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手
西安经开第二学校刘子莫
“娃,帮奶奶穿个针,奶奶眼花的穿不进去了”。
看着老花镜滑落的挂在奶奶鼻梁上,奶奶眯着眼缝儿,靠着窗台迎着阳光,对着针眼寻摸了半天自言自语地念叨:“哎,人老啦,不中用了”。
我接过奶奶手中的针线,发现奶奶双手的第一关节整个是弯折的,像被卡过一样,特别是食指弯得厉害,手背手掌到处都有好多小裂纹儿,我问起奶奶这是怎么了?奶奶说,在农村那时候干活干的。
“那时候是啥时候,干啥活会这样?那时候我几岁了?我咋不记得?”我问了一连串。
“那时候啊,你爸才两三岁,你大姑妈还给他喂饭呢,你爸还尿炕你说你几岁?”奶奶顿时笑得“咯咯”的,脸上的皱纹皱得更厉害了。
“那时候”其实我记得,这双手枯树般双手的所有的细节。记得五岁的暑假,炎热的中午知了扯着嗓子喊叫,奶奶给我铺好凉席,总喜欢坐到我跟前,一手来回婆娑地摸着我的背,一手摇着蒲扇,嘴里咕咕噜噜地念叨着哄我睡。手掌上的老茧刺地我睡不着,我闭上眼睛偷偷地瞄着奶奶,直到她摇着扇子打起了盹,我就偷摸爬起来去院子和小朋友玩泥巴、捉知了,那时候我不喜欢那双粗糙的大手。
六岁时,奶奶给我缝了一个多月的布鞋,说这个娃娃穿着舒服,针脚密密麻麻的太难看了,我搭着凳子踮着脚尖偷偷地将它束之高阁,穿着妈妈给我买的皮鞋,那个油亮亮的,才气派。
后来七岁上学了,一放学回家,奶奶端上热热气腾腾的饭菜顺手卸下我的书包,说“娃呀,才一年级书包这么重,上学把我娃累得,赶紧来吃饭,奶奶给你炒的木耳炒鸡蛋”。
我皱着眉头不想吃黑黑的木耳,耳边立刻就是爸爸训斥道:“小孩子,不许挑食”。
我冲着老爸做个鬼脸:“老爸,难道你小时候就没挑过食吗?”
奶奶笑着说:“你爸爸小时候没啥吃的,只有啃干馍馍,上学都一直是班上个子最瘦最小的”。说着奶奶拿起筷子一边挑一边说:“我娃不吃木耳,我给娃挑出来,来,娃多吃点鸡蛋,吃了长个大个子”。后来我才知道“爸爸没长好个子”是一直是奶奶的心病。
我的心被眼前这双黑黝黝的手突然揪的很疼,一时半会儿也穿不过针眼了。奶奶笑着说:“年轻娃娃的视力都和我一样不行勒,娃肯定是看书看太多了,太费眼睛了。娃你好好耍一会儿,嫑(báo陕西方言:不要)看书了,奶奶给你包你爱吃的大肉饺子去”。说着奶奶起身进了厨房。
看着奶奶有些佝偻的背影,看着那枯树般的双手又拿起菜刀,花白的头发顺着奶奶眼角越来越深的皱纹一绺一绺地爬上了头顶。
现在我知道了,寒来暑往,岁月交更,就是这双手供出了六个儿女的前程。就是这一道道皱纹,熬过了最艰苦的岁月,那黑黑的十根手指像坚实的树根一样扎进泥土,种下麦子,拔起萝卜,掰下玉米,拾起温温的鸡蛋。。。。。。日复一日地默默耕耘拉扯着子女们,没有豪言壮志,却收获着实实在在的果实,撑过了每一个苦难的日子。
奶奶的手,黑黑的不好看,粗糙的纹路像麻绳一样扭曲,手心的老茧一层一层已结成一片糊糊的黄痂,变形的关节镌刻着“那时候”的沧桑岁月,记录着每一天农耕时垦出的沟壑,记载着油灯下缝缝补补难熬的每一个深夜。。。。。。
这双黑黑的手,手指弯的愈发厉害了,却更喜欢时不时拉着我的手婆娑,笑眯眯地一边摸着我的脸,一边欢喜地叫着我:“我娃蛮(陕西方言:长辈对孩子的爱称)滴得很,我娃乖滴很”。
那粗糙的老茧再次抚摸过我脸庞时,一点儿也不疼,可是却“扎”得我眼泪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