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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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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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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     凤


太原有一耿姓人家,原本是一大户。家族宅院十分宽阔,后来逐渐衰落了。院内楼舍连绵,但大半都空闲着。时间一长,这里就时常发生些怪异事。家人们见房门总会自开自关,夜里还时常被吓得大喊大叫。耿家也因这些事困扰不堪,不得不迁移别墅居住,只留一老翁在那里守门。从此,宅院更加荒凉冷寂。可即便如此,那里一到晚间时常仍会传出阵阵的欢歌笑语声。

耿家有个侄儿名唤去病。他生性豪放,敢作敢为。当他听说宅院有稀奇事后,就嘱咐守门老翁:只要听到或是见到了什么,赶紧来告知。等到晚间,守门老翁见楼上有灯光忽明忽暗,就跑去告耿生。他听了赶到宅院,见里面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于是就想进去窥视一下,探个究竟。守门老翁赶忙劝阻,可他不听,非去不可。

耿生对宅院内门户素来熟悉。他拨开蒿蓬,七扭八拐地进了院子,悄悄上了楼后,并未没发现什么异常。可当他穿过了楼走廊,突然见尽头的房间亮起了灯光,隐约还听到有人说话声。他不由好奇地从窗外往屋里偷看,只见里面点着一对大蜡烛,照得满屋通亮,如同白天样。一个戴着儒生帽子的老翁靠南面坐着,一位妇人坐他对面,俩人年纪都是四十来岁模样。东边坐着一位约有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小伙,右边坐着一位少女,像似十五六岁模样。桌上摆着酒和大块肉。几个人围坐一起有说有笑的。

耿生见了,不由兴起,就欣然推门进去,笑着说:“有一个不请自到的客人来了!”屋里的妇人,青年小伙和少女仨人见到耿生,吓得赶紧起身跑开躲避,惟独老翁站起来生气呵斥他:“什么人这么大胆闯入女眷房间?”耿生说:“这分明是我家女眷的房间!你占住房屋自己饮酒作乐,连主人都不邀请,岂不太吝啬了吗?”

老翁仔细看了耿生一会儿说:“你不是主人。”耿生笑着回答:“我狂生耿去病,是主人的侄儿!”老翁一听,立即表示敬意客气地说:“久仰山斗!”连忙作揖请耿生入座,并让仆人更换酒肴。耿生急忙制止。老翁只好亲自倒酒敬与耿生。耿生说:“既然我们算是一家,其他人也没必要回避了,就请他们来共饮吧。”老翁回头对外招呼道:“孝儿!”刚才起身躲避出去的那个青年小伙应声从外边走进了屋里。老翁对耿生介绍说:“这是我的儿子。”小伙子对耿生作揖后就座。

对饮期间,耿生向老翁稍打听了下尊姓和家世。老翁说自己姓胡。耿生向来豪爽,此时便与胡翁父子谈笑风生。孝儿也是洒脱随意,与耿生交谈投机,彼此竟然十分爱悦。 耿生年二十一,长孝儿两岁,就称他为弟。胡翁说:“听说您祖父编写过《涂山外传》这本书,您知道有这事吗?”耿生回应说:“知道”。胡翁又说:“我是涂山氏的后裔。唐以后历代谱牒还能记得,可五代前的就失传了,幸得公子赐教。"

耿生向来能说会道,又对古今史料轶闻略知一二,此时正巴不得炫耀一下自己本事。于是就引经据典向胡翁父子简单介绍了涂山氏女辅助大禹治水的功劳事迹,而且还特意粉饰夸大了一番。胡翁父子聚精会神听的入迷, 对耿生的一番忽悠调侃特别感兴趣。胡翁一时来了兴致,对孝儿说:“今日有幸闻所未闻。公子又不是什么外人,可请你母亲和青凤一起来听听,好让她俩也知道我们的祖先事迹。”孝儿听父亲这么一说,赶忙起身进入里屋帷帐中去了。

不一会儿,孝儿领着一个妇人同一位少女走了出来。耿生仔细打量那位出来的少女,比刚才见到的模样更加温柔娇娆,秋波流慧,可真是人间罕见的一位绝妙少女。见耿生看的入神,胡翁笑着指着妇人介绍说:“这是我的老伴。”又指着少女说:“她叫青风,是我侄女。人特别聪明,记性还很好。但凡听过的事,巨细不忘。所以叫她来好好听听。”

耿生自打见青凤出来,早已是心不在焉了。他说的故事开始语无伦次,就连端着酒杯喝酒,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凤。青凤似乎觉察到耿生在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就总是低下自己头。耿生见了她那副娇媚羞涩模样,更是爱慕。他不由放肆在桌下去偷偷地去踩青凤的脚。青凤赶紧将自己的脚缩了回去,也不生气。耿生一时神志飞扬,不能自主。仗着酒意,拍着桌子说:“此生能得到青凤这样的美人,就是坐王侯的宝座我也不换!”

胡翁老伴见耿生喝的有些醉了,还越发疯狂,就和青风赶紧起身走进搴帏里去了。耿生端着酒杯眼巴巴望着青凤走了,不由大失所望,索然寡味。于是他闷闷不乐起身向胡翁告辞离开宅院,但心里却对青凤一直依恋不舍。

第二天晚上,耿生又去了宅院楼上,进屋后闻到都是香料的芳芬气味。他专心等待了通宵,却寂静的无声无息。天亮以后便失望地离开了宅院。回到家中,耿生与妻子商量,想将家迁居宅院,期待能够在那再见到胡翁一家人。可妻子不听他的,耿生决定自己一人独去院里居住。

第三天晚上,耿生来到宅院。他在楼下一间屋里点亮蜡烛读书,直至深夜感到有些疲倦,就想依靠小书桌打个瞌睡。突然,从门外进来一个披发鬼,脸黑如漆,瞪大眼睛望着耿生。耿生瞧着这披发鬼的模样,觉得很好笑,于是就用手指蘸着墨,将自己的脸全部涂黑,然后目光灼灼与牠对视。那鬼与耿生相对视了一会儿,似乎有些心虚,只好惭愧地走了。

这天过后的夜深时刻,耿生将灯熄灭打算就寝,突然听到楼上房屋传来一声"閛"的开门声音。他急忙起身上楼去探视,只见房门半开。不一会儿,屋里传出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从房间里闪出烛光来。耿生借着烛光一看,出来的人竟然是青风。她出门突然一见耿生,吓得赶紧后退,急忙进屋关上了房门。

耿生见是青凤,不由欣喜若狂,可没曾想她却回避自己躲进了屋里,于是就长跪在门外对青凤深情地说:“我不在乎什么危险,再三来这就是为了你。好在此时别无他人,我只希望和你握一次手为荣幸,就是死也无憾了!”

青风隔着门动情说道:“您一番诚挚深情,我怎能不知道啊?但叔父家规严厉,我不敢答应您的请求。……”

耿生坚定恳求道:“就算是不能接触您的身子,但能见您一面我也知足了!”

青凤在屋里迟疑了一下,慢慢将门打开,搀住耿生双臂想将他托起来。此时耿生见青凤出来了,不由一阵狂喜。立即起身一把抱住青凤,也不顾她在怀里挣扎,飞奔至楼下自己的房中。 他将青凤紧紧搂坐在自己的膝上,惟恐她离去。

青凤轻微喘着气,望着耿生羞涩地说:“……您我幸有往世的缘分,才得以现在相遇。可是过了今晚,即便二人再相思也无用了。”

耿生听青凤这番话,感到有些诧异,就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凤笑着说:“叔父害怕您的狂劲,想扮鬼吓唬您,可您却不畏惧他。如今已选择别处定居,家里的东西都搬移到了新居,只是留下我在此看守,明个一早就走,”说完就要离开,说是恐怕叔父要回来。

耿生见青凤要走,怎肯罢手。使劲抱住她要求欢快。青凤对耿生一时的冲动难以接受,只是护住自己的身子与耿生相拒。正在这时,胡翁突然推门进来了。青凤一下又羞又怕,无地自容,只是低头靠床,捏着裙带不吱声。

胡翁见此状,气得骂道:“贱丫头!竟然辱我的门户!再不赶紧走,我就揍你!”青凤低头赶紧离开了。胡翁狠狠瞪了耿生一眼,气哼哼的也走了。

耿生见胡翁一副发怒模样跟青凤走了,心里不放心,便尾随出去。一路上只听到胡翁呵斥骂声不绝,青凤嘤嘤哭泣不断。耿生心意如割,格外难受,于是就对着前方大声吼道:“姓胡的!今晚的过错完全在于我!与青凤毫无关系。如果你能原谅她,要杀要剐,我甘愿承受!”他这番话一说完,前方竟然寂静了。

耿生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返回屋内就寝。从那天晚上以后,宅院立即变得悄然无声了。

耿生的叔父听说了此事,感到特别好奇,索性将这所宅院卖给他,也不计较值多少钱。耿生高兴极了,于是就携家带口搬迁到宅院。居住了一年时间,感到特别舒适,可就是无时无刻忘不了青凤。

清明节期间,耿生扫完墓回家,途中见有两只小狐被猎犬紧紧追赶。一只狐向荒野逃走了。另一狐急得奔向路间望着耿生,依依哀啼,折耳藏头,似乎恳求他出手相救。耿生见牠十分可怜,于是就抖开衣襟裹住牠抱回了家中。

耿生回到家进屋关上门,将衣襟抖开,把小狐放在床上。突然间,那只小狐却变成了青风。耿生一见,顿时又惊又喜。他见青凤仍是一副惊恐未定模样,就赶紧上前抱住安慰她。

好一会,青凤才缓过神来。她説:“刚オ和小丫环出来一起遊玩,不料碰上这一大难。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肯定就被猎犬吃了。求你不要以异类嫌弃我。”

耿生説:"我天天都在思念着你,就连做梦都常常梦见你。如今能见到你,如获异宝。哪还能说嫌弃你呢?”

青凤说:“这也是天意的安排。不经历坎坷,怎能与你相逢?但幸好也有了这个机会。丫环一定认为我必死无疑了,回去也会向叔父他们述说实情。这样反倒能让我与你长久相伴了。”

耿生听青凤如此言语,喜出望外,就另外騰出一间房子让青凤居住了下来。

两年后的一天夜里,耿生正在书房里读书,孝儿忽然闯了进来。耿生赶紧放下书本,惊讶地问他从何处而来?

孝儿伏在地上悲伤地说:“家父将蒙受意外,非您莫救。他本想来亲自求您,又恐怕您不见他,所以我只好来求您。”

耿生听孝儿这么一说,忙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孝儿说“你认识莫三郎这个人吗?”

耿生说:“他父亲曾与家父同年登科,我当然认识他了。”

孝儿说:”他明天打猎回来会路过您这里。如他携有一只猎狐,望您一定要留下。”

耿生有些不情愿地说:“……当初你父亲在楼下羞辱我的事,至今耿耿于怀。这件事不我愿参与!倘若非让我效绵薄之力不可,必须让青风来!”

孝儿哭着说:“凤妹早死在野外三年了!”

耿生气地一甩衣袖,“既然这样,我与他之间的仇恨就更深了!”说完,捧起书高声吟咏,不再看孝儿一眼。

孝儿见耿生是这种态度,失望地起身捂着脸大哭而去。

耿生来到青凤住房,把刚才孝儿来这里求救的事向她述说了下。青风听后脸色大变。问耿生:“你真的不想救叔父吗?”

耿笑了笑说:“救还是救的。刚才不答应,只不过是为了报复一下他当时对你我的横蛮做法罢了。"

青凤一听,高兴地说: "我从小无父无母,全靠叔父养育长大的。当初招惹他的责骂,也是家规谨严所致啊。”

耿生说:“话虽然这样说,但心里总不能忘记这件事的触动。如果你当时真的死了,我肯定不会救他的。”

青凤笑着说:“你也太忍心了吧!”

第二天,那个叫莫三郎的果真带着一帮打猎人马路过了耿生的住宅。只见他的坐骑胸前吊着雕花金属饰带,腰间悬挂虎皮箭囊,就连随从仆人也都个个威风赫赫。

耿生赶紧出门相迎,见莫三郎的猎物特别多,其中有一只黑狐,鲜血将毛皮都染红了。耿生有意用手探摸了一下黑狐的身子,感觉还有点体温。于是就向莫三郎故意说自己的皮衣已破烂了,想要这只黑狐的皮补缀一下。莫三郎听了,立即慷慨解下黑狐赠送。耿生接过后,赶紧进屋交给青凤,然后出来款待莫三郎一行人开杯畅饮。

等客人们离去,青凤就一直抱着黑狐在怀里。牠三天后才苏醒过来,几番展转仍化为了胡翁。他抬眼望见青风时,竟怀疑自己已不在人间了。

青凤声色严厉的将事因前后细述了一番。胡翁听了后,连忙对耿生下拜。他既表示感谢,又对自己以前的过错抱有羞愧。然后回头高兴地对青风说:“我就是不信你会死。看看咋样,现在果然活的好好的吧!”

耿生见胡翁转危为安,又对自己认了错,于是就不计前嫌,与他和好如初。

青凤对耿生说:“如果你能念及我俩之间的感情,就请你还把楼房相借叔父他们住,以便我能报答叔父养育之恩。”耿生当即同意了。胡翁羞愧谢别了耿生和青凤。到了夜间,他全家又搬回宅院居住了。

从那以后,胡翁与耿生有如家人父子亲密相处,毫无隔阂。孝儿也时常到耿生书房共同交谈切磋。耿生妻子所生之子渐渐长大后,便请孝儿辅导他读书。孝儿循循善教,十分热心,酷有一番为人师表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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