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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春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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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
2019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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戽鱼

要说鱼是四娃生命的一半,毫不夸张。

在所有关于捕鱼的记忆中,四娃体验最深的就是戽鱼。所谓戽鱼,就是戽干水捉鱼。与古人禁止的“竭泽而渔”不同的是,在戽鱼的过程中,四娃和他的伙伴们都明白抓大留小的道理,并能牢牢坚守。

一条小溪曲曲折折,绕村而下。小溪发源于村后的大山,山上树木荫翳。高大的乔木下,一丛丛葛根藤、弥猴桃藤、秋登藤四处缠绕,把那些远远近近的灌木连络起来,形成鸟们和小兽们藏身的乐园。间杂在这些浓密丛林中的,是东一片西一片的小水竹林,还有一年到头生生不息的芭茅丛。石缝中、山崖下,小小的山泉眼这里几个,那里几个,就像夏天草丛中雨后的蘑菇,总是在你不经意的地方冒出来。春雾夏雨,秋霜冬雪都为小溪提供源源不断的滋养。千头万绪的源头活水,林林总总的鸟兽蛇虫,让小溪一年四季都洋溢着青春活力。

小溪两旁是一层套着一层的梯田。天干,村民们从小溪中引水灌溉;连雨,打开田地的排水口,带着庄稼地的肥质,又回归小溪。为调节庄稼用水,不知道上几辈子的先人们,早已把小溪一段一段地砌起石坝堵了起来。石坝脚下,由于长年溪水的冲刷,往往会形成一个几米见方的水潭。水潭是村民们储水用水的天然池子,平时自然也就成了鱼儿的家园。山洼肥、田地肥,小溪的鱼儿自然也瘦不到哪里去。溪鱼在水潭和稻田间来往觅食、游戏,热热闹闹。

溪中最多的是乌嘴唇的山麻鱼,银灰的身子,黑红相间的竖条纹,橙红色的鳍和尾巴在阳光下显得朴素大方。也有少部分花石斑鱼,全身银白的底子上涂抹着一大块一大块七彩的花斑,阳光下七彩宝色直晃人眼。运气好,有时候也能遇上通体透明,只能看到梅花般黑色斑点的河麻鱼。在四娃的印象里,河麻鱼最笨,它趴在潭底的沙石上一动不动,你用手按住它了,它也不大挣扎,身上的体液也很少,不滑溜,一抓一个准。鲫鱼儿、张嘴炮(一种身体只有皇姑鱼大小,大嘴巴的肉食性鱼类)偶尔也有。

放学后,逆着溪流沿河看鱼十分有趣。

村子里小桥弯弯,溪水淙淙。小溪两边田头,树干高挺的枫树、枝叶茂盛的香樟、枝枝虬劲的板栗,三三两两地守护着。两排高高低低的绿随着小溪的蜿蜒呈现盘曲的姿态,就象村后大山的颈项下一条甩动的翡翠项链。村口三根长长的青石条并铺而就的小桥,恰好是悬挂在这条巨大项链上的古老饰物。

小溪两旁的石坝上长满各种各样的藤条。最多的是老鸦泡(草莓的一种),一大蓬一大蓬的,全身长刺的藤条相互缠绕。一到夏天,老鸦泡成熟后,黑珍珠似的一大串压着一大串。酸中带甜,吃几口,嘴唇舌头都被汁水染成紫红色。老鸦泡吃后嘴里不仅留有碎籽,还有一股白水味,四娃他们最爱吃的是小麦泡。小麦泡溪坝上也有,较少。熟透的一颗颗比珊湖珠还红,透明的红,吃后有股酸甜混合的回味——生活中只有可以回味的东西才会显得更加美好。蚂蚁、蟋蟀、小蝴蝶就不说,飞的、爬的、跳的小虫们,和溪边这些藤蔓上的果实一起,构成了溪底鱼儿五味俱全的美餐。

走下桥,就在潭边看一会鱼儿抢食,桥下水太深,虽然那几条都是大的,但是四娃没办法捉。如果钓,潭中间的水回旋得又太急,四娃只得硬生生收回自己的念想。沿着小溪岸边往上走,四娃一边看着接二连三的水潭中各种各样的鱼儿,一边盘算着:尖鞋潭里鱼不少,但是老鸦泡带刺的藤都垂到水里,很讨厌;簸箕潭两边太陡,人下去麻烦;还是去蚌壳潭吧,鱼虽然不是很多,但是上面好排水,下面好戽水,适合两个人戽鱼。四娃打定主意,快步赶回家拿工具——一张中等大的板锄,一个小水桶,邀上隔壁的楠楠。

四娃戽鱼是打小跟姐姐学的。刚能下地,四娃就跟着姐姐去河里山上到处乱跑,累了就是姐姐驮。姐姐和她的伙伴戽鱼,四娃的任务就是看水。姐姐她们首先集中力量在石潭上方垒水坝。断流后,人马分为两拔,一拔留下来继续加固大坝,另一拔人下潭戽水。戽水有用木盆的、也有大桶的,轮流干。如果石潭出口比较宽敞,同时就派两三个人戽。没有工具的,用两只小手合成瓢状,也挤在旁边帮忙。

戽鱼的关键就是抢时间,戽水的速度越快越好。有时候,排水道比较长,在排水方向也要筑坝。随着潭中水位下降,排水坝也要往潭中心一点一点地移,筑坝工程也会迅速增大。

在潭心最底层石缝没有露出水面之前,是不允许捉鱼的,只要大家手一动,鱼就乱蹿,要不顺着暗流的水道逃走,要不就被盆和桶舀出水潭。一会儿,潭水只剩下脚颈深,可以抓鱼了,大家一齐动手。石缝的鱼也许是逃得筋疲力尽,也许是被浑水呛得晕头晕脑,也许是被闹腾得不知所措,大都头向石缝里面,挤在水边。双手一捧,有时竟然会捧起三四条。

上游的水不停地注入,坝中的水迅速上升,虽然大坝加固的工作一刻也不能停,但是又有几个人禁得住捉鱼的诱惑呢。那一次,鱼太多,加固大坝的人也心痒痒地跳下石潭去捉鱼。四娃眼见沙坝吃饱水开始塌,压在坝上的石块往下滑,他喊了一声没有人答应——下面的人低头捉鱼,也许就听不见,也许就根本没人去注意。急了,楠楠竟从坝边跳进水去捞取沙石补坝。谁知楠楠重手重脚地跳下水,水浪一拍,原本就摇摇欲堕的大坝一下子竟破了三四道口,坝里的水倾泻而出。“快跑,快跑!”四娃惊慌地喊着。姐姐们一阵慌乱,鱼还没有捉完,水就已经淹上膝盖。少不了一顿责骂,四娃和楠楠既委屈又懊恼,郁闷了大半天。

四娃最成功的一次,是和隔壁楠楠家姐弟合伙,在猪肚潭中戽鱼。洪水过去没有几天,小溪里平素遍布的青苔、地衣都被冲洗得干干净净,来不及恢复。明净的阳光下,小潭里的鱼儿都出来探望这个新清洁净的世界。四娃家和楠楠家共六个孩子,本来是提着竹篮出来打猪草的,四娃眼尖——也许四娃的心思原本就是在鱼上,一眼瞥见猪肚潭这个平时不怎么来的小石潭中,竟然一下子聚集很多鱼。一声轻轻的呼唤,六双眼睛都聚集在小石潭中的鱼群上,放出异样的光彩。六颗小脑袋聚在一起,很快就开始了一个庞大的戽鱼计划。

三个女生从猪肚潭上面的豁口轻轻滑下去,然后马上在猪肚潭的入水口垒起一座沙坝,并沿着浅水的潭东边挖出一道排水沟,直通小潭出水口。这样既能防止鱼儿发现人,就向上游逃走,又能有效地把上游的水撇开猪肚潭流到下游。三个男生跑向下游往上,穿过一连串几个水潭,分开两边垂下的藤蔓芭茅向上游爬去。爬到猪肚潭,迅速拆开潭口堵住流水的沙石,把潭中的水尽量放干。同时开挖出水口一端的排水道,与上游排水道相接。这样就大大加快猪肚潭排水的速度。

一声令下,一齐动手。两支队伍齐头并进,很快,水落鱼出。不说小的,平日鲜见的圆珠笔长的山麻鱼竟然都有七八条,还有一条最大的,夸张一点,足有筷子那么长。一张张兴奋激动的笑脸又凑在一起,大小搭配分做两堆。看到那条大鱼王,两家孩子眼里都露出贪羡的光。怎么办?古老办法,抽长短棒。四娃折断两根草茎,一长一短,握在手心。两根草茎露出来的一段一般长短粗细,由楠楠抽自家的。谁家得到长的一枝,谁家就得到有鱼王的一堆。楠楠左挑右挑,握着一枝,又望望四娃的脸色。四娃一本正经。终于抽出一枝,楠楠跟四娃手中的一比,长的一枝仍在四娃手中。两人对视一下,谁也没有吱声。四娃回头做了一个得意的鬼脸,转身屁颠屁颠地向大鱼跑去。

哥哥姐姐们像羽毛丰满的小鸟,早已四散纷飞,这一次只有四娃和楠楠拿来锄头木桶。两人急匆匆忙乎了整整一个中午,一人提着一桶养在水桶里的黑背脊山麻鱼,乐滋滋地一路显摆,不知羡煞了多少双老老少少的眼睛。

几天后,教室里,书包底下,用白纸包好的油煎的山麻鱼干,又将那些小馋猫的口水拉得老长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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