城农村老头，六十来岁，老实巴交的，来省城办事的行头。

地点：新时代茶馆，位于合肥市区。

道具场景：茶馆门前是竖式招牌“新时代茶馆”、茶馆内桌子凳子、茶壶茶碗茶水、老童的茶叶口袋（塑料编织袋，内装茶叶），桌子后是屏风，上写“茶道”二字隶书；里面是老板一家居住的地方。

出场：老板先出场，边擦桌子边广告自己的茶馆——

老板：我家茶馆，虽然算不了高大上，但茶叶是原生态芬芳，茶水质量绝对有保障，不管是熟人还是客商，欢迎走进新时代，亲口尝一尝，保你一年更比一年强。

老板娘从屏风后走出来。

老板娘：我觉得这广告词可以改一改，接地气一些，比如说，（吆喝）喂，新时代茶馆欢迎你来到，茶叶等待你来泡，茶水交给我来倒。喝了咱的茶，新年收到大红包；喝了咱的茶，你的品位就是高。

老板：嘿，不过，按你这意思，咱这茶馆到底是品茶呢还是品人啦。

老板娘：我认为，茶馆既品茶又品人，茶品就代表你的人品。

儿子从屏风后走出来。

儿子：既然这茶馆有这么多讲究，那我考考你们有关茶的文化知识。请问：中国乃至世界现存最早、最完整、最全面介绍茶的第一部专著，被誉为“茶叶百科全书”，叫什么名字？由谁写的？

老板：既然是最早的，就应该叫“早茶”吧，肯定是茶馆的老板写的。

老板娘：怎么说是茶馆老板写的呢！像你这样的老板，思维这么呆板，沸腾的血液还缺乏血小板，能写出这样的鸿篇巨著吗？听好了啊，最早的茶叶专著，应该是查理一世写的。

儿子：老爸老妈，你们都弄错了，最早的茶叶专著书名叫《茶经》，是唐朝的陆羽所著。

老板：《茶经》我倒没听说过，我只是听说过《圣经》。

老板娘：什么《圣经》啦？还上帝呢。正好，你记住：咱们的上帝就是顾客。诶，说上帝上帝到。

（老朱和老童从外地来合肥办事，刚刚在农产品交易市场见面认识，这会儿来新时代茶馆喝茶）老朱和老童出场。

老板：（先吩咐）儿子，进去写作业。（然后迎上去）欢迎二位，请问二位客官喝点啥？

老朱：来一碗心灵鸡汤，有吗？

老板娘：对不起，咱们这是茶馆，不是卖黄焖鸡的。

老童：那就来一壶茶吧，咱们家乡的桐城小花吧。

老板、老板娘沏茶完毕回里屋。

老朱：你桐城的？哦，桐城好地方啊，文都啊，看你这么有派儿，原来是桐城派啊。

老童：哪里哪里，老夫辛苦种地一辈子，大字不识一箩筐，结发的老婆就一个，孝顺的儿孙一大帮。

老朱：总结得不错，此生无憾啊。

老童：喝茶喝茶，那你是哪里人？

老朱：我是凤阳的。

老童：哦，好啊，帝王之乡啊。一看你就有一股王者风范，刚才一进门就要喝一碗心灵鸡汤，我寻思这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吗？至少也应该相当于古代皇宫里太监（含太监）以上的级别才消费得起啊。

老朱：哪里，让你见笑了。都是因为我儿子爱上网，经常给我整些新名词。什么心灵鸡汤啊，么么哒，亲啊，都是儿子给我灌输的。其实我心里还是蛮喜欢这些新名词的，你说这些年轻人，有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叫亲，这不是天下一家亲了嘛。

老童：是啊，新时代啦，得用新名词啊，现在的年轻小伙，你要见面管他叫同志，他肯定不乐意，你得叫他帅哥；现在的老太婆，你不能叫老姐老妹，你得叫她的职称——资深美眉。那天，咱们村里有个孩子居然叫我老帅哥，我说孩子，论辈分你应该叫我大爷爷呢。

老朱：是啊，越来越弄不懂啦。那天，我去卖菜，有个年轻人来买了几块钱的菜，结果一摸兜里忘带钱了，她问我有没有微信。我说我一个买菜的需要树立什么威信啊，又不是当县长。你什么意思，我要是没有威信你就不给了是吗？她说老人家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这里能刷微信我就微信支付好了。

老童：是啊，现在的年轻人买东西都喜欢刷微信，不喜欢用钱，身上也老不带钱，充分印证了一句老话。

老朱：什么老话？

老童：钱乃身外之物。哈，看来，我们赶上了新时代，还得不断充电，才能顺应新时代潮流啊。你拿我儿子来说吧，我问他在广东打工干点啥？他说做物流。我说什么物流？他说物体的物，流动的流。于是我没好意思再深问。回家我问他妈，他妈以前当过赤脚医生，她说我只听说过做人流的，从来没听说过做物流的。后来我东问西问，才知道我儿子就是开大货车的。

老板急忙从里屋出来。

老板：可不是吗，别说你们老年人了，就是我们中年人，也被现在的新潮流给整懵了。上学期我儿子回来考我，他说，老爸，你知道同学管我们没谈对象的人叫什么吗？单身狗。

儿子从里屋匆匆赶出来。

儿子：爸爸，这学期我已经告别单身狗了，我也在网上找了一个漂亮的girl。（儿子拿着手机）不信你看，这是我们的聊天记录。

老板：（诧异）你们怎么刚谈恋爱就互称老公、老婆啊，这个称谓可是受婚姻法保护的啊，你可不能干违法犯罪的事啊。还有，送了这么多玫瑰花，这简直就是个花花世界呀，至少也有999朵玫瑰。还有，这里有一句：宝宝，我爱死你了。你们都已经有宝宝啦！这上得了户口吗？你小子，你胆真肥呀！还有，这姑娘的胆也真肥呀！你们俩一唱一和，合起来就是合肥呀。

老板娘从里屋出来。

老板娘：（骂儿子）你小子电饭锅焖饭早熟啊。想当年我跟你爸二十多岁了才订婚，按照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剩男剩女啦。记得订婚时，媒婆问我是否同意，我说只要他同意我就同意。然后媒婆问你爸，你爸当时看都没敢看我一眼，板着个脸憋出两个字：同意。就像员工找领导审批文件时，领导看都不看你一眼，就写两个字：同意。

老板：你可好，结婚那天晚上，都12点多了，你还傻傻地坐在床面前。我说，都这么晚了，咱们上床吧。你却说，羞死人了，我只跟你同房，不能同床。我说，那现在咱们就同一下房吧，你当时就跟我急了，还用儒家思想来吓唬我：男女授受不亲，君子和而不同。

儿子：既然你们和而不同，那我是从哪儿来的呀？

老板：后来我和你妈快天亮时就混熟了，这不就志同道合，走向大同了嘛。哎，别扯这些了。儿子写作业去，媳妇去厨房烧水。（手提茶壶给客人加水）来，加点儿。

儿子和老板娘回里屋。老板沏茶完毕也回里屋。

老朱：喝茶喝茶，（问老童）这次来合肥干点啥？

老童：儿子要讨媳妇，要送彩礼，我来看看这里的茶叶行情好不好，好卖的话就把家里的茶叶都拿来卖了。这彩礼钱啦，真是急死人喽。

老朱：女方都要些啥？

老童：说是要什么“三金”，你帮我掂量掂量，一般女方家是要茶叶三斤呢还是钞票三斤啦？

老朱：都不是，是黄金饰品，主要包括金项链、金手镯、金手链、金戒指、金耳钉，等等。

老童：那你这也不止三个呀？这负担也太重啦！

老板手提茶壶出来。

老板：来，加点。

老童：这负担已经够重了，还加点儿？

老朱：这“三”啦，就是“多”的意思，这里用的是古文，得三个以上，反正就是越多越好。

老板娘急冲冲跑出来。

老板娘：（亮出金戒指）嗯，就像我手上这三个戒指，三金。

老板：什么像你那三个呀，你那是铜皮的。要不我能买得起三个嘛。

老板娘：（恶狠狠地）那你还一直骗着我啊，这损样儿，真卑鄙。

老板：上学时学过莫泊桑的小说《项链》吗，悲剧呀。所以，我卑鄙总比悲剧要好。你别做路瓦栽夫人，就老老实实地做我的压寨夫人吧。

老板、老板娘回里屋。

老童：对了，女方还说到时候要去照什么婚纱照，要花几千上万的。我儿子说照完了以后婚纱还得还给店里。我说，儿子，这婚纱就跟青藏高原的氧气似的，本身就稀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就这么点东西还要脱下来还给他，你媳妇不就成光杆司令了吗？这不吉利，别照。还有，这衣服要是当场脱下来了，就叫做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是大不敬啦，也不吉利，还是别照啦。

老朱：嘿，你这话说得。拉下马？试问我们家乡的朱元璋皇帝，那年头谁敢把他拉下马？谁能把他拉下马？脚正不怕鞋歪，树正不怕月斜影。相反，朱元璋倒是把自己的女婿拉下马给杀喽。

老童：（惊愕）你说的都是真人真事？

老朱：这还能有假？朱皇帝有规定，凡是官吏贪污至六十两银子以上的枭（“削”的手势）首示众，并处以剥皮之刑。当时府县衙门左边的土地庙，成了剥皮的刑场，因此老百姓称土地庙为皮场庙。有的衙门公座旁边还摆着塞满稻草的人皮，叫当官的触目惊心，警告他们，这就是贪官的下场。

老童：那这些被处死的人也不会有皇帝的女婿吧？

老朱：怎么没有？（说评书的语气）话说朱元璋女婿欧阳伦，利用自己是皇帝女婿的特殊地位和身份，勾结一些官吏和奸商大做茶叶生意，甚至动用武装押运，使白银源源流进自己的私囊。

老童：于是呢？

老朱：于是，上行下效，有些人便公开干起走私茶叶和盐的勾当，使国家税收锐减。

老童：又于是呢？

老朱：于是，消息传到了朱元璋那里，朱元璋便派人明察暗访，取得了确实的证据后，决心依法严惩自己的女婿。最后他终于在欧阳伦的案卷上朱笔一挥，批下一个“斩”字。

老板急忙从屋里跑出来。

老板：（惊恐状）那我这个开茶馆的要在当时会不会也被牵连啊！会不会怀疑我是茶叶销赃户啊？

说完回里屋了。

老童：（惊恐状）那我这袋子里也有茶叶，在当时的话会不会也要被牵连啊！官商欧阳伦搞批发，会不会盯上我搞零售的呢？

老朱：瞧你们都吓成这样了，这就证明，上梁正了下梁还会歪吗？

老童：来，喝茶喝茶。老朱对出生凤阳的朱元璋还挺有感情的，说起来就像介绍自己的祖宗似的，如数家珍。哈，那咱们现在说说，你这次来合肥干点啥？

老朱：来采购些农机具。这不，上面开会都定调了嘛，农村种粮这补贴那补贴。我就寻思啊，多承包点土地来种些杂粮。现在城里人都喜欢吃杂粮，要原生态的，那我就想专用农家粪种庄稼，告别化肥和农药。你说我这思路如何？

老童：这思路非常好，肯定能挣大钱，并且对社会也能贡献正能量，这对我也很有启发，因此，现在我想即兴为你做一首打油诗：题目是——农夫的粪土。

大夫视钱财如粪土

农夫视粪土如钱财

粪土滋养无公害蔬菜

大夫争相购买

大夫视钱财如粪土

农夫的财源滚滚而来

粪土孕育有机的五谷杂粮

适应了大夫生活的原生态

大夫视钱财如粪土

对绿色生活顶礼膜拜

农夫的粪土

臭臭的并不值得显摆

可经过农作物的轮回转世

吃得香也玩得嗨

老朱：嗯，不管是农夫还是大夫怎么想，反正老夫认准的理儿就坚定不移干到底！按照电视上的说法，就叫：追求美好生活，要一张蓝图干到底。而且，我还想啊，等我哪天致富了，也弄个“二房”来享受享受。

老童：什么二房，你要纳妾啊？

老朱：二层楼的洋房。你想到哪儿去了。另外我还想弄个小三。

老童：怎么，小三，你生活要腐化啦？

老朱：买个小三轮，简称小三。我们村里还有管两轮车叫小二的呢。我还有个想法，现在不是农村的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都多起来了嘛，我想办个农产品加工企业，把村里在外面打工的爷们、娘们都请回来。省得一家人就像地球仪上的纬线似的。

老童：怎么地？

老朱：各奔东西。

老童：是啊，你拿我们村老李头家来说吧，过去呀，他们家四世同堂，现在啊他们家分布在四面八方。上个月他儿子和媳妇还在闹离婚。丈夫听说媳妇在广东有外遇，其实媳妇是在外资企业卖蓝田玉，戏称外遇；媳妇听说丈夫出轨，其实丈夫是在列车轨道制造厂上班，每个月都要产出几百上千根轨道，简称出轨，而且每个月还频频出轨。

老朱：是啊，类似的误会太多了。我们村的朱小强和他表弟王小坚，去一个大城市合伙开了一个公司，准备从两兄弟的名字上分别取一个“强”字和“坚”字为公司命名。

老童：怎么，打算叫“强坚公司”？这不是伤风败俗、违法违规嘛。

老朱：哼，结果，风声传到小强的媳妇耳朵里，气急败坏，也差点闹离婚了。后来小坚才多出资了一些股份，决定起名叫“坚强公司”，一场风波才告平息。

老童：闹这些误会啊，恰恰说明彼此都在乎对方，害怕失去自己心爱的另一半。老朱：你说得很对，只是我让村里打工的老少爷们团圆的梦何时能实现啊！

老板从里屋出来。

老板：今天听君一席话，胜读四年本科呀。从今往后，我也要把我的茶馆办成纯绿色茶馆，除了赚钱，还要赚到像今天这样的快乐，以及像你们身上这样的人生价值。刚才老童奉献了一首打油诗给大家，现在我想奉献一首茶馆诗给大家：想想人生几十年，不能事事都为钱，若为顾客多着想，顾客一定会赏脸。

老板娘从里屋出来。

老板娘：我一个妇道人家，书读得少，有诗心没有诗才。我就给大家唱两句吧：总想对你表白，我的茶馆是多么实在；总想对你倾诉，我对顾客是多么热爱。来来往往喝茶的人踏踏实实走进新时代。

儿子拿着作业本从里屋出来。

儿子：行了，屋里水壶的水滚得嘻嘻哗哗的，你们在这儿闹得叽叽喳喳的，我这心里烦得咔嚓咔嚓的，还怎么写作业啊。

老板：我看你这会都写些啥啊？哼，就写了几个关键词：茶馆、粪土、网恋、出轨、土豆、彩礼、欧阳伦、婚纱照、外遇、三金、同床同房、走向大同。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