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果园大门口打出一幅大红海报,大概是廉价推销广告吧。几位衣着时尚的顾客,正指指点点地在议论着什么。一位身着花衫衣、留着齐颈长发的“女人”摇晃着宽阔的肩膀,从台阶上急步走下来。就在他抬头往前窥视的一刹那,我的神经條地绷紧了:
“快看,又是他!”妻子小华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那紧张的神经不亚于发现一个天外来客。
“带引号的女人!”我愤愤地暼了那人一眼。瞧!那身刺眼的花衣服,那头女人一般的长发,真叫人恶心!
“还记得那一次吗?”妻子一边紧盯着他,一边咬着耳朵提醒我。
我哪会不记得呢?除非地球毁灭,否则,我忘不了他那副尊容。
四年前的一天,我和小华——那时还是女朋友,一起到时装商店挑选衣服,忽然觉得有人故意碰她的小提包。我们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留着长头发的小伙子,装出若无其事的 样子扭过脸去,一只手慌忙插进牛仔裤的兜里。要不是他脸上那撇刻意修饰的小胡子,我还真以为他是个女人哩。
我用锐利的目光坚盯着他,拳头攥得冒出了汗水。这家伙情知不妙,赶忙扔掉半截烟,用脚尖踩了踩,嘴里哼着一支什么歌子,悻悻地走开了。
谁知,冤家路窄。我们买好衣服,正待出门时,又从如流的人群中暼见了那颗留着长发的头颅。他挤在柜台前,伸着长长的脖子,煞有介事的招呼着服务员,一只手却敏捷地伸向一位中年妇女的腰包……
“该死的!”我咬着牙,迅速摘下手表,两条胳膊的肌肉象馒头一样凸起来。
“哎——你……”小华显然明白了我的意图,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抱住了我的拳头。
“流氓或许不是一个人。你不要轻举妄动!”她急促地喘着气,紧张得连声音都变了。
“光天化日之下,他敢!”我猛地甩脱她的手,象猛虎一样扑过去,出其不意地扼住那只来不及扔掉钱包的手。就在激烈搏斗的刹那间,我真真切切地看清了那张被长发遮盖的并不粗俗的脸,还有那一双由于缺乏文明素养变得混浊的眼晴。
走出公安局的大门,小华对我说:“我真为你捏了一把汗!”我抚摸着被那家伙踢肿了的手背,心里不禁涌上无限的感慨:如果他得到正确的培养,兴许还能成为一个出色的运动员呢。咳,可惜!
……“你看,他又要作案,妻子的警报,把我从回忆中惊醒。果然,那小子恶习未改。只见他鬼鬼崇崇地围着人群转了一圉,看中一位乡下来的农民,又悄没声息地伸出了他那罪恶的手。
“抓住他!”妻子顾不得与我协同作战,居然大吼一声,象利箭一般射了出去。
人们如同潮水般围了过来,把留长发的小偷夹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手指头直戳他的鼻子。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平日胆小怕事的小华,此刻如同一位巾帼英雄,那双玩具一样的手,竟象钢钳一般有力,把那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箍得纹丝不动。“走,到公安局去,今儿叫你‘二进宫’”。小华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小伙子满脸通红,连连摇头,可谁也不去听他说些什么。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位拿着手提扩音器的中年人走进人群,急急忙忙对大家说:“大家不要误会,这位同志是演员,我们正在拍电影,真糟糕!”
啊,拍电影!我和小华面面相觑,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小伙子局促地笑着,摘下头上的假发,露出一头钢针似的短发。
妻子仍不服输,执拗地说:“可我认识他,四年前,我们亲手把他送进公安局!”
小伙子的脸更红了,他谦苶地点点头说:“这是真的,要不是那次得到挽救,重新开始生活,恐怕我还在污泥里滚呢。可我现在确实是演员了,去年凭本事考的。在我们这个社会里,人是能够改变的……”
嘈杂的人声静了下来,人们的眼里流露出赞许和沉思的目光。我和小华愣了半天,转而紧紧的握住他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