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雁

  江西某地有一个看风水的先生，名字叫杜香草。他特别精通相地，人称“杜大师”。他与当地富家子弟李十九交往十分密切。李父亡故，杜香草奔走山谷勘察寻觅墓地，鞋子几乎磨破。历经多日，终于寻得一块宝地。此处沙水分明，实属风水吉壤，而且位于县城东山，距李家住宅四十多里。山间幽深僻静，树木葱郁，时而听见樵夫砍伐与山间寺庙钟声相呼应。西山在前方如同天然屏障，满目苍翠，连绵起伏。

   杜香草选中此地，非常得意，告知李十九：“这是块福地。令尊大人生前德行正派，为乡亲所尊重，葬在此处当之无愧。还望家人修身慎治、行善积德，后代必将人丁兴旺，贵不可言。” 没过多久，出殡吉时已到。杜香草破土点穴，李家兄弟扶柩将父安葬。数日后，杜香草应一高官聘请前往浙江，李十九厚赠路费为他送行。一别就是两年。

   不料李家葬父后，家道反倒不如以往，接连有人死亡。李十九的哥哥李十八夫妇俩也相继去世，遗下一柔弱女儿，名叫银雁。弥留之际，李十八用微弱的气力紧握李十九手，流泪说道：“我夫妻俩别无所恋，只求弟弟照顾好银儿，我们在黄泉之下死也瞑目了。”李十九听哥哥这样托付，哭着答应了。

    银雁正值豆蔻年华，长得多姿妩媚，来到叔叔家后不习惯操劳家务。李十九老婆翁氏是个凶狠恶毒的女人。她原本就不喜欢银雁来到自己家里，就经常在丈夫跟前说侄女好吃懒做。时间一长，李十九也就听信老婆的话，对银雁冷漠了。翁氏从此虐待银雁，让她蓬头垢面，沦为了仆人。银雁受不了虐待，只是伏在枕上偷偷哭泣，有时还对着父母牌位啼哭。翁氏知道后，就气的用鞭子抽打她。银雁想跑去告叔叔，反被翁氏抓住用绳索缚手脚打的更厉害。其他婢女不忍心看下去，都围在一旁哀哭，跪地叩头请求替银雁挨打，翁氏不准许。银雁被打的皮绽肉裂，奄奄一息，翁氏仍怒气未减。幸亏银雁父母墓地邻近一座庵堂的老尼姑此时来为翁氏诵《受生经》，见此惨状急忙上前劝解求情，翁氏这才放了银雁。

    第二天，翁氏要对佛礼拜，讨温水洗手。银雁不小心端来了冷水，翁氏一见大怒，拿鞭子要抽打她背脊。银雁十分恐惧，吓的急忙奔出门外想跳入溪流中自尽。就在她哭着跑到河边时，就看见自己去世的母亲从对面树林中慢慢走了出来。她悲伤地告诉银雁：“孩儿不要难受，你只要跟随老尼姑遁入空门，就有生路。”说完无影无踪了。银雁见母亲身影消失，伤心欲绝。正在悲痛期间，忽听叔叔家中人声喧嚷。此时翁氏正在家里狠狠抽打自己耳光，发出像银雁亡母的责骂声：“狗贱根！为什么要仇恨逼死我女儿？”

     李十九听见家中叫骂声赶紧奔进屋，一看翁氏模样，知道是亡嫂显灵附身在惩治自己老婆。吓得赶紧代老婆哀求饶恕，却被翁氏吐了一脸唾沫，还遭受了一顿数落和痛斥。李十九急忙出去寻找银雁，见她要投水自尽，吓得赶紧拉她回家。

     翁氏见银雁回来了，马上抱着她失声痛哭。接着又用双拳不停地击打自己，还用木棒捣进自己阴户，血流都渗透到裤外。……李十九见老婆伤成了这样，赶忙制止，可她力大如虎，阻止不住。满屋人见她这个样吓的都惊惶大叫，就连隔壁的邻居也都爬上墙头看热闹，一时间搅的李家鸡犬皆惊。

    庵堂老尼姑与银雁亡母生前特别友好，得知事态后急忙来到李家，双手合十对附身翁氏的亡母道：“善哉！善哉！大娘为何这么厉害啊？老身今天见证，叮嘱翁氏以后改正错误，好好看待银姑行吗？”见亡母不准允，老尼说：“那么就早点替银姑找一个理想的女婿，您看可以吗？”亡母还是不罢休。老尼又说：“要么就把银姑寄养在亲戚家？”亡母仍然不同意。见她不依不饶，老尼就开玩笑地说：“实在无法……莫非是让老尼我将她带回收为弟子？”亡母一听，立即下跪叩拜说：“愿将我掌上明珠烦请大师接引。”老尼一听，就问银雁：“你愿意跟我去吗？”银雁惦记着母亲对自己的嘱咐，含泪答应：“我愿意。……”李十九听到侄女想跟老尼出家，心里有些不愿意，可又无奈制止翁氏虐待侄女，也只得同意银雁跟老尼出家了。

   第二天一早，李十九亲自送银雁去庵堂。进去后想立即让老尼给银雁削发。老尼说：“时间还早。”然后闭上双眼在蒲团上打坐。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工夫，老尼睁开眼睛笑着说：“溪水何妨随石转，岭云更有出山时。” 李十九临走叮嘱银雁：“孩子啊，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可以私下托师父到家里来取，切不要自己贸然回家遭受不测啊！”银雁见叔叔要走，哭着拉住他的衣襟不松手。老尼见状大声呵斥道：“不懂事的孩子！既然皈依了佛门，怎么还像婴儿要吃奶的样子呢？！”赶紧将李十九送出去，把门关严。从此，银雁天天在庵堂扫地焚香，撞钟念经。老尼也逐渐向她讲授一些禅课。时间一长，银雁也就慢慢适应了庵堂里生活环境。

    一年后，李十九家日益衰落，家里亲属都纷纷说是安葬父亲坟墓位置不好所致。当地有见识之人说道：“坟墓右边沙丘太高，即便吉利，也只能是发女家。”

     杜香草回来后，目睹李家衰败状况大为惊诧，尤其是得知银雁父母双亡后，她在叔叔家难以忍受虐待被老尼带至庵堂出家时扼腕叹息。心里暗自思忖，难道是李父坟墓风水之地勘探有误？于是他就白天翻山越岭反复勘察，夜晚挑灯对照查阅书籍资料，发现没什么误差，可就是解不开李家为何衰落的迷团。

     有一天，杜香草从山里回家休息，晚上睡觉梦见进来一位仙女。这仙女一副烟鬟雾鬓、仪态万千模样。她对杜香草言道：“你可知李家坟墓不吉是何原由吗？我是山神，特用诗句为你点明：'千里来龙结一匏，左根右叶长根苗。天生福人住福地，无愧惟有西山樵。’”杜香草正想向她询问详情，可仙女突然发出一声雷电巨响，随后乘云离去。

     杜香草惊醒后，仔细回味梦中仙女口咏诗句，若有所悟。第二天起床后，急忙到西山寻找了一处寻常墓穴，打算为李家迁葬，并对李十九谎说先前墓穴地脉已被山风吹破，不是什么宝地了。李家人信以为真，按照他的意思迁葬。事后， 杜香草就带着包裹干粮，深入西山到处访寻梦中仙女说的那位樵夫，可足足找了一个月都没寻见。

    有一天杜春草正在山间行走，突然天降暴雨。他见前方有一间茅屋，急忙跑去避雨。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婆身着丧服将他迎进屋里。他进屋一看，家中极为贫穷简陋。正房上方还悬吊着一具七尺简易棺材，灵帐粗质单薄，气氛凄凉。杜香草心生疑虑，向老太婆询问家中死者是何人？她说是自己老伴，今天恰值逝世七周年忌日。杜香草又问：“老人家可有儿子吗？”她回道：“有一个儿子姓杜，名字叫佛奴，是因为他父亲梦中见佛后生下了他，就取了这个名字。家里贫困，只能靠孩子砍柴为生。他每天都去东山白云深处……”老太太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抬头望着门外又说：“这孩子刚才可能遭暴淋了，恐怕回来也像个落汤鸡样。……”说完转身到里屋拿出山茶和炊饼招待客人。杜香草吃了之后感觉香甜可口。

不一会儿，一个少年挑着柴伙冒雨而归。这少年生得眉清目秀，气度不凡。他见家里来了客人，连忙作揖施礼，如同儒生模样。杜香草料到这孩子就是佛奴了，又联想到自己梦中仙女提及的樵夫，心里暗自高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难道就是自己寻找的那位砍柴人？于是便主动介绍自己也姓杜。佛奴听后进入房内与母亲说了一会话，出来后与杜香草再施礼，举止如晚辈见长辈样恭敬。

     杜香草内心对少年很喜爱。与他闲聊见说话文雅，谈吐无粗俗语言。杜香草对杜母说：“文郎不俗，为什么不让他读书识字呢？”杜母回道：“孩儿幼小曾到村馆读了点书。他父亲去世后，我又体衰多病，他只好休学回家。家里全靠他砍柴挣钱度日子。”杜香草又问了佛奴年龄，他说自己十七岁。这天晚上，佛奴在地上铺好被褥，留杜香草住宿。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杜香草取出二两银子递给杜母，说是作为茶果就餐招待的酬谢。杜母笑着说：“我们母子俩虽贫穷，但并不是卖茶果的。何况你还是同姓同宗的客人。我们怎能收费用？”任凭再三付给，坚决不收。杜香草知道此事不可勉强，只好作罢。之后他又多次去杜家，招待热情始终不减。

有一天，杜香草去杜家，恰好佛奴猎获一对野鸡回来。见杜香草来家，便亲自宰杀烹作，盛入菜盘中招待客人。杜香草品尝后感觉味道极为鲜美，吃剩余的被佛奴收进盘里又端给了母亲吃。杜香草想偷看佛奴是不是也会吃，可却见他仍吞咽粗食野菜。杜香草见后对佛奴越发敬重，就向杜母说自己打算为佛奴找个好媳妇。

    杜母一听高兴地说：“孩儿已成年，能有本家长辈做媒，是件大好事。可家中一贫如洗，谁家能把好姑娘嫁给一个砍柴的穷小子呢？”杜香草沉思了下，问佛奴父亲是否有安葬之地。老太说：“野外随便埋葬就算了，能不被官家丛葬就更不错了，还敢选择什么风水宝地？”杜香草对杜母笑着说：“这事不难办！我现在有一块风水宝地可以赠送你家。以后你们富贵显赫了，可别忘了我这荐引人啊！”杜母听了连忙感谢称好。

杜香草找到李十九，向他讨要自己以前选中的墓地，并对他撒谎说：“我有个远房亲戚孤儿寡母挺可怜，请您将抛弃的那处坟地卖给他们吧，出多少价都可以。”李十九原本就嫌弃那处荒芜墓地，见杜香草要买求之不得，立即毫不吝惜地答应了。杜香草要李十九立契据，李十九本想酬谢杜香草百两银子，于是就将银子兑换成卖墓字据，送与杜香草。

    杜香草将字据送给老妪，确定一个黄道吉日，由佛奴邀了几个樵夫抬着父亲灵柩到墓地安葬。为避免下葬出现误差，杜香草亲临现场，要求将墓穴拓宽五尺，不能改变旧穴位置，深度要加倍。刚挖下去一尺左右，就现出一样东西，既不是土块也不是石头，形状像大鳖和猪婆龙模样。背后刻有篆文写着：识地者姓杜，埋葬者姓杜；利于子孙，既贵又富；缺德之家莫贪图。在场众人对此都甚感蹊跷。只有杜香草看后心里悟出了玄机。他不动声色将杜家葬事料理完毕，照常出门远行。

佛奴仍天天砍柴。每当早晨经过父亲墓地时，总是看见坟上热气腾腾像锅里开水冒蒸气样。转眼到了冬天。佛奴有天正痴痴望着坟墓，忽然见冒出的白气与天上冻云连成了一片，缕缕的，大大的，宽宽的。……佛奴正看得出神，霎时间雨雪交加，把他浑身衣服都淋湿了。一时无处躲避，他想到山下有处庵堂，就赶快奔那去了。

  到了庵堂门口，佛奴急忙敲门。恰好那天老尼提着包裹外出办事，只留下银雁独自一人在庵里绣佛幡。听见敲门声，银雁开门见佛奴浑身都淋湿了，就赶紧让他进庵。又见他冷得瑟瑟发抖，很是可怜，便领他到厨房点燃柴伙取暖烘烤湿衣。她见佛奴还是抖个不停，就拿了师父的一件衣服和自己的紫布裤给他换上，又给他煮了豆粥喝，这才使佛奴止住了颤抖。

  雨停雪住，佛奴见自己衣裤已烤干，就换上要与银雁告辞。可一转眼却只见老尼衣服在，惟独少了银雁那条紫色布裤。佛奴觉得奇怪，明明刚才是换了下来，怎么就没见了？就和银雁一起到处找，可怎么也找都不着。银雁这时也着急了，恐怕师父回庵，赶紧催促佛奴先离开，并叮嘱佛奴一旦找到自己裤子就托人悄悄还来，千万别让师父看见。

  佛奴出了庵堂，急忙往家赶。到家后母亲责怪他不该回家太迟。佛奴连忙向母亲述说自己去庵堂躲避雨雪的经过，还将银雁给自己烘烤衣物和熬豆粥的事也说了一下。杜母一听，对银雁大为感激，觉得自己错怪了儿子，赶紧让他去另换套衣裤。可佛奴在换衣裤时大吃一惊，发现银雁的紫布裤竟然还穿在自己身上。他赶紧脱下来拿给母亲，说自己在庵堂明明已经将裤子脱了下来，不知为何却还在身上？杜母接过一看，见是女子贴身穿的一条内裤，立即大怒，就怀疑佛奴与银雁二人有暖昧关系，狠狠责骂佛奴。佛奴极力辩白，否认有这回事。

   第二天，杜母亲自去尼庵想把紫布裤还给银雁。此时老尼已回庵，恰巧她看到杜母还裤子给银雁，不由生疑，便向银雁质问详情事由。听完后气得大骂银雁：“清净道场，不要脸的女子怎么能玷污佛门境地！赶紧给我滚出去？”见老尼发怒，杜母和银雁一起跪下求情。老尼此时不依不饶，非要将银雁驱除庵堂。银雁见老尼不相信自己，就对佛像起誓表明清白。老尼见了反倒冷笑说：“佛远在西天，不像地神爷在身边，你就是发誓发的牙疼都没用！”银雁听了又羞又气，解下衣带挂在庭院树上想自尽。杜母赶紧上前劝阻，可是老尼仍怒气未消。此时杜母再也忍不住了，气得大骂：“老秃婆子！你徒弟明明慈悲行善，反遭你这般责骂！还要撵她走！你想把她撵到哪去啊？”老尼冷冷地说：“随她便！愿意去哪就去哪！”杜母听了，知道银雁不愿回叔叔家，就对她说：“孩子啊！要么你就跟我一起回家吧？”银雁听后有些犹豫不决。可老尼听了却突然鼓掌对她说：“妙哉！妙哉！快去！快去！”随后将银雁和杜母赶出了尼庵，关上庵堂两扇门。

   恰好这时杜香草回来探望杜家。他在路上看见杜母领着银雁回家，便惊讶询问从何而来？杜母述说了事情经过。银雁一见杜香草如同见了家里亲人，立即伏在地上委屈伤心哭喊“杜叔叔！……”杜香草听了杜母述说，赶忙心疼地搀扶起银雁。他一边安抚银雁一边笑嘻嘻地对杜母说：“早前我说要替佛郎做媒，相中的女子就是她。这事可是老天注定的缘分，幸运没错过！”杜母听了喜出望外，一时高兴的不得了。杜香草又将银雁许配佛奴的亲事简略告知与李十九，自己慷慨解囊出资，代为李家操办了银雁出嫁之事。

佛奴和银雁俩成家后恩爱有加，对母亲也格外孝敬。杜母感动地流泪对银雁说：“我们母子俩都过惯了苦日子，实在是苦了你这位新媳妇。”银雁笑着说：“孩儿从前遭受婶婶凶暴虐待，像活在地狱里样。后去尼庵已算是安乐窝了。近来又受到阿母与郎君怜爱，更是如同生活在天堂上层。”杜母她的话，喜笑颜开。

银雁经常去放猪，为佛奴分担劳苦。杜母对此不忍心，劝她不要去。银雁说：“是我自己乐意这样做。从前放猪是迫于虐待；现在放猪是心甘情愿。有什么不好？”

   有一天，杜香草带着两锭元宝来杜家对杜母说：“你家娶了媳妇，增加了人口。明年谷物价格必然上涨，请先让佛郎拿这银子早点收购一些谷物，慢慢学着做点生意。”杜母再三谢绝不了，只好收下。 晚上银雁放猪回家，见婆婆正在给佛奴看银锭，还说：“就这么小小的东西，也不过就是钢铁一类的玩意罢了。可就是没办法！有了它就有活路；没有它就过不了！真让人瘪气！”银雁听了，就从婆婆手里要过来看了一下，随手往桌上一扔说：“这有什么可稀罕的！我放猪路过一条水沟拐弯处，看见那水底下堆的到处都是这玩意儿。明天我捡几块回来送给阿母！”杜母赶紧从桌上拾起银锭，笑着说：“啊呦！我的傻丫头，你别不是把卵石当成了银锭了吧？”

   第二天晚上银雁放猪回来，果真揣回几枚“银锭”。杜母和佛奴都好奇拿到手上打量，见形状像是银锭，可表面有些锈斑黝黑。佛奴拿了一块在石板上磨光后，竟然晶莹发亮如同镜子。佛奴和母亲见了大为惊喜，忙问那儿有多少，听银雁说水底到处都是时，俩人惊得目瞪口呆。佛奴赶紧拿着黝黑银锭去到村庄集市让行家鉴定。他仔细看了后惊讶地说：“这可是古人埋藏的宝贝啊！”佛奴听了心里大喜，回家和母亲合计打算多弄些回来。第二天早上蒙蒙亮，佛奴跟随银雁来到溪水弯曲处，只见流水潺潺，水下尽是卵石，哪是什么“银锭”？就在佛奴迷惑时，只见银雁捧起一块卵石到手中立 即化成了银子。

见卵石能变成银子，起初佛奴和母亲还只是用布袋装些卵石回家。不小心在路上遗落了一锭被一个牧童拾到。他嘲笑说：“你们母子俩够辛苦勤劳的了！搬运这些废物有什么用呢？”原来银子落入牧童手里仍旧是卵石。佛奴和母亲一看，胆大气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用箩筐装双肩挑，一个月来回往返才将银锭取尽。统计足有二十多万两。家里角落堆满了银锭，无丝毫空隙。佛奴便挖了一个很深的地窖，用作藏银锭。一下获得这么银两，一家仨口感到特别意外和欣慰。佛奴进城买了甲马物品祭祀土地神和菩萨，又去拜访杜香草并邀他来到家中，将获得银两之事详细述说了一下，还说要分赠一些银两给他。

   杜香草听了佛奴述说又惊又喜，心想自己当初选中的墓地果然有应验了，的确是没选错！当他听到佛奴要把银两分赠自己时，决然不受。之后就忙着为杜家张罗在市郊购置良田沃土，营建豪宅。一时间杜家田地楼台相连，奴仆车马成群，成了豪富之家。

第二年，银雁又生下了双胞胎，取名为杜鸿和杜鸾。两个小孩都很聪明，会读书学习，少儿时代就在学校出众拔萃。佛奴也纳粟成为了员外郎，还为母亲申请到了朝廷封诰。每逢儿孙在给自己举杯祝寿时，杜母总是说：“子孙们即便是千百年之后，万万不可忘记同宗香草先生大恩大德。”没多久，佛奴和银雁就将杜香草请到家里住下，相待如同自己的亲伯叔。

适逢清明，佛奴夫妻腰系丧带去父母坟扫墓。仆役夹道护送，丫鬟使女相伴如云。正在路上行走，忽然有一个流浪汉飞奔到跟前号啕大哭，叩头求援。接着就见一个保长手持牛鞭追捕此人。佛奴见他可怜，就询问情况。保长说：“这小偷屡次偷偷摸摸，这次非得打断他的腿！员外郎不要袒护他！”

   银雁坐在车里听到外边哭声和喧哗声，赶紧掀起车帘往外看，瞧见跪在地上的流浪汉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叔叔李十九。她心里大为惊诧，赶紧下车问他为何落魄到如此地步？李十九没想到乘车的员外郎夫人竟然是自己的侄女银雁，赶忙起身羞愧地说：“唉！……家业全完了。你那个恶妇婶婶跟着奴仆私奔了！还卷走了家里剩余财产。如今我孤单一人，有时只能住宿野庙里。……其实我什么东西也没有偷过啊！”说完又嚎啕大哭起来。银雁听了叔叔一番述说，不禁也悲伤落泪。

   佛奴在一旁听了银雁叔叔的述说后很是同情，就对保长笑笑，请他离去，说这边的事由自己处理。保长此时也才知道李十九竟然是员外郎夫人的亲叔叔，顿时傻了眼。心想不得了！这回可闯了大祸了！正琢磨如何给自己解围时，一听员外郎让自己离开，求之不得，赶忙溜之大吉。佛奴和银雁将叔叔领回家里，见了母亲。然后让仆人给他沐浴换上新衣裤。佛奴言语举止待他如同老丈人样，这反倒令李十九感到有些局促不安，内疚有愧。

   杜香草听说昔日老友来了，就过来与李十九叙旧。一见面，俩人谈起以前的往事，特别是相风水之事令李十九倍感羞愧。他看着佛奴和银雁两口子如今的家境状况，心里自愧无这福分。倘若当初家父坟墓显灵，如今不就是自己一家坐享其成了吗？哪能让这个砍柴的穷小子享受呢？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他越想越气，越气越呆着难受。于是执意要离开。佛奴和银雁再三挽留无果，只得随他去罢。临行时，赠送一个丫鬟和几百两银子，让他回家重操旧业。

第二年，佛奴两个儿子乡试皆优，杜母又逢八十寿日，满堂宾客恭贺老人千秋。此时忽然走进一位庵堂小尼，她说：“奉师父吩咐，一定要请夫人去庵堂随喜。”并取出随身捎来的一条旧围裙说：“这是杜郎当时所穿的。”佛奴想推辞不参与，但银雁不赞成，非去不可。

   银雁着华丽服装乘轿子去了尼庵。此时老尼已沐浴更衣，闭上双眼即将湼槃。银雁苦苦哀叫老尼才被唤醒。她睁开眼看着银雁一身打扮，笑着说：“孩儿啊！你终于荣华富贵啦！当初赶你走，现在会不会认为我这老比丘尼做得太过分了呢？”银雁抽泣着说：“您老能让死者复生、白骨长肉，我岂敢忘记您大恩大德？”老尼姑说：“谈不上是什么恩德，只是在黄泉之下对你母亲有个交代就行了。……”说完就断气了。

   银雁见老尼圆寂，悲伤欲绝。于是就捐资将尼庵修缮一新，添置沃产。还在尼庵旁边建造一座宝塔，安放师父舍利。塔的位置在父母坟茔东北方，形状尖耸如剑戟兵器。竣工完毕，杜香草看后笑道：“杜家后代子孙中，肯定会出一个武科鼎甲。”不久，他的预言果然应验。这也是杜家的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