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空儿

老空儿现在是很搞笑很阳光的一位老者。

“老空儿”这样一个名号，也不知何时就有了。现如今，人们只知道老者的这个不无诙谐的外号，他的真名姓反而被隐去了。

“老空儿老空儿，来来来，伙计，说个空儿！”一天傍晚，老空儿骑着自行车准备到附近村子里买点东西，半道上碰见一帮老头坐在树荫下乘凉，打老远就听到了这样的起哄似的喊叫声。

“没空儿没空儿！”他即刻回答，答得干脆利落。

“又怎么啦？”众人等着下文。

“里八庄唱戏嘞，心急着看戏去呀！”

“嗯？是不是哎？别再骗人。”

“不信散伙，好着哩。”一边说着，老空儿一边加劲蹬了几下自行车。

“洛阳曲子——”，这么说着，车子飕飕地就从大伙身旁过去了。

这下，老爷爷们没心情乘凉了，陆陆续续站起来，随手拿起身后的小马扎，就要相跟着到里八庄看戏去。

恰好半道上碰见熟人，于是老人们争相打听有没有这回事。熟人却说：“哪有啊，我刚从里八庄串亲戚回来，没人唱戏！”

得，老空儿就是老空儿，随随便便就又说了一个“空儿”，跟真的一样。

“老空儿”这三个字，赫赫有名，三里五乡，从孩童到翁妪，你打听去吧，没有不知道的。

老空儿，其实有名字，姓黄，叫起义。黄起义，黄巾大起义的黄起义，大气吧？然而知道这三个字的人却没有几个，就连街坊乡邻也不例外，人们都唤他“老空儿”，只知道他叫“老空儿”。

老空儿今年69岁，不多不少，正好69岁，前天才过的生日。过生日那天，他自己骑自行车到邻村的一家蛋糕店里，为自己定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蛋糕。

碰见的好几个人就问他：“老空儿，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做什么蛋糕啊？”

老空儿就嗔怒着反驳，“谁说就我自己？老娘还在家等着哩！”说这话时，老空儿声调上扬，满含得意，满含自豪。

说老空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不对，他有儿女。虽说老伴儿去世了，可他有儿女。他的一儿一女都挺出息，儿子做着大买卖，闺女是老师，他们先后在省城和市里买了房子成了家，一年也难得回来一趟，眼下只有老空儿守着88岁的老娘在村里住着。他不想去，也不能去城里住，他觉得还是家里自在。

在家里，他把满嘴没牙的老娘伺候得很周到，三顿饭改着样做不说，梳头，洗头，洗脚，剪指甲……事无巨细，样样不落。耄耋之年的老太太被收拾得干净爽利，整天笑呵呵的，很是招人待见。

老空儿有手艺，人也热心。他用藤条自编挎篓，他用高粱篾自己扎笤帚，还不光自己用，左邻右舍一家给送一个，而且谁家的坏了，只要跟老空儿招呼一声，很快就会有新的给你送过来。

谁家老了人，按照老规矩，都要用纸箱子糊一个钱柜子，还要装饰招魂幡，等等。这些活计，都要找老空儿，从东头到西头，全村谁家有这样的事都找老空儿前去帮忙。

你看吧，那纸糊的钱柜子不仅有能上下开合的盖子，还有合页，还有配着钥匙的大锁，跟真的一样；五个面二十个角上，都贴着好看的装饰图案，简直是一件艺术品。而这样的艺术品，老空儿吸着烟卷讲着笑话只用一把剪刀就能搞定。

老空儿还会吹横笛，会拉二胡；甚至如今在村里也很难见到的盛粮食的大斗，他都能用彩钢瓦自己作出来，谁见了都说有创意。

也难怪，据说，老空儿年轻时就无所不会：十几岁的时候就和人一起承包制砖机，后来蹬缝纫机制作成衣，然后蹬着自行车赶集赶庙会摆摊兜售；再后来买了电锯自己做家具；也做过泥水匠，领头带班在村里盖房子——尤其抹灰，那叫一个平整光滑，就连在城里盖大楼的工程师都啧啧称赞；老空儿还种过大棚，当过收大棚菜的经济；还当过大队支书，也懂电路，曾经跟随村里的电工一起整改线路、安装电表和路灯……

老伴儿走的时候，很安详。她得的是偏瘫，老空儿照顾了她7年，无微不至。她感谢老空儿，也满足于自己找了一个排场能干的好老头。

是的，老空儿不光是个能人，也长得排场，浓眉、大眼，高个儿，一看就让人喜欢。就是现如今，眼看迈入古稀之年的他，还是红光满面，耳不聋眼不花，走起路来不输给年轻人。

这就是老空儿，老空儿就是黄起义，黄巾大起义的黄起义。

黄起义是个能人，又热心又实在；老空儿，只是个外号：说的是“空儿”，做的，都是实事，让人暖心的实事。

写于2017年7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