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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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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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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乡村

作者自言:同着岁月一道,永远也找不回来的,是昔日的那些声音、那些颜色、那些老物件,以及那些劳作、那些装扮,还有那些老味道……

 

白日已尽,余热未消。

袅袅炊烟渐次升起。

就在这将黑未黑之时,整个村庄,被裹在一片迷离之中。村里的乡亲们,淳朴而热烈,把日子过得像大地一样厚实。

 

“豆豆——吃饭了!豆豆——吃饭了!”

“这个没爹小儿,去哪儿疯了哎,吃饭也不知道回来,回来看我不打死你!豆豆……”

 

“二哥,你看见俺豆豆没有?”

“恁豆豆?没见。”搭话的,是一位中年男子,“做中饭了,弟妹?”

“嗯嗯……”

 

一声高似一声喊孩子吃饭的,是二蛋媳妇,名叫王美丽,是一位走路呼呼带风的年轻女人。此时,她头上箍着毛巾,身着的确良短袖汗衫,粗布大裤衩,脚穿一双塑料凉鞋。

喊了半条街,王美丽仍然没有喊听自己的孩子。

“算了,回家”!

这样想着,她随即转身,一把揪下头上的毛巾,抖落两下,然后拿住一头,一下一下甩在身上,从脖颈、肩头到后背,从屁股到大腿再到鞋跟鞋面……随着毛巾像牛尾巴一样的满身拍打,刚刚烧火做饭时落在身上的灰尘便四散逃窜,再无踪影。完了,王美丽把毛巾往肩上一搭,两手快速向耳后捋了捋两边的头发,急匆匆回家去了。

也怨不得小豆豆听不到,此时,小家伙正在东南地里,和那一帮顽皮的小伙伴们玩打仗哩!打完仗,他们商量着,还要摸爬蚱,那个“忙”啊,不亦乐乎!哪能听得见?

 

田间,雾气腾腾,墨绿色的玉米满眼都是。今年的玉米长势不错,眼下大都已经没过膝盖了。因为前几天下过一场透雨,土地也变得松软了,玉米更是一天一个样。

趁着这几天天气放晴,乡亲们都在赶着锄二遍地。“锄禾日当午”嘛!锄完这一遍,就能撂锄了,一项农活也就告一段落。

夜色渐浓,实在不能干活了。乡亲们这才各自收工,纷纷结束一天的劳作,从四面八方向村中聚拢。

村东大路上,荷锄而归的人群中,领头的是二蛋一家。闷头走在最前面就是二蛋。二蛋后面,是一群羊,山羊居多,也有绵羊;再往后,是二蛋的父母还有叔叔婶婶们。他们的地块挨着,也都是墙头邻居。

也许是年纪的原因吧?他们有说有笑,走得稳稳当当,颇有几分想趁机歇歇腿脚的意味。这一点,完全不同于二蛋同志。

除了肩上的锄头,大家的装备也是齐全的。你看他们:个个肩头搭一条毛巾,家家都带一个装水的塑料壶。原也是,劳动嘛,免不了要出汗,这些家伙什,不带可不行。还有草帽,对付毒辣辣的日头,草帽可管用啦!大晴天下地,老少爷们一般都戴一顶草帽。

二蛋的父亲用来装水的,不是塑料壶,而是一个新式军用水壶,墨绿色,有宽而扁的带子,很方便背在身上。

这会,男人们搭在肩上的,除了毛巾,还有自己的汗衫。干活回来男人们,大都光着膀子走路。是啊,天这么热,也没有日头了,趁着收工回家,为什么不能享受一会儿呢?

 

干活人就是闲不住啊!老乡们一边锄田,一边还要想顾着别的。你看,那不扛锄头的,肩上则背着一挎篓鲜嫩的青草。青草是牛和兔子的吃食,再说,猪啊鸡呀,也都能吃;那扛着锄头的,则还要照看着自家的羊。

各家的羊,多少不一,有的一只,有的三两只,有成年羊,也有出生没几天的小羊羔。主人在田间劳作时,它们就被栓在路边。

今天,守着鲜嫩的青草,羊儿们可是吃了一大晌啦。

此刻,可爱的羊儿们,个个肚子滚圆,个个撇叉着腿走路。

 

走到村口,二蛋的父亲扔掉快要烫着手指的烟蒂,轻轻地向老伴摼了摼膀子,向走在前面的儿子努努嘴,小声说:“哎,你看,那家伙就像咱家那头老牛,套车下田时慢慢腾腾,一说回家,那脚步是颠颠儿地快!”

二蛋的母亲没有搭话,扭头嗔了老伴一眼,转而深情地望着前头的儿子,不再说话。

二蛋母亲姓杨,人称老杨嫂。别看她身材小巧,在田里干活照样是一把好手,锄地、割麦,浇水、喷药,样样精通,只是那一脸的皱纹和黑黑的皮肤,显得颇有几分沧桑,实在不像五十几岁的人。

儿子的心事,老杨嫂懂。她知道,儿子急行军似的,已经连续干了小半个月了,肯定累,闷闷不乐,有情可原。

“孩子,慢慢就好了……”默默地,老杨嫂在心里安慰自己的儿子。

二蛋其实是家里的老大。只因为他母亲生他的时候,家里的那头母牛也下了一头带蛋的小公牛,而且,带蛋的小公牛早他两分钟降生,所以他只好排行老二了,就叫了个二蛋。

二蛋有名字。

二蛋叫楚燕朝。他爹叫楚金贵。

 

“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噜……”一个箍着头巾的老奶奶,迎着众人走了过来。

老人眼睛四散张望,嘴里叫声不迭。

“才回来啊?娘嗳,恁这一家子真做活!”

“你咋啦,四婶子?”

“哎~,别提了,俺猪跑出来了,叫我好找。恁见唻没有?

“还就是看见一个,半大个,花猪,是不是?”二蛋母亲抢先搭话。

“是是是,就是一个半大个的花猪……”

“快去吧!功夫不大,往东边跑了,沿着北边路边。”

“中中中,叫我赶紧去把它找回来。这种畜类东西,真叫人操不完的心……”

说话间,老太太嘟嘟囔囔,侧身穿过众羊和众人,加快脚步,向着村东而去。

“噜噜噜噜噜噜……”

唤猪之声,渐渐被淹没在黄昏的雾霭之中。

 

二蛋他们走到土地庙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端着碗,在那里吃饭了。

他们或坐或蹲。

他们有说有笑。

他们把稀饭喝得呼啦呼啦地响。

 

“恁这一帮子,喝汤怪早哎。”

“啥呀,不早啦!是你们苛切做活,不知道歇着好。你看俺,在家扎煞着手,光知道个吃。”

“……”

晚饭,乡亲们一般唤作喝汤。

这符合实际,也符合养生。晚饭嘛,吃完之后,基本不活动了。所以,晚饭——面条,疙瘩汤,还有小米汤、稀饭之类的——居多,就着自家腌制的咸萝卜片或者白菜帮儿,吃起来特别舒坦。

 

天完全黑了。

鸡都上了架,鸟儿也归了巢。

村里,一盏盏温馨的灯,次第亮起;一股股饭菜的香味,飘向空中。

 

好肥——鸡的哩——,好肥——鸡的哩……”

远处,传来带着香味的、馋人的、卖烧鸡的叫卖声。

 

一阵凉风吹过,藏在树上的蝉儿,忽然震翅,尖叫着飞走了,飞去了不知什么地方……

 

写于2018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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