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湾》之三

   《孟老湾》之三

                   （宁 卬）                                                

 盛子那天很晚才回家。娘见他一进门板着幅脸不高兴的样子，就赶紧问道：“咋了？是累了吗？吃过饭了吗？”              

“吃了。”盛子低沉地回道。他进屋四处看了下问娘，“亮子呢？”

“累啦！在里屋早睡了。”娘满脸孤疑地看着盛子，“他又惹事啦？”

盛子没理会娘，推开里屋门看见亮子正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酣，于是就用手捅了捅他。亮子懵懵懂懂揉了揉眼，睁开一看是盛子，就噘着嘴说：“嘛呀？俺都睡了。”

“你是不是今天又去炮楼了？那个井口给你糖吃了？”

“俺没去。是他在炮楼门口见到俺才给的啊。俺也没吃。把它们都扔了。”亮子眯瞪眼望着盛子。

“哎呀，俺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就这么点事还犯得上把他弄醒？”娘有些心疼地说，不高兴地转身到外屋去了。

盛子用眼睛瞪着亮子。“那要是李队长没说你呢？你不就吃了吗？还骗着脸要给人家翠儿吃呐。她才不会吃小鬼子的糖呢！”盛子说着话，将脱下的褂子狠狠地往床上一扔，重重地坐在炕沿上。

亮子见盛子生气，不吭声了。他知道今天井口给自己糖的事肯定是翠儿告诉三哥的，于是就撅着嘴嘟哝说：“俺都给扔了，还给俺生气……那小魁欺负翠儿姐，你咋不去揍他呐……”

“你说啥？小魁咋地欺负翠儿了？”听亮子这一说，盛子“呼”地一下站了起来。瞪大眼睛问亮子：“他咋地欺负翠儿啦？“

  娘听到屋里的动静赶忙进来。她手撑着门框，惊讶地望着屋里的哥俩，“这是咋啦？谁又欺负谁啦？”

“亮子说大院的小魁欺负翠儿啦！”盛子气呼呼地说。

“翠儿？是齐家那个长得挺俊的丫头吗？”娘瞪大着双眼，一脸恐慌的模样，长叹着气说，“嗨！这不作孽吗？好好的一个姑娘就给作践啦……”

“哎呀！咋说呢？不是这回事！”亮子见娘和三哥都气的不得了，赶紧一仰身坐起来，将翠儿告诉自己的事情向他们说了下。盛子听后气呼呼地说：“小魁这个驴操的竟敢这么欺负翠儿！俺当时要是知道了，非得一脚踹死他！”

“得啦！人家也没咋地她。你就别价惹事啦！”娘撇了盛子一眼，“嗨.....那齐家大院可瘆着呐！那么俊的姑娘呆在里面，可不是个事呦！”

    “俺看谁敢！俺撸他兔崽子的皮！”盛子匝着拳头狠狠地说。

   “行啦！天不早了。都忙活一天了，也够累的了。早点歇着吧。明天还得去齐家扛活呢。”娘说完话，把门带上出去了。

    亮子见盛子气呼呼地坐在炕沿，自己也没了睡意。他知道盛子喜欢翠儿，得知小魁欺负翠儿能会不气吗？他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就爬起来凑到盛子面前轻轻地问道：“三哥，那李队长是不是认识你啊？他今天见到俺时咋说咱俩长得一样呢？”

 盛子稍迟疑了下，侧头看了看亮子，“......俺时常去苦力房子厨房担潲水，时间一长他能不认识吗？”

“他一听说你是俺三哥，好像挺高兴的。你是不是跟他挺熟啊？”亮子见盛子气消了，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俺咋看那李队长跟翠儿姐也挺挂像的呢？”

“得！得！你一个小孩子家穷嘚嘚啥？”盛子有些不耐烦了，瞪着眼说道：“以后可别再去炮楼了！不然俺得用巴掌削你！齐家大院你也少去！”见盛子又生气了，亮子赶紧用被子将自己一裹不吭声了，没多久就呼呼睡着了。

 盛子出去洗了脸和脚，进屋挨着亮子躺下，可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盛子在没去齐家大院前就听娘说过齐家有个俊俏的丫头。这丫头可是齐太太头两年特意从兖州娘家带回来的，不但人漂亮，还会唱小曲，深得齐太太喜爱，一直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作贴身丫头。翠儿人不仅长得美，性格温和，心眼也好，齐家大院上下的人对她都另眼相待。有人还说翠儿名义上是个丫头，可实际上是齐太太相中的儿媳妇，没准以后她还会是大院里的二少奶奶呐。盛子到乔家大院后，出出进进免不了和翠儿打照面，俩人就相识了。翠儿见盛子热心好帮忙，又比自己大两岁，就管他叫哥。俩人在一起无话不说。时间一长，盛子打心眼里也就慢慢喜欢上了翠儿。

 想起亮子刚才说翠儿被小魁欺负的事，盛子一阵子犯膈应。自己咋没听翠儿说这回事呢？那小魁算个啥？不就是个看家狗吗！他凭咋地还敢跟翠儿动手动脚的？真恨不得马上揪住小魁狠狠地揍一顿。

 盛子就这么翻来覆去的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合上眼，鸡打头鸣时刻就醒了。他眼睁着睡不着，起身穿好衣服下炕，打算早点去齐家做事。看着亮子睡得正香，他轻手轻脚走出里屋带上了门。睡在隔壁房间的他爹这时听见动静后，也起身披着褂子走了出来。

“你咋这么早就起呢？”爹轻轻咳了下，顺手将堂屋桌上的灯点着。

“俺睡不着，早点去吧。”盛子手里提溜着鞋，往外倒着里面的渣子。

“人心里有事咋睡得着？”爹扫了盛子一眼，叼着烟袋吸了口烟。“翠儿的事你娘昨晚跟我说了下。人家小魁也没咋地她，你就别掺活了。好好干你的活。听见了没？”见盛子没吭声。爹又说：“人家小魁大小还是个管事的。你算个啥？不就是个扛活的呗。为一个丫头犯不上得罪他么？”

听爹这一说，盛子有些不舒坦了。他甍声甍气地说：“他就是不能欺负翠儿！”

“唉……行啦！你自家都过得还不舒坦，还管着人家？你别价瞎惹事。俺和你娘还有亮子还得靠你养活着呢！”爹生气地用烟袋指点盛子，“那个翠儿不就是一个丫头呗？能比人家玉环姑娘强吗？你小子甭迷了心窍！”

 听爹这番话后，盛子不吭声了。他默默地套好袜子穿上鞋，起身拉开门栓要出门。里屋传出娘的声音。“盛子啊，锅里有昨天蒸的山药，你拿两个在路上吃。”

“俺不嘞。去齐家吃吧。”盛子一边说着一边带上门出去了。

 外面天空还蒙蒙发黑。虽说是早春季节，但清晨还带有一些寒意。盛子一宿没睡好，刚才在屋里还觉得头有点发胀，出门让风一吹倒清醒了许多。他把束在棉袄上的腰带使劲扎了下，朝村外走去。

 从家里走到齐家大院约有半个时辰。这段路盛子来回不知走了多少趟，就是摸着黑走对他来说也实在太熟悉了。走到孟老湾时，天稍有些放亮。他踏着河间的一溜石头上了岸，远远就瞧见齐家大院门前有个人影来回晃悠。仔细一看，嘿！那人正是小魁。盛子胸中的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出门时爹叮嘱过自己的话，已撇向了后脑勺。他停下脚步狠狠地攥了一下拳头，扬头大步奔了过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