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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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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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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着的红杜鹃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今天山上倒是难得的晴日。烟消云敛,长天一色,五月柔和而明丽的阳光,给远山、近水,小桥、绿树涂上一层令人悦目的光辉。偶尔从山湾里、岩壁下、小溪旁闪出一角农舍来,炊烟正袅袅地升起……山上顺风飘来一阵歌声,却看不见人,仿佛是飒飒的毛竹林在风中吟唱。走近了才看见原是一个姿态悠闲的牧童,骑着牛,到栎木林那面的草甸子上去了,歌声也渐渐去了,终于化作石上淙淙的流泉……

啊,这就是井风山吗?这就是那曾经以血和乳哺育了中国革命的摇篮吗?这就是那曾经用剑与火划破黑暗的帷幕,而将黎明之星高高托起的井冈山吗?我眼前,分明是安徒生的童话世界;分明是大树、青草、野花的天地;分是是啁啾的小鸟、嘤嘤的蜜蜂、翩翩的蝴蝶,和那花壳儿甲虫们的乐园……

我真的有些儿迷惑了……

车过罗浮,却不料一阵大雾倏忽涌起,霎间,眼前的山、树、道路,全都不见了。烟似的白雾翻滚着涌进车窗,使人衣衫顿湿,恍若从酷热的仲夏,一下子进入了凉爽的深秋。车子在雾中爬高,不断地转弯、鸣笛,笛声在看不见的山壑之中荡起回音。

俄顷,浓雾渐渐地沉降,渐渐地淡开。此时翘首一望,只见那半天空的云阵之上,青苍苍浮着一壁凌空欲飞的山影,形状绝象一座巍峨的古堡高筑云头,凛凛然俯瞰着脚下萧森的峡谷,令人方寸为之一惊!

司机老陈告诉我,这便是井冈山五大哨口之一的桐木岭哨口了。

过了桐木岭,车子钻出了大雾,前面又是一片悦目的阳光了。但见近处远处,晦明不定,山不同色;高处低处,老松新竹,万木争荣。间有泉声水声,潺潺湲湲,丁丁冬冬,却终不知其所在……

峰回路转,两个小时之后,我们的车子便飘飘地降在一片世外桃源般的仙境之中——茨坪到了。这是一块四山环抱的山间平原,宛如镶嵌在碧玉盒中的一块翡翠,景色幽美宜人。在连绵的群山之中出现这么一块自成一统的天地,真好比是异峰突起的交响乐章里,插进了一段抒情的慢板。

当年的茨坪,是井冈山红色根据地的军事、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一九二七年十月至一九二九年一月间,毛泽东同志也经常住在这里。那时只有五条挂在悬崖陡壁之上的羊肠小路可通山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怪不得有“荇州府,茨坪县,大小五井金銮殿”之一说。

现在的茨坪,已是一座新兴的美丽的山城了。许许多多高大雄伟的建筑物依四周山麓而建,当中围着几百亩阡陌纵横的良田。而那耸立在谷地中的山中之山——南山,更是绝好的山林公园,给山城平添了几分秀色。

那么,到九曲回肠般的山间小路上去攀登吧,到高高的密林中去吧,去摘下一片沾带着露珠的绿叶,在那轰鸣的松涛声中深思遐想吧!或者去用手扒开厚厚的落叶层,看看那已经萌动发芽的松籽,问问这幼小的生命,是以怎样一种虔诚的心感谢井冈山的朴素的泥土吧!那会使你的心灵发出轻微的震颤的。固然,季节赶得是不巧,那如火如霞的杜鹃花已经谢了。但你不必为此惋惜,那芳馥的木樨花,那繁星似的山苍子开得正闹呢!

当日,我们驱车前往大井。大井与茨坪类似,也是山间盆地;只不过更小些罢了。其所以为“井”,是因为站在山巅俯瞰,四面山峰一落千丈,深谷幽邃,仿佛是一口巨大无比的深井。大井有毛泽东同志的旧居,屋后有两棵葱茏的大树:一棵凿树,一棵海罗杉。据说当年红军撤出井冈山之后,疯狂的白匪烧了这屋子和树。现在的毛泽东旧居,是后来照原样盖起的。唯有树还是原来的那两棵,居然奇迹般地活了。其中并非有什么神灵的力量,而是井冈山的农民们将煮熟的豆子埋在树下做肥料,才使这两棵树起死回生的。现在。这两棵树却仍旧默默地从泥土中吸收养分,树繁叶茂地生长着,不以尘世之盛衰而枯荣。

在毛主席旧居的门前还有一块大石头,曰“读书石”。当时,毛主席常常坐在这块石头上晨读;在晚霞如染的时候,也常常在此和井冈山穷苦的农民兄弟们促膝谈心,了解疾苦,宣传革命。但那“读书石”如今却用木栅栏特别地围起来了,使人不免稍稍有些遗憾……

从大井出发,一路便又是青峰和绿树的海洋了。我们的车子一直开到八面山的主峰之下,然后我们弃车登山,沿着笔陡的羊肠小道向上攀登。没上多高,不觉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两条腿也不由得微微哆嗦起来……

及至登上顶峰,骋目远眺,浩浩乎一览众山,萧萧然八面来风。天低云浮,草木摇涌,有超出尘世而跻身霄汉之感,使人肃然之中不免有几分寂寥……山头上,红军所筑工事之遗址还在,战壕里已经长满了野草。沟沿上,有一簇粉云似的花正盛开着,然而却不是杜鹃,象是野蔷薇,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淡淡的;你要着意去闻,反而闻不到。

“看,那儿是什么?”

同事张老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顺着他的手势望去,见远处的山坡上闪烁着一点红。是杜鹃?……那红点儿移动着,越来越醒目,走近了才看清是个穿着红衣裳的十三、四岁的少女。她那双闪动的眸子,简直就象两颗浸在清水里的黑色的玛瑙。她站在我们面前了,有几分认生,有几分羞怯。一问,才知她是去采药的,我们这才看见了她背着的竹篓。问她采了些什么药?她便把竹篓端给我们看,什么七叶草、半边莲、三叶青、马兜铃,什么仙鹤草、路路通、滴水珠……她不但都能叫上药名,还能一一说出它们的用处。惊得我们瞠目结舌,以为碰见了神仙。拿这话跟她一说,少女忽然咯咯地笑了:

“我这算啥能?我爷爷才神呢!”

“你爷爷?……他是医生?”

“不,那个时候,他在山里给红军医院采药。”

“你爷爷还在世?”

“死了……”少女有些黯然了。

“哦……那莫非是和白匪搏斗中牺牲的吧?”我们这些舞文弄墨的人,总喜欢把事情想象的传奇而壮烈。

“不是,爷爷是去年得病死的……”少女望着别处,平静的说。说罢,她便背起竹篓走了,渐渐又化作一朵红杜鹃,终于在林间的小路上消失了。我伫立良久,心里默默地为她祝福……

到黄洋界的路上,夕阳已经开始下沉,满天晚霞,犹如沸腾的钢水骤然间泼满了天穹,给山野增加了几分神力。道路越是险要的地方,景色便越发壮观。满眼巨杉苍松,一棵连一棵,一坡接一坡,参差层叠,无穷无尽,象一个个战士集合成无边无际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誓师出征,在苍穹之下,共唱着一支威武雄壮的战歌……赶到黄洋界的时候,茫茫的大雾又弥漫起来,好象故意不让我们看到它的真面目。据说,黄洋界上,一年四季绝少睛天,大部分时间是被云雾遮罩着的,云浪舒卷之中,或可见怪石奇峰林立;阴晴变化之间,或可见连天古木萧森。黄洋界如同浮在汪洋大海之中的琼岛,故亦有“汪洋界”、“望洋界”之称谓。亲临目睹,确实气象万千,堪为壮观。若在大风之夜,藉枕而听,则黄洋界上作金戈铁马、交矢如雨、兵车争突、滚木雷石之声,酷似一九二八年八月黄洋界保卫战的回音,使人悚然惊起……

在返回茨坪的路上,我们又折到了小井。那儿有红军医院旧址,旁边有一座“小井红军烈士墓”。一九二九年初,红军撤出井冈山之后,红军医院曾被白匪军烧毁,当时医院里一百多名来不及转移的重伤员,被白匪军赶到一片稻田里,架起机枪集体杀害了!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座落在青山翠竹环抱之中的红军烈士墓,沐着玫瑰似的晚霞。树色岚光相映,芳草之间,野花好似闪烁的星星。我的耳畔不禁回响起这样诗句:

“当你从这里走过,

山里正燃烧着杜鹃的火,

采一朵花儿,向前走去吧!

杜鹃花会悄悄地告诉你:

‘有人曾经在这里流过血’……”

不知不觉中,晚霞已收尽,山风乍凉。等我们赶回茨坪,已是灯火初上的时候了。登上南山山林公园,见圆圆的月亮从桐木岭那面爬上山尖,是那样的迷人,照着夜的山城。熠熠耀耀的星星和地上闪闪烁烁的灯火化作浑然一片了……此情此景,使人忽然觉得历史的昨天,离我们是那样的遥远,又是这般的贴近,使人严肃地思考,使人满怀信心和希冀地踏上新的途程……

啊,别了,井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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