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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孝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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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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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狼(散文)

西北狼,顾名思义,就是西北的狼。狼(Canis lupus L),食肉目犬科犬属,又名野狼、豺狼、灰狼。列入《国家保护的有益的或者有重要经济、科学研究价值的陆生野生动物名录》;列入《中国脊椎动物红色名录》,等级近危。

——题记

大西北有座名山叫祁连山,山脚下的甘肃古浪就是我的家乡,有山就有沟,而“狼圈沟”则是我老家条子沟的一条山沟的名字,唐代诗人刘禹锡曾经写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确实这座山不高更没有“仙”,山沟的这个名儿对于村外人来说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在没法普通的名儿,但对于村里人来说它就是一条“魔沟”,一条有着很多故事的“沟”,过去的那些故事能把这条沟壑填满,我所说的就是故事中的其中之一,这条沟也是让村里人一辈子忘不了的山沟沟。狼圈沟并没有圈我也从来没见过狼,正如与它同在一脉山中而近在咫尺的韭菜沟一样----我也没见过韭菜,但我没有见过并不能说它没有存在过。狼圈沟这个名儿是我小时候的“怕”,不,应该说是村里每一个和我同龄小孩的“怕”,只要哪家会说话会走路的孩子哭喊不止,就能听到其母亲说:“乖,别哭了,不然狼圈沟的狼要吃娃哩……”,那孩子立马停止哭泣,只能听见或看见他(她)们压低声音胆怯的抽泣。因为“狼圈沟”狼的故事已在村里我的太爷辈们经历且流传至今,那些故事也是越传越玄乎,所以爷爷的爷爷们和爷爷的孙子们知道,村子里大人孩子都知道,我也知道!

“狼圈沟”这个名字的由来的确与狼有着密切的关联,从名字看此处很可能就有一处所谓的“狼圈”,但我想哪时或是哪一个人不可能为了狼修一处“圈”将狼圈住,因为狼至今未被驯养成对人“言听计从”的动物,即使圈在动物园里仍然有着自己的“狼子野性”,自然此条山沟中的“狼圈”并非“圈”而已,先辈们取此名我想应该是狼穴多,狼聚集而进出且有天然的山崖屏障,故而称之为“圈”罢了,先辈们还说过:狼圈沟的狼是西北最为凶狠的狼!所以村里人将狼圈沟的狼称之为“西北狼”……

狼圈沟是一条伸向山中的深沟,弯弯曲曲长约千米,沟底并非平坦而是有好多拐弯、枯井、沟中沟,沟的两边均是峭壁悬崖,而半崖上却露出不知何年埋葬于此零七八碎的棺椁朽木,人可行走的山路上俯视深沟,虽然离崖檐还远,但总觉得再跨一步就会跌入沟内,直至粉身碎骨一命呜呼!不要说晚上,就是白天站在崖边都觉得心惊肉跳,让人潜在于内心的魂魄都会打个激灵。

小时候听父辈们讲过关于狼的故事:特别是民国十八年在那个“人吃人狗吃狗,鸦儿雀儿吃石头,老鼠饿得没法走…… ”的年代,虽未饿殍满地,但据说村里人吃野菜,啃树皮那是再正常不过了,最让人听了惊奇怪异、终生难忘的故事便是我所称谓的两位“老太太”,一位老太太是我的邻居俞姓人家,这位老太太在我知道的时候已是七十多岁,她是她家年龄最大的老者,在我的记忆中她满头凌乱的银发后却一直别着一个银簪子,妈妈说过那簪子上刻着花纹甚是好看,她走路拄着一只拐杖,其主要目的是走路时尽量保持平衡,因为她一只眼瞎,她虽然个子高但一点儿不驼背,见到我们这般年岁的孩子们一句话不说,在我们看来她常常“恶狠狠”的用眼睛瞪着我们,那时我们不懂,其实那是她因一只眼的缘故,所以看见她我们都怕,她也乘着我们这些孩子怕她的这种心理,故意用拐杖在地下“噔噔噔”跺几下,我们吓得立刻跑远,“跑远”并非全是对她外貌的胆怯,更重要的是因她敢吃人肉,吃过人肉。那时我们就觉得这个老太太就是一只狼,一只恶狠狠的“独眼狼”,她家居住在离我家不到五十米的一条小路边,她不常出门,但常常用她那一只好着的眼爬在木质窗孔中看外面的人,外面的一切……,她家的那扇用纸糊的木格窗子,不管什么时候或是过年糊上新纸,但她必定要将她那只好眼正好能跟得着的那个窗孔纸撕掉,绝对不能妨碍她“独眼观天”的爱好,而那个被撕了纸的小孔在我看来又是整个窗子的一只“独眼”,也怪,同伴们都害怕她。我们玩耍时总喜欢爬上她家的院墙看她的那只好着的眼睛,她那只好眼睛对在窗户中的那个小孔中,眼睛的位置恰好在窗格的正中,不知是另一只眼瞎了的缘故,那只好着的眼好像把那只瞎眼所留下的功能全部移了过去,虽是老人的眼,可那眼睛放在窗孔当中就像是镶嵌在那儿的一颗发着凶光寒光的宝石,那光似乎能够穿透所有的一切,宛如一把无形的杀人刀,每当我们与她对视时,绝对超不过五秒钟,我们的眼光自然而又突然地收回,同时从墙头上滑下溜之大吉。按老亲我确实把她叫做“俞太太”。民国十八年俞太太还年轻,生下一女一男,而小的男孩子也有十几岁了,但因挨饿看似有着高挑的身架,但人确是从头到脚皮包骨头。那日她听到村里一户人家死了一个孩子,脸上隐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而又坚定的神色,顿觉一阵阵的饥饿感袭上心头,感觉自己的胃比老天爷还大,似乎能盛下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所有的活禽走兽,而且一嘴就能吃下一个大活物,而且不用牙嚼吸一口气就能灌入胃中。

那个年代村子里常常死人,特别是死去的孩子较多,一是因为生病后医疗条件落后无法医治而亡,另外就是母亲没有奶水导致营养不良饿死。而死去的孩子家里人都要用衣服裹住,让亲戚放在背兜里背到“狼圈沟”,说是“天葬”吧,其实就是让狼吃了去,说让孩子走的干净一点……,可想而知,那时的狼圈沟必然有狼,而且狼多、狼凶,好多人都见过狼,至于小孩到底被狼吃了还是被狐狸或是老鹰什么的吃了谁也不清楚,往往活着的人在脑海中总被那些从小灌输的妖魔鬼怪故事而作祟,一般人把孩子的尸体放到沟口不远处就匆匆离开了,俞太太听说这事后就知道这个孩子的尸体必然被人送到了狼圈沟,趁白天狼还不敢大胆地出洞寻食,她拿上一把杀猪刀藏在大兜襟衣服里出了家门,她不直接去狼圈沟,怕被村里人发现其目的,而是拐进村子的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河,顺着河一直走到狼圈沟口,进了沟居然找到了那孩子的尸体,她取出刀子竟然在孩子的尸体上割下肉吃了起来,吃饱后又割下几块人肉揣在怀里,又顺着那条河悄悄地回家了,她居然给自己的儿子带了块“人肉”,到家后催着让儿子赶快吃了,不要被别人发现了……,她的儿子觉得奇怪啊,家里哪来的肉呢,而且自己的妈妈还让他吃生肉,不管他母亲咋说他就是不吃生肉,他母亲无意中说漏了嘴:快点吃啊,小孩子的肉嫩得很!她儿子一听是人肉哪敢吃,便从屋里奔了出来跑了……

俞太太自从吃了人肉后,当晚就面红耳赤,高烧不退,双眼似灌了血一样,红得几乎能流出鲜血,没超过一个月,俞太太的一只左眼却瞎了,而且瞎的彻底,之前村医和公社卫生院的大夫都看了,说了句“没治”就罢了,久而久之,俞太太吃人肉的消息不胫而走,有的人说肯定吃了,干了伤天害理的事了,不然眼睛怎么瞎了,有的人说:就说吃了人肉眼会瞎,那也没什么科学依据啊?人们将信将疑,故事里的事,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但传到我们这儿,我觉得可信,因为那个年代虽未饿殍满地,但流浪汉乞讨者比比皆是,挨饿更是常事,其次我从俞太太的那种眼神里所射出的光,就觉得她饿极了还真有那个胆!我想她连活人都敢吃。后来村里人看见脸红耳赤者总爱开玩笑:你这吃哈(了)死娃娃的……

另一位太太就是我的本家族,她住在离我家约为一百多米远的一处高台子上,据说在她年轻时,生了个女娃娃,太太视其为掌上明珠,三岁那年的一个下午孩子出去玩耍,太太忽然发现不见了孩子,急忙从家中跑出,站在门台上大声呼喊着孩子的小名儿,她从上庄喊到下庄就是不见自己的娃娃,村子里的人知道这事,大家一起出来寻找孩子,眼看天要黑了,最后几个人商量后决定挑选十几个壮小伙子,拿上棍棒点上火把去狼圈沟看看,果不其然,沟里有孩子穿过的衣服,已被撕成不规则的碎片,而且被血染得通红,地下的血早已凝结,而且看似有好多狼围在一起抢着吃,孩子的尸体却不见踪影,只剩下几小块被血色染红的骨头,明显孩子已被狼吃了……,据说从那以后太太傻了几个月后才慢慢清醒过了……那个年代,狼圈沟的名字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妖魔鬼怪,那里藏着魑魅魍魉!

大炼钢铁那阵儿,不知道啥原因,村里人居然把炼钢炉架在了狼圈沟的梁上,山梁上白天黑夜浓烟滚滚,火光闪闪,人声鼎沸,山上插着用硬纸板制作的标语牌子上,一溜儿红色的仿宋字格外醒目:你是英雄咱好汉,高炉旁边比比看。那场面的确是轰轰烈烈,据说炼了大半年没有炼出一两合格的钢,倒是砸了不少的铁锅……,而从那以后,狼圈沟再也没见过狼,有人说是炼钢的火花把狼吓跑了,不管咋样狼圈沟确实再也没出现过狼……

“农业学大寨”的运动又开始了,据说公社干部又瞅准了狼圈沟那条又长又高的山梁梁,于是乎狼圈沟山梁又掀起了平田整地运动,满山红旗猎猎,车轮滚滚,当然那时的车是架子车,三人一组一辆车,干得热火朝天,不时还传来那首至今耳熟能详的歌曲《陇原儿女学大寨》:“红旗那个哗啦啦的飘吔,深山里扎营盘,抡起那铁锤火花飞吔……”,把个狼圈沟山梁上硬是平出了层层梯田。包产到户那阵儿,我家在狼圈沟梁上分了三十多亩山旱地,一直到现在那几十亩地从来没有变过主儿,如今我也似乎明白了为何那时的运动都选在了狼圈沟山,因为那山高啊,上面领导只要走进咱大队的地界,就是离村子几里地外也能看见那个人山人海、热火朝天的场面……

狼圈沟的名字没有变过,它就和我的记忆一样深深地埋在那条让人害怕的沟里,而狼圈沟的狼没有人知道跑哪儿去了,但狼圈沟的故事还在流传着,那些曾经活跃在那个深沟里西北狼的故事仍在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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