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孝贤
虎子止住哭声,连饭都没吃与同伴们告别后匆匆忙忙往家赶,“抠心眼”看着虎子猴急的样子,还大声地说要虎子赶快回去,一路小心呢,脸上却露出一丝奸笑,深深地藏在肚子里溜进了自己的屋内。
虎子穿峡谷翻山岭,半夜终于到了离家不远的石峡子(今横梁乡石峡子村)。石峡子顾名思义,峡谷均为石头,此峡南北延伸数十公里,东西宽约二百米,峡谷两边群山逶迤,连绵起伏,似两条并驾齐驱腾飞的巨龙,每当山风呼啸,松柏枝叶颤抖,林涛阵阵,青波滚动,光涌澎湃,恰如龙鳞泛光,龙躯如游,甚是壮观,此山属于祁连山脉系,整个山体为土石结构,上半为土,下半为石,除谷壑外均被森林覆盖,山根沿河床仅有马车能通行的一条石路,唯一宽敞大而平整的场地便是一处采石场地,采石场两边的山坡上到处是斜躺横卧的青白色多形石块,此山石坚硬中又有柔性,故而采石用于凿石磙、石碑、石板、石磨等,采石季节多在冬季,因为一到冬天,没有暴雨的侵袭,山体不会滑坡。峡谷左边山中有一沟壑象东延伸,时有狼群出没,故叫“狼圈沟”,虎子早早准备了一根胳膊粗的柏木棒拄在手中,一则可以当拐杖用,二则是准备打狼,此时狼圈沟传来一阵阵野狼的悽嚎,阴森可怕,虎子不觉满身冷汗发怵,峡谷流淌的山水撞击着石头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可虎子尽管有些惧怕,但还是卷起裤脚,趟过河水,直奔甜水沟村自己家中。
天刚麻亮,虎子到了家门前,那只大黑狗先是“旺旺”叫了两声后,接着吱吱呀呀摇头晃脑地向虎子跑来,一下子扑在虎子的怀里,全身立起两只前爪搭在虎子肩上,伸出舌头在虎子身上乱添亲热得不得了,虎子推开大黑狗急切地到了门前:春花,开门来……
其实,春花听见狗的叫声,就一骨碌爬起来,双膝跪在炕头听着门外的动静,当听到是自己的丈夫喊着开门,春花赶紧下炕拖拉着一双鞋到了院子里开了门,端详了丈夫一阵后突然“哇”地一声扑在虎子怀。
“虎子啊,你咋才来啊,我们的儿子被猴子抓走了……”
春花连哭带说接着又抽搐,身体软绵绵地倒在了虎子的怀里,虎子赶忙抱起媳妇进了屋,将她放在炕上,又是搓脸又是掐人中,半晌媳妇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春花仍然流着泪水将孩子十多天前被猴子抓走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给虎子说了,虎子听完后骂了一句“这个抠心眼真不是个东西,他还说是昨天的事……”,虎子捏着拳头,指骨关节叭叭作响。
“春花说不上我们的孩子还活着呢,我吃点饭马上上猴子屲找孩子。”春花用衣袖擦干眼泪说:
“唉,村里的亲戚们上山找了两天啊,栓子为了进一个猴子洞,还被猴子抓烂了脸,不是人多跑得快,怕是被猴子们弄死了,我想咱们的孩子怕是……”
“不行,我就是死也要去猴子屲找我儿子……”
猴子屲山中的洞内,那只抢来虎子孩子的母猴,此时坐在一大石墩上,抱着自己的“孩子”,那孩子双眼眯着,嘴里含着母猴的奶头吃得很香,几十只猴子围在母猴的身边叽叽喳喳嬉闹,其实之前死去的那只公猴是猴王,另一只公猴经过竞争后当了猴王,这只新猴王也不敢惹这个母猴,看到她如此喜爱自己的“孩子”,反倒处处保护,哪只猴子一旦惹了孩子,它就会狠狠地暴打一顿,所以山上的猴子将这个“小猴子”视为同类照顾有加,这母猴走哪都将孩子抱在怀中……
虎子虽然二十岁了,村里人还都叫他小名儿,其父母生了七八个子女,活下来的就是他姐弟俩,父母早已双亡,姐姐已出嫁,虎子在家闷了几天,这天他对媳妇说:我去看看姐姐,回来后我就上山找孩子,你给我准备些干粮,说完后虎子便出门去了姐姐家。虎子到姐姐家去一则是看看姐姐一家人,主要是他姐夫是个铁匠,他想让姐夫给自己做些铁箭,而做弓的雪松本身山上很多,可以多做几只,备上弓箭以便上了山后遇到猴子围攻用来射杀之。虎子去姐姐家七八天了和姐夫、姐姐一块儿回来了,他背着一个大刀,还有一袋子弓箭,那把大刀是虎子临时让姐夫给锻的,亲戚村里人听说虎子要上猴子屲找自己的孩子,到了晚上陆陆续续到虎子家劝说他不要去了,去了也是白去,姐姐、姐夫也好言相劝,说虎子还年轻,可以再生吗。可虎子就是不行,他说自己总觉得孩子活着,说要去猴子屲山弄个明白,看自己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了,几个胆大的亲戚说既然虎子硬要去,他们可以陪着他去,虎子说你们就让我去吧,不然这辈子我不安心呐!我已铁了心,说啥也要到猴子屲去会会这些猴子……,你们就别去了,人多了猴子看见反而戒备,一个人也便于隐藏观察和行动,咋个情况我去七八天也就回来了。其实大家都心里清楚,虎子去猴子屲山实则是去给自己的孩子报仇,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将心比心谁也再不好劝。
栓子是虎子的堂弟,看到这个情况,不得不将上次去猴子屲的教训和经验给虎子细说了。
“哥,鸿沟这边灌木多猴子也多,猴王住的那个山洞靠北边,从北边到山洞较近,上次我们为了走截路,反而耽误了好多时间,你就绕道从大靖峡上猴子屲吧!虽然路远但比翻鸿沟梁好走。”
翌日清晨,虎子背着行囊想悄悄地上山去,出了门却看见村里人除了孩子,所有的成年人都站在路旁看着他,和虎子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一个个过去和虎子握手的、拥抱的,但说话的却极少,每个人的脸色沉重,一双双的眼神里流露的却是生死离别的伤感悲戚,那些上了年岁的老人们,双手拄着拐杖,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神情木讷,目送着虎子远去……。甜水沟村其实离猴子屲并不远,站在村里的半山上就能隐隐约约看见猴子屲青黛色的山脉,虎子听了栓子说的情况后,决定从大靖峡绕道去猴子屲。
大靖峡是古浪南部山区通往北部川区的唯一通道,峡谷内一条宽约五十米的河道,弯弯曲曲近十里,河内流水潺潺,河床两边高山耸立,青石嶙峋,山上树木较少但到了春夏各种花草摇曳芳香,山腰间一条盘山的石路一直通向峡口,此山并未猴子,而最活跃的动物就是石羊,那石羊全身毛发颜色与山石的颜色几乎一样,白天若站在山上不动,视力不好的人根本看不清那儿有石羊,它们白天在山上成群觅食,到了晚上便下山饮水,白天黑夜均有石砬滚落,或半山而止或坠入谷底,虎子急匆匆赶路,寻思着怎么才能进入猴子山洞,到了半峡中,突然听到有马蹄“哒哒”之声,接着看见一队身穿盔甲背负长矛弓箭的清兵从石路向他迎面而来,猛然间已到眼前,一位身背火枪的清兵,看见虎子突然将手中攥着的马笼头绳带一拉,那马头向天空仰起,两只前蹄“啪啪啪啪”跺着坚硬的路面,那头领“蹭”地一下跳下马,一名士兵赶忙下马接过这位头领的马缰。这头领端详了一阵虎子,便问:
“冷娃,呀答弃(楞小伙哪里去)?”
虎子根本就没不懂头领的话,旁边的一位士兵说:
“小伙子,你到哪里去?”
虎子这才听懂了,随答道:“我去猴子屲。”
“猴子屲?”
这位头领也没听懂这“猴子屲”是啥玩意儿,随口说道:
“额看你身上噶达马西,又是刀啊弓箭的,跟额当兵弃。”
虎子把“当兵”两字听得真真切切,虎子心想我是干啥去的,怎么能当兵呢,他“蹭”的一下跳下路基,连滚带爬向峡谷的河中跑去,“啊达弃,克里马擦追(哪里去,快追)”……(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