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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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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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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母校

回望母校

李惜爱

隔着时间的帷幔往回望,我看见三十多年前的母校,坐落在派潭河畔,河谷小平原上,在覆船岗晨曦的照耀下,敲响第一遍钟声。

“派潭镇榕林路67号”——广州市增城区派潭中学的门牌号,我身份证上印着这个地址,我携带着出门,无论走出去多远,最后都把它带回家。隔着几十年的路,无论是母校还是曾经作为学子的我,都变化很大了。派潭中学老而弥坚,益显年轻美丽,而我则鬓生华发,再不是当年捧着书本在橄榄树下阅读的少年了。

从路的这头回望路的那头,对于年岁渐长的人总是愉悦的,谁不愿意讲故事呢。一所学校天长日久立在那里,过去的青涩、粗糙、艰苦、奋争,高光的、平淡的、困窘的时光,都会在一遍遍的回忆和讲述中恢复色彩,变得血肉饱满,触手可摸。

我在1986年秋季到派中读初一。之前从没进过这里的校门,有没来过派潭圩也没印象,在十二岁的山村少年眼里,高滩村到派潭的十多里沙路是一段遥远的路程。小学老师常以考取派中激励学生:“考上派中你就叻了!”那时候派潭镇的中学除派中外,还有派潭二中、灵山中学、高滩中学、小埔中学,派中录取分数最高。我所读的高滩小学,那年有五个人考上派中,没考上的就读高滩中学。90年代初,小埔、高滩、灵山三所公社中学都被陆续撤销了。

十二岁的少年会想些什么呢。我还记得,初进校园的那一天,憧憬、骄傲、惊慌、忐忑,张着一双怯懦的求知的眼睛。校门在榕林路、建设路、文政路交汇处,简易牌坊门楼样式,一副黝黑的掉了油漆的大铁门。校门外是热闹的圩市,一堵灰沙石围墙把校园与圩市分隔开来。进门是校道,两旁立着一棵棵龙眼树,运动场宽敞,泥地上长出幼草,四周是教学楼、学生宿舍、厨房。校园灰扑扑的,但在少年的眼里闪着金光。以运动场居中的众星捧月式的布局,一直是派中校园的地理特色,至今也没有改变。

当年读书时候的细节,如今我还记得一些,每次回忆起都倍感亲切。

清晨,起床钟打响后,卖早餐的阿姨就肩挑担子在龙眼树下摆开。早餐有粥、粉、炒饭、包子、肠粉,二三角钱就可吃饱,没钱买也不要紧,可以拿米换。住宿的同学周末从家里带米到学校,中餐和晚餐蒸饭吃,生米装在铝制饭盒,搁厨房的大饭屉上蒸熟。

蒸饭的锅炉房在操场的东边,那里有一口大水井,还有用猪栏改造的女生冲凉房。锅炉的热水从下午四五点钟开始放,女生排队装水冲凉。水少,人多,常常排队到一半水变小,一点点流出来,半天装不满半桶,装到已经变凉水了。只好冲冷水澡,澡房里水声哗响,一片歌声。水房侧边是一幢教工宿舍,瓦房,教我们初三语文的张老师就住那里。张老师的女儿玉琼是我们班同学,很高很瘦,喜欢竞走运动,常在操场上一圈一圈踮着脚走,摇曳生姿。

宿舍里的故事印象最深刻。那时候我们住在木棚上,是大瓦房里搭的木棚,棚上延伸出一个阳台晒衣服,两个木梯供上落。全校这样的二楼只有两间,并排在一起,我们初中86级的女生在住。木棚不隔音,棚上棚下讲话听得真切,宿舍里很难安静下来,大家都没有秘密。木板疏,木棚不隔水,早晨棚上刷牙洗脸,漏下的水淋淋漓漓往下掉。不愉快的事常有发生,不过大家也都开心地在那住了二三年。

教学楼是石米砌墙的三层楼,听老师讲,是上几届的同学到派潭河担沙石起的。不知是这情景太令人难忘,还是幻觉,我一直有去河里挑石头的记忆,就在下圩的河里,水很浅很清,我卷起裤脚,从河底捡石头,再用畚箕挑回校园。我将挑石头的事问过同班同学,他们都说不曾有过。我疑惑这是不是我的幻想,也许在我的记忆深处,一直有着筚路蓝缕的潜意识。

80年代后期的派中校园,朴素、简陋、亲切,让人踏实,不认生,有归宿感。派中的老师,印象中也都温和朴实,平易近人,有书卷气。初二时候,从县城来了一批新老师,女老师穿着好看的衣裙,男老师好几个戴着眼镜,课间运动场上做操时,新老师活泼斯文的形象常吸引着我们的目光。陈老师教语文,普通话带有浓重的乡音,讲课常因喉咙干咳而中断,人也长得不帅,且不修边幅。可这并不影响我们对他的热爱,同学们喜欢上他的课,爱在课后找他聊天。陈老师刚毕业就分到派中,看起来有点羞涩的样子,但其实很幽默。记得有次校园文艺晚会,他和高中部的另一位陈老师上台讲相声,讲“两木成林”“三木成森”,比谁的名字树更多,同学们会心大笑,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派中的教学比较率性、民主,学生思想不太受束缚,个性得到自由发展。我常去橄榄树旁的图书室借书看,图书室在生化实验室旁,那一排瓦房后来改建成了行政楼。里面藏书并不很多,我想借的《红楼梦》也一直没借到,但那些书对于少年饥渴苍白的心田,已是了不起的盛宴与甘霖。学校办有校刊,文学社的师兄师姐负责编辑。我记得在校刊上发表了第一篇作文,是一个短小的拟人故事,在语文课上受到吴老师的表扬。后来我把写作的习惯延续到今天,如今想来,这委实得益于初中时代老师的教诲,根植于派中校园这片文学的沃土。

1996年秋天,我又回到派潭中学,以一个语文教师的身份。时隔七年,学校发生了很大变化,校园环境改善了很多,当年熟悉的旧模样许多换上了新面孔。校门换了位置,从学生宿舍区转到榄树边,往上圩前移了二三百米。瓦面的两排男生女生宿舍,变成了三幢四五层高的楼房,两幢学生宿舍,一幢教工楼。用柴火和煤渣蒸饭的锅炉房重新修缮改造,那一排教师住的瓦房也拆了……

当年教我的老师大多调走了,有的已经退休。1987年分配去的那一批新老师,除了陈老师仍坚守派中,其他的都调去了县城。

副校长潘老师分管教学,我读初三时他代课教过我们班两个星期化学课。他有许多新观念和新点子,是学校的“文胆”和“智囊”,常常凝神一坐,就能一口气写出几张信纸。有时他不想动笔,就叫人坐身边,给他的口述作笔录。他见我写字又快又好,就常派我这个差事。“阿爱,过来,我有篇东西要写”,他远远见到我就喊。我在桌面上铺开信纸,等他开口。

他一只手支着头,边想边说。从题目说起,说得很慢,每句话都很完整,要紧的地方连标点符号都念出来。“……句号。下面转行写。”这样的口述往往要一二个小时才结束。最后写出来许多张纸,交给文印室,或我帮着打字出来,那些文字就成为一篇思路清晰,有点奇思妙想的教学论文或工作报告。

2003年,学校六十周年校庆,胡校长在任。学校争取到一笔资金用于改善教师住宿条件,就把临靠高村荔枝园的那一排瓦房拆掉,建一幢八层高的教师楼。那一排瓦房,我曾住过两年,阴凉幽静,下雨时风从果园外的窗户灌进来,瓦面上沙沙响,如拉响的琴弦。这排房子是年轻教师的天地,许多美好的恋爱发生在这里。可惜老鼠太多,鼠们从容淡定进进出出,与人为友。

因为筹备校庆事,要撰写学校的历史,那年暑假我去县城拜访两位早已退休的老校长。钟老校长的家在靠近中山路与西角里的交界位置,街面铺位的后面,一间砖石小楼。老校长身体健康,说话声音洪亮。他告诉我许多派中过去的故事。当时我问了什么问题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只要提起一个话头,他就能绵延不断地讲下去。他对派中太熟悉太有感情了。派潭中学创校至今,历任校长十八人,其中钟老校长在任时间最长,1958-1969年及1976-1985年两次,前后共二十年。派潭中学在此期间创造了最值得骄傲的历史。1958年,珠江电影制片厂在派中拍“三勤办学”影片,派中被省评为“红旗学校”,获得团中央一面奖旗和省教厅的奖励。恢复高考后,1977-1980年这几届学生,在中考、高考中取得优异成绩,轰动增城。派中历史上的“黄金时代”,是与钟老校长的名字连在一起的,他们筑起了增城山区教育的里程碑。

朱老校长知道我毕业后在派中教书很高兴。朱校长在1969-1976年任派中校长,后调到增城师范任校长,直至退休。我初中毕业后在增城师范读书,那时候并不知道他与派中的渊源。记得他对我的一次谈话,在夏天的一个中午,他从学生宿舍巡查出来,我从教室温习完回宿舍。他把我叫住,我们坐在校道龙眼树下的石凳上说话。他问我为什么不报考华师,说你成绩靠前,完全可以去的。我说去华师要考英语,我怕考不上。当时师范有保送制度,按成绩排名可保送读华师或广师。朱校长说,现在你不去,以后会不会后悔。我说不后悔,有大学读就很好了。朱校长笑了,很慈祥地看着我说:“大学机会很难得,要认真读书,为家乡争光。”他的这句话我记了许多年。

2005年秋天,我离开派中去别的地方工作。人虽走了,但有那么多的同事和朋友在,我仍时时关注着派中的发展。2007年创建教育强市后,增城教育日新月异,全区学校均衡优质发展,派潭中学与时俱进,抓住时机迎头追赶,如今学校的办学条件和成绩丝毫不落后于城区学校。

如今母校迎来八十华诞。人生七十古来稀,一个人活到八十岁,风风雨雨见识过,称得上老者,多少有故事供人讲述。一所学校栉风沐雨八十年,培育桃李满天下,实在是道行深厚,修成正果。增城现有中小学校数百所,能获此荣耀者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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