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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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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9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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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逸事


此有凡人一枚。

此凡人者,楚金贵是也,曾是某村一个生产队的队长。

金贵同志语言诙谐,反应机敏,为人和善,聪慧过人;虽是凡人一个,逸事能有三筐。

1)妙怼公社书记

村里一共八个生产队,楚金贵是第六生产队的队长。

作为一队之长,老楚头管着差不多三百号人。楚队长经常跟乡亲们开玩笑说:长点心吧啊,你们的吃喝拉撒,可都归我管,要是家里蒸了油卷、摊了鸡蛋面托啥的,都记着给我送点!

话虽这样说,社员的哪怕一针一线,实际,楚队长一回也没收过。

楚队长的诙谐机敏,有更经典的一回,那时他还年轻,刚当上队长。

那一年,小麦上的蚜虫特别厉害。公社王书记来村里查看病虫害的防治情况时,发现六队有一大方地,病害仍然很严重。于是让大队支书把楚金贵叫来了:

你是六队队长?

嗯,是。

你们怎么搞的?今年的蚜虫灾害可能偏重发生,公社早就通知了,让你们提前防治,你们是怎么治的,嗯?

“……”

你这个小队长是干什么吃的?还想干不想干了?……”

王书记是真发火了,再说,又发现是个年轻人,更加地不给人解释的机会,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楚队长的鼻子,机关枪似的,对楚金贵连连发问。

停停停,王书记你说够了没有?还有完没完了?嗯?见公社书记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楚金贵队长打断了他。

金贵队长眼睛直直地看着公社书记,不紧不慢地说:这叫啥事诶,也值当你叭叭叭叭一直吵人?你咋知道俺六队没防治蚜虫诶?嗯?!咱这么说吧,别说是麦子,就说他是个爹,他有病了,给他瞧,给他治,没治好他死了,咱哭一阵子也算个撂过手诶!你这还有完没有了?嗯?!

楚金贵以牙还牙,丝毫没给公社书记还嘴的机会,当个队长怎么啦,低人一头啊!

“……”,公社王书记无言以对。

有了这回事,连大队支书也服了,说金贵同志有口有心,有能力。他要求社员同志们跟着楚队长好好干:好好干吧,跟着金贵队长,前程——大大地!

2)祖传秘方,专治老鼠

楚金贵喜欢戴帽子,村里人都知道。

那是一顶啥成色的帽子啊,说灰不灰,说蓝不蓝,帽罩也皱巴巴地耷拉着。

有一回,楚金贵到百里之外的城里办事,不幸钱包被偷。

这没了银子,吃喝倒是好对付,大不了忍一忍。这一分钱也没有,可怎么回家呀!

嗯,得想个办法,得想个办法——

去往车站的路上,楚金贵一步一挪。

当那个斜挎在肩上、装有早饭剩下的半个馒头的布兜,随着走动的节奏再一次在胸前一敲一敲的时候,他心头一亮:

嗳?还有半个馍馍哩!馍馍——……”

突然,楚金贵双手一拍,有了!

他快步走进了附近的一个小巷子。

不到一顿饭功夫,楚金贵再次现身闹市街头。

在一个关着门的店铺门前的空地上,他抻开一个小花单,从布兜里倒出一些纸包,一包一包,支棱棱地用报纸包着。除了纸包,还有一些灰不溜秋的、黄豆大小的圆蛋蛋儿,散落在纸包中间。

哎,哎,哎——

都来看——都来看——

别看我这个小帽破,

家里还有四五个。

为啥只戴这一个?!

那几个还不剩这一个!

……

就这样,楚金贵站在那个小花单后面,一边不停地挥着手里的那顶旧帽子,一边向过往的人大声吆喝。

吆喝如歌,歌声嘹亮。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楚金贵周围就聚集了能有二三十人。

都看看啊,我这是祖传秘方,高效老鼠药,专治老鼠,鸡鸭吃了也没事——专治老鼠啊,高效老鼠药,专治老鼠——”

快来买呀,高效鼠药,专治老鼠——”

楚金贵一边挥舞着那顶破帽子,一边拖着不成腔调的腔调,载歌载舞,极力兜售他的祖传老鼠药

不到半个小时,20老鼠药卖完了。

布兜里的半个馒头,变成了一把实实在在、面额不一的票子。

半个馒头,没有就没有了,这玩意儿不比馒头强?

收摊,数钱。

20——不多也不少,正好20块。

是的,20老鼠药,就该值20块。

哈哈,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哈哈……”楚金贵窃喜不已。

时过中午,楚金贵就近在街边的小饭摊,就着烧饼,吃了一碗拉面。

回家的大巴车上,楚金贵靠窗而坐,抱着布兜,哼着小曲。那顶颇有个性的帽子,依旧歪歪斜斜地戴在头上。

老鼠药啊,老鼠药,祖传秘方,专治老鼠……”

一想到自己一遍一遍大言不惭地高声吆喝的广告词,楚金贵就想笑。

笑过之后,楚金贵一脸的严肃。他在心里忏悔: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反正也死不了人,我也是没办法,请老天爷原谅我吧……都怨那个小偷,要惩罚,就惩罚偷我钱的那个小偷吧,让他不得好死……”

只有楚金贵自己知道,他的那些狗屁老鼠药,实乃拿半个剩馒头一点一点薅下来,搓成的小圆球,只是在里面掺了一点柴火灰而已。

3)自己的家伙

以前的城市,哪儿都好,就是公厕太少。提到如厕,楚金贵还有更滑稽的一回。

那一年冬天,我和楚金贵去市里买拖拉机零件。他想小解,却到处找不到厕所,憋了半天。

实在没办法,金贵只好寻觅了一个背地旮旯,管他呢,我这也不能给尿憋死呀!四下看看,没有人,于是,他解开了裤子……

哎哎哎,一个带红袖章的大喊着,干什么干什么,随地小便罚款块!

话未说完,人已站在了他的身后,仿佛从天而降。就连我也没看清楚,红袖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嗯?他一哆嗦,尿意顿消,赶紧提裤子,转身。

啥啥啥?谁随地小便了?事情未遂,他又急又气。

你呗,还不承认!

你啥时候看见我小便了?

不小便你刚才解裤子干嘛呢,啊?你说,不是小便,你在干嘛?红袖章提高嗓门,步步紧逼。

我,我——我自己的家伙,还不许我掏出来看看呀!怎么的?

红袖章立刻被噎住了。他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手指停在半空——就这样僵在了那里。

看着这一幕,站在不远处的我,捂着嘴,那个笑啊……

4)伙计,我还差你十块钱嘞啊

生产队解散的时候,队里分东西,老队长楚金贵,只要了一个用来挖藕的小钢铲。别的,诸如排子车、牛马牲畜等,更加有用的大物件,他都让给别的村民了。

贬家为民以后,楚金贵在村里第一个开起了小卖部,第一个买了电视机。虽说只是十四吋的黑白电视机,那也不耽误几乎全村人都过来休闲取乐。看电视的人太多了,家里盛不下的时候,金贵就让人把电视机搬到外面的大街上,在电视机底下支一张桌子。

自此,外面的世界开始走进父老乡亲的视野。

就是在这个总是伸着两只长耳朵一样的天线的十四吋黑白电视机的陪伴之下,很多人看到了活灵活现的孙悟空,很多人知道了霍元甲,也学会了哼唱那首颇有气势的《万里长城永不倒》,很多人欣赏了各显其能的《八仙过海》……

包干到户真是好事啊!从那以后,广大群众真的就各显其能了,干劲猛增,生活水平节节攀升。

后来,楚金贵就死了,死去的前三天还好好的,是寿终而逝。

死了的楚金贵同志,仍旧没有耽误给老伙计开玩笑。

事情发生在楚金贵出殡的那一天。

在大街上他的灵棚里,村里的很多老少爷们,纷纷前来吊唁,给他烧个纸,祭拜一下。

有一个叫张来顺的,是楚金贵的发小,七十五岁了,也来他。老张鞠躬毕,刚要转身准备走出灵棚的时候,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是金贵的一个小孙女——从放着棺材的灵棚的里面急匆匆跑出来,到老张的屁股上伸手就是一巴掌,同时大声笑道:

哈哈,伙计,我还差你十块钱嘞啊!

张来顺给吓了一跳。听小女孩那口气,活脱脱就是楚金贵嘛!

老张转头一想,还就是有这么回事。这事差不多过去一个月了。那天在邻村的庙会上,金贵买小猪仔时,确实向自己借了十块钱。

奇耶否?

人谓楚金贵:

嬉笑怒骂一辈子,

玩闹之中谢红尘。

                          写于2018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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