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爱情

黎晓婷

外婆住在北郊的巷子里，那是需要渡过一条江然后再走一段很远的乡间小路，才能到达的地方。

我很喜欢驳印在这巷子里的一切，包括外婆的故事。每次驻足在这条巷子，我都会习惯地朝这条深深的巷子多看几眼，它又小又长，两旁是高高的青砖墙，在墙缝及石板的缝隙里，还长着一小撮一小撮的青苔。

我跳在那一缕一缕撒豆般蔓延在巷子里的阳光上，不时地踢起地板上的小石子，嘴里还哼着童年时外婆教我的歌谣：

“鸡公崽，尾弯弯，做人媳妇甚艰难，早早起身都话晏，眼泪未干入下间……”

清脆的撞击声伴着悠扬的歌谣，于是就在这条幽静的古巷里回响着。

在巷子里拐两个转角，就是外婆住的小屋。屋檐下，外婆正坐在小凳子上绣鸳鸯，清瘦的身子满带着岁月残留下来的痕迹。外婆的手很巧，她每天都会习惯地坐在门口边绣锦帕。外婆这辈子绣得最多的就是鸳鸯，一对对戏水的鸳鸯，色彩鲜艳，旁边是吐露芬芳的睡莲。她习惯绣一会鸳鸯，然后再望一会门前的巷子，似乎在等待的已离开的外公，某一天能突然出现在这条幽长的巷子里。

外婆绣出了一对又一对的鸳鸯，年复一年地绣，整条巷子都被她绣滋润了、绣清晰了、绣暖和了，但她却一直未能送给自己思念和等待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

外婆越来越老了，手里的针线也模糊起来，她越发地老眼昏花了，只是在长长的巷子口，她等待的那个人仍旧没有回来。

外婆一直在这条巷子里独自生活，她依然如昔地守护着这条巷子里古老庸常琐碎的日子，回忆着巷子当年的故事，然后凄凄地唱着当年离别那首动人的曲子，吟唱着那个感人的故事：“分飞万里隔千山，离别似珠强忍欲坠凝在眼，我欲诉别离情无限……”

后来我那个绣鸳鸯的外婆走了，但她的灵魂却依然还在巷子里等待，等待她一辈子都在等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