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年景

    儿时年景

刘宗俊

如果把正月比作一场经年大戏的序曲的话，腊月就好比是这场大戏的高潮部分。腊月对于小时候的我是有着极大的吸引力的，不光是有一个长长的寒假的诱惑。

过了腊八才算跨进迎年的门槛。腊月时值一年的大寒节气，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腊八在乡下农村是备受重视的，即使在那些不富足的年代也是如此。一要泡腊八蒜，更要紧的是熬腊八粥。做腊八粥要选出籽粒饱满的红豆、绿豆、豇豆、黑豆等用水提前泡好，大米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在炉子上或大锅文火慢煮，锅底下插上树枝或碎木头，直到满屋子飘散着香甜四溢舌津生香的香薷味道，引得我们这些小馋虫们急溜溜的往家跑。母亲总会估算着时间把一大铁腕加了糖的粥提前盛好单独放着，好让中午放学回家的我能喝上暖暖身，别说喝了以后，顿觉身上不冷肚子马上就不觉得饿了。

进了腊月，街上的人就多了起来，农家人一年就有腊月这个难得闲暇时光，没有地里庄稼的牵挂，辛苦劳作了一年，进了腊月，生产队里会根据每家每户挣得的工分数统算出每家每户应得的工钱。那时，人们就盼着到生产队办公室算劳日的通知，那是大家一年最欢喜的时刻，他们会提前把自己记的工分和生产队会计算得对一下，核对无误后从会计手里蘸着吐沫点两遍那红红绿绿的辛苦钱，仔细揣到衣服里层的贴身衣兜里，一路上盘算着怎样给家里添衣置办年货，回家的脚步不觉就紧了许多，自然自语道：过年就要有个过年的样子，大人添不添新衣无所谓，孩子一定要上下一新。不是时兴条绒衣裳吗，那就每个孩子做一身条绒，流行穿翻皮鞋，那就儿子闺女一人一双。拿回来钱，还有一件事每年都要做，那就是全家到公社照相馆去照一张全家福，中午全家人在公社饭店吃一顿面鱼肉汤饭。

进入腊月，街上每天都零零散散地听到鞭炮声，对男孩子来说，鞭炮声就是天籁之音，鞭炮多少决定身价地位，如果你两个袄兜里满满的都是鞭炮，那你后面肯定跟着一群“小马仔”，颇有大哥的派头。那阵因为条件所限，过年每家都买几挂鞭留着大年三十晚上和正月初一五更放，家长都会把鞭炮不断地变换地方藏起来，以防“败家”的孩子每天去“蚕食” ，却也每每失效。

进入腊月门，村里小合作社里的东西也渐渐多了起来，那也成为小孩子常常去的地方，因为多了一些平时见不着的稀罕玩意，家去跟家长磨叽讨点钢镚，买几块糖果或者气球。

街上也不时有沿街叫卖甘蔗、牛牛角、爆米花的，我们这些放了假的小孩，就会跟着他们腚后传，不买看着也是享受。

过年总要剪个新头。放寒假了，村里平时的教室就成了临时的理发店，家长就会牵着满街野跑的孩子来剪头，理发师傅大多临时客串，技术一般般，主顾以年纪大的和小孩居多，图的是便宜和门口守着。在这里人们可以家长里短的谈天说地，各方信息在这里汇聚。理发店也是一个小世界。

到了腊月中旬前后，村里都要组织会毛笔字的小学老师义务写门对子，然后配上公社发的军属慰问信，村干部就会组织一帮人敲锣打鼓地每家每户地去慰问军属家庭，我们这些小孩也会屁颠屁颠地在身后跟着去凑热闹。

小年过后，村里的节日气氛快速升温，忙年的节奏随之也快了起来，家家忙着除尘迎新，特别是家中的妇女更是步入了忙的快车道。

我们家里一般是腊月二十四蒸糕，年前一锅，年后一锅。腊月二十五蒸饽饽，蒸饽饽是个辛苦活、力气活，一蒸就是好几大锅，除了送给亲戚，还要预备来人待客及整个正月的。一个人再能干也干不了，一般都是邻居搭伙干，今天你来我家帮我，明天我去你家帮你。过年家家都要买半副猪头、杀只公鸡为了正月待客用。腊月二十六就是蒸包子、蒸蒸饼和做豆饽饽。腊月二十七、二十八就是炸面鱼和炸馓子。腊月二十九就是炸鱼、炸丸子，熬隔年菜。三十就是除夕，家家要除旧布新，午后包完饺子后，要打扫庭院，门上要刷好浆糊，张贴门对子，红彤彤的门对子贴上后顿觉过年的喜庆氛围立马就衬托出来了。门对子贴好后，大人要挑起担杖到东井把家里的所有水缸挑满。那阵包饺子要包两种：白面和黑面（杂面）的，饺子里有的包着一分两分的钢镚或者红枣，讨个彩头。白面的只有老人和孩子可以吃，其余的人只是分几个尝一尝，不够只能吃黑面（杂面）的。

天将黑未黑时分，村里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一响，刚才还在心不在肝帮着拉风匣煮饺子的我，一听母亲说不用拉了到院子放鞭吧，一个箭步就到炕席底下把炕好的鞭炮挂到院子里早已准备好的竹竿上，院子的鞭炮声响起，屋里的饺子也下了锅。鞭炮不能全挑着放，那就太奢侈了，要计划着拆开一个个单放，这样才能细水长流。可以两个对着放，还可以抛到空中放，可以插到雪里放，还可以塞到瓶子里只为看到瓶口冒出的一缕白烟．．．．．．

吃完饭后，母亲收拾完后，就会从箱子里把过年买的新衣服、帽子、鞋子、袜子一样样地拿出来，一样样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到每个人的床头。吃完饭后，出去到村中大街上看看村中放鞭的热闹场面也是必须要看的，看够了回到家里，大人还要让你脱下鞋子，光脚倚在门框上给你量一下身高，每年如此，看你的“长进”。

进了腊月就是年,不出正月都是年，二者的不同是腊月是忙年，正月是闹年，过了二月二，年才算彻底过完了，农家人才又打理好心情准备春耕备播了，新的一年就又打上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