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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宗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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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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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

     两个字的村名中有一个“井”字。村庄不大,不过百多户,一东一南有两口井。村东的井离我老家稍微远一点,但却离自家的菜园近,拔水浇菜方便,自家种无论是白菜、萝卜还是芹菜、香菜都既大有水灵,我小时候经常在井边用小铁筲拔水帮父亲浇菜,帮母亲拔水洗衣服。东南方向的井离家相对能近些,但却直上直下,一眼望不到底,井口黑洞洞的,井壁长满了青苔。井边是我童年玩乐的天堂。

小村本来就小,以老井为原点,向东西南北方延伸,我总会记起许多遥远的陈年往事来。但关于村东南老井的历史,我知之不多,也从没想过要缠着村中上了年纪留着花白胡子的族长讲一讲小村的历史和老井的由来,我所能忆起来的是我出生时它就在那,一直在。总体来说,是村庄的偏南端了,它方口圆肚,石头砌成,井台的南面是一片玉米地,西面种了一片麻。玉米地南紧邻着一条小河,夏日里,有孩子在里面洗澡和女人在此洗衣,一派欢腾热闹景象。记得井台占据的面积并不算小,井口的条石光滑锃亮,井壁上绿苔斑驳。井台冬天会结冰,溜滑溜滑的,前来挑水的人需小心翼翼,稍微不留神脚下一打滑就摔个仰面朝天,轻则溅了一身水,重则一连几天胳膊疼腿疼。老井的北面是一条村路,路北有人家,东面稍远处是几户人家的牛栏羊圈,常有一些牲畜拴养在那里,这让稍长大些的我,对老井的水质感到膈应,但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老井并没有井盖,就这样一年四季五东六夏地敞着口,无论风吹或是日晒,雨雪冰霜什么的全接纳。大人们常揪着耳朵叮嘱小孩“记住了隔远点”。偶尔,有年轻的小俩口争吵起了纠纷,火头上就有年轻的小媳妇哭着嚷着要去“跳井”,这让胆小的我心里揪揪着连着好几天不敢到井边。也曾斗胆去靠近井口,俯身下望,深深地老井内,一个人影憧憧地映出来,如明镜一般。水乃万物之源,一方水士养一方人,对老井,村民们常怀敬畏之心。它取之不竭,蓄而不溢,每天天不亮,街上就会传来吱吱悠悠的扁担声,像一首经久不变的晨曲,提醒人们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扁担压着人,急溜溜地走,有水洒出来,路上洒下了一溜水印。

对孩童时代的我来说,挑水是一项极具专业性的成人工作,一副扁担两只桶,外加一根带勾的井绳,打水时手提井绳,双脚叉立于井边,左右摇摆晃动井绳,稍顷,猛然向下松井绳,让桶栽倒于水中,将桶灌个半满,然后回正水桶,借助于重力,水桶没入水中,回拉井绳,用力拽出井口,才算打满一桶水。这个看似简单,实则很难掌握,初学者任凭你来来回回晃动,桶却只在水上漂,半点水都不进,让人急出一头大汗。我曾经很不服气地尝试过几次,但始终未如愿。也是是因为还未到成年,母亲不舍得我单薄小身子骨。农忙时节,再忙再累,她都坚持自己去挑水的。农村孩子成年的标准,就是个头长足了,可以去挑水了,也属基本生活能够自理,否则你连水都吃不上,何谈其他。也见有失去爹娘或是父母生病者,瘦小的个儿,还没个扁担高,歪歪拉拉去挑水,看着也是让人心酸。

儿时的农村,每家每户院子里都有一个水缸,挑来的水,倒在水缸里,洗菜做饭都仰仗这一缸水。因为挑水不易,家家几乎都把它当油来用,洗衣喂家畜啥的都是到河里去。老井是整个村庄的灵魂,似定海神针,有老井在,大家都安心。只要水缸里的水是满的,这日子就还过得下去。邻家曾有小儿,不慎落入深井中,经打捞获救,除惊恐慌乱外,毫发未伤,后来听说,是有井神托举,才幸免于难,不知真假。但自此后这户人家每逢过年,必会来井台烧纸叩谢,也见其心诚。

另外,井台也是热闹的。它几乎是一个村庄的信息发布中心,每一天,挑水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来,有姑娘小伙子,妇女们在水井旁,洗菜,洗衣,张家长,李家短,嘻笑打闹,谁家有个要紧事儿,就甭想瞒着外人。也有青年男女,借挑水之机,互传情义,私订终身,成就了一段美好姻缘。

说起来,我们村老井的水并不好喝,碱大,一壶水常有半壶的碱,为此,我常烦恼不堪,还有,井台周围的卫生也差,在我长到十九岁离家,假期由学校返回,再次喝到老井的水,竟连连呕吐,也有同样从城市返乡的孩子,往井里投放漂白粉等物,打算改善水质,多半会被村民嘲笑为忘本、骄气。也是没有几天光景,慢慢又习惯如初了。我很羡慕那些村上能打压水井的人,不用挑水多好啊!母亲沉沉的挑水身影,是印在我心中的痛,我想脱去她肩上的扁担,为她分担这份与她不相当的重。后来,我们家也花了在当时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钱雇人打了压水井,水倒是打上来了,因为水婪,只能外用,要吃水,还是要去老井挑。我们很知足,即便这样,也是缓解了日常用水,少挑了不少水呢。

一转眼,就是很多年,村里早已按上了自来水,那口老井,己是废弃。老家的变化太大了,我已经辩不清老井的方位,一次到老井附近的地里,母亲指给我看:“喏,老井。”此时的老井,井上已被掩盖,上面堆积了些杂物,不扒开来看,没有人知道此处会是一眼井,一眼曾经养活了一村男女老幼的生命之水。心事荒芜,很后悔当时匆忙,没有将老井拍下来,回来后,竟很是想念。

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念那口老井?“我并不会挑水呀,我也很少去靠近它啊!”可我的心中却确确实实,牢牢蹲居着——故乡的老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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