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开始了很久的等待,具体我记不清了,因为我认识他很多年了,久到我经常会怀疑这件事情的存在。我常常觉得这是不真实的,像一场醒了还留存记忆的梦,或者是一个电影的片段,又或者是一张照片引发的想象。
不过,这场等待在冬天变得明晰起来。只是偶尔间我依然不知道是否有这样一场等待,直到这一天来临。晨光熹微,我还没醒来的时候,就知道这场等待终于来临了,它变得具体,具体到一个日子,一个时间点,具体到我可以在一个小表盘上寻找它。
我比表盘快,在它走到晨光的时候,我早已到了正午。那是我的正午,是表盘不知道的秘密。他说要在阳光最亮的地方,我等在一棵老树下,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行为。我怕看见太阳的运行,它是时间的预言者,是时间的终结者,而我只想停留在正午。
表盘发出嗒嗒的声音,不停不歇,不歇不停,胜利的歌唱。我执拗地把脸扭向一边,不忍窥视时间在一个表盘上的舞步,那舞步单调,永恒不变,映衬出我的苍白,黑发的流逝。
那些光透过树叶,一直斑驳在我的身上,我低头想踩住那光斑,却只踩了一片枯叶,它带着夏末的惨绿,被枯黄吞噬。我一阵惊慌,看见自己的心也斑驳在枯黄的河流中,带着不痛不痒地哗响,不情不愿地溜向远方。我希望能去寻那喜悦消息,然而双脚踩着枯叶,再也无法移动。
东方已被灰暗蒙上了眼睛,我只好看向西方,一束红光抓着云的衣角,不愿离去,红光把最后的热烈投入到我的眼中,带着凄婉沉入时光流转。黑暗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被霓虹趁虚而入。
我站在风里,风吹过,带走叹息,我不知继续等下去是否有意义。其实,我连这个问题都没有思考,我只是等着,这个夜晚有什么珍贵呢,我曾度过那么多个夜晚,还有很多个夜晚在前面等着我。
前面是一栋高楼,高楼的主人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他死了,死在夏天,夏花正浓的时候。人们沸沸扬扬,用流言和叹息埋葬了他,埋葬了他辉煌的过往,时间就到了秋季。这深秋的夜晚,只有我想起了他。大楼里灯火辉煌,人们来来往往,我听到了他的叹息,这让我伤感。我只好不再看那大楼里金碧辉煌,我抬头看向夜空,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我要等的人没有消息,只有夜色迷蒙。我穿过夜色,走向黑暗的光明。那是夜色的太阳,这些伪造的太阳,缺少热情,只好用数量和色彩取胜。
一个男人在长椅上坐下来,他背面是咖啡馆,人影憧憧。他不进去买一杯咖啡,也不想去灯火人海中逛逛,他只是坐在长椅上,目视前方,我想他什么都没看到,他甚至没有在看。
妈妈在老树下站着,奶奶也曾在老树下站着,她们都等一个具体的人,或者等其他什么的。我以为只有女人等。现在,我看着一个男人在等,我们拥有同样的梦境,穿过时间的门,就能看到带着光影的路,路上没有风尘涌起,通向一个又一个温暖的春天。
我要等的人,他的路很长,幽深曲折。一个女人拦住了他,说他是孩子们的父亲。孩子们在夏天里等待,带着年少的梦和笑脸,等着他带秋天的金黄归家。他总是转头回望,经常半路折返,脱下一身光辉,再重新出发。他身上长出岁月的褶皱,在蓦然一瞬,还想找一条来时路,与梦想的幻影重逢。
他说,不必再等了,岁月总吹起风沙。我扬起头,薄云掠过弓月,我被迷了眼睛。这是一场战争,敌人不是我要等的人,而是等待本身,我会赢得这场战争,我深信这一点。这是一场开始或者结束,我深入自己的角色,心在孤独的远行中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