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八十年代以后出生的孩子,一般是不会知道什么是“自留地”的,因为在中国,随着农村生产责任制的产生,自留地已经成为一去不复返的历史了。 而在六十年代在农村出生的孩子,几乎家家都有一块自留地。这自留地,对于大人们是生产蔬菜的地方,对于我们孩子就是心中的乐园。小时候读过鲁迅的回忆文章《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自留地就是我当年的百草园。在农村,除了学校和村庄,就是大片的农田,农田里一年四季种的都是单调的水稻,我们早已经看得心烦了,只有那五光十色的自留地才是最美丽的地方,也是孩子们的乐园。
自留地在我们老家,就是一块菜园,因为我们老家的人们无一例外地将自留地作为菜园来侍弄。人们常常将祖上留下的田地称为“一亩三分地”,自留地可没有那么多。在生产责任以后,有些地少的地方全家也只有一亩三分地,那主要是用来种粮食的,拿来种菜的地可就要少得多了。我们鄱阳湖平原的田地已经算是很宽裕的了,我们村人均可分到两亩田,可是,作为菜园的自留地往往只有三分地,最多的也不过四分。
我们村的自留地全部连成一片,一垄垄的自留地加起来有十几亩地,这在我们孩子心中可就是一块很大的去处。自留地在春夏两季种些常吃的蔬菜,有白菜萝卜黄瓜、西红柿南瓜等等等等。每年的同一时间,收获了蔬菜以后,家家户户就拿出一半自留地种甘蔗。
每到春天,大人们在自留地里劳作,准备播种上半年吃的蔬菜,蝴蝶在菜园里飞舞,虽然我们当时还不知道杨万里的诗句“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可是,那翩翩起舞的生灵对我们来说,实在是诱惑力太大了。我们刚刚放学回家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来到菜园,有时候捉蝴蝶,有时候帮助大人架起蔬菜攀爬的菜架子,有时候听爷爷辈的人在菜地里讲故事。像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姜太公钓鱼等等好听的故事,我都是在我家的自留地里听来的。
到了初夏,丝瓜、黄瓜都已经成熟,黄瓜可以生吃,我们在自家地里摘着黄瓜,瞄准着痴心潜伏的蜻蜓,那可是我们孩子们十分开心的事。有些嘴馋的孩子把自家的黄瓜吃完了,就开始打别人家菜地的主意,所以也难免上演捉放曹的好戏————在大人眼里,即使孩子偷吃了自家的黄瓜,哪怕是更为稀罕的西瓜,说一两句也就罢休了,没有谁会把这当一回事的。到了西瓜大片成熟的时候,自留地里的孩子几乎可以组成两个幼儿班了,因为我们觉得看着西瓜成熟的过程也是很美的。在自留地里吃完西瓜,再到村前的互惠河里游一回泳,那就是我们当时最美的人生了。
到了秋天,甘蔗成熟了,我们常常缠着大人给我们掰甘蔗吃,一根根甘蔗发出的叭叭叭的断裂声,在我们少年听来就是一首最美的音乐。在那一片片甘蔗林里,我们几个要好的伙伴坐在甘蔗林的田埂上,读着诗歌《青纱帐——————甘蔗林》,那是多么的浪漫和温馨啊。不过在秋天,菜地里除了掰甘蔗,做的事实在不多,偶然也会在那片乐园里掘蚯蚓,因为蚯蚓是钓鱼的好饵料。
冬天的菜园,除了种些白菜,埋些甘蔗,有一小半自留地白白空在那里,不过,那正是我们在雪天捕鸟的好地方。
啊,自留地,我心中的百草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