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人都相信有“恶煞”,但是“恶煞”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他们是人形还是兽形?他们平时住在哪里?除了道士们做斋时有关恶鬼的画像让人对凶神恶煞产生恐怖的遐想,剩下的就只有口口相传的个人遇到恶煞时恐怖的感觉。传说遇到恶煞时,人们会极端恐惧,全身的汗毛倒竖,冷汗涔涔,甚至身体发僵无法出声……
半信半疑的我,就是在一个美妙的日子里,遇上恶煞的。
美妙的日子,原本什么都好。初夏,叶子在枝头不断新生,一边散发着暖融融的清香。就像那些顽皮的女孩子,一脸清冷高傲,一边又用那些美妙的青春气息跟你温暖地打招呼,夏日的叶子总是用特有的味儿点燃你积极追寻的劲头。在杜鹃们高傲的应答里,历冬的蛹们悄悄化蝶而出,它们俏丽的翅膀不停地扇动着伴随这个季节新生的五彩斑斓的企望。
在大别山南麓,美丽的青石河从温情的白乐山清幽的沟壑中蜿蜒而下,如采摘野茶的村姑满载而归,凝聚着山野恬静的灵气款款而来,在高高的断崖下回旋憩息。
长嘴的翠鸟如碧绿的宝石,在早生的芒杆上随风起伏着玲珑的身姿。一眨眼,它就在静静的碧潭上留下一朵两朵微笑的酒窝,掠过山嘴斜刺里插过来的瀑布,影逝不见。微风中,崖影中,那些纤小的身影令人回味,一如白乐山勾魂崖下头茬山茶的幽香。
断崖顶上,灌木,芭茅,留竹间杂生长,那是鸟们的乐园。远远地听,各种嫩脆的小调,似乎在凌乱地点染着高高的河岸,就像初夏纷繁的野花装饰悠远的河滩一样,自然有韵而从不显得零散。远远望去,蓝天下一群一群闪动的小黑点,时而隐匿林中,让你急切地想寻找它们隐匿的倩影,时而又在你失望的一刹那惊飞而起,“蓬――”的一声,让你不禁为之惊愕。
骨头缝的肉,石头缝的土。高崖缝里肥沃的黑土中,生长着紫杆青叶的丝茅。此刻,丝茅拨节生长,积蓄在节节乳白色根须中的甜汁,全都化作了丝茅顶叶包裹的嫩穂。山里人们称这种嫩穗为茅楂。尝着茅楂,稚嫩的清香立刻爬满了你的鼻孔,痒兮兮的,挑逗着你的鼻孔,让你兴奋得要打喷嚏。嚼在嘴中,柔软,细腻,虽然没有一丝甜味,但是这种味道又的确是世界上另一种足可以与甜味相媲美的味儿。
坐在断崖旁边,将茅楂掐成碎屑,顺风洒给崖下深潭的鱼儿,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青背黑尾的皇姑鱼,三五成群,熙熙朗朗,好像在享受着这远道而来的流水轻拂的乐趣;黄鳍红尾的花石斑鱼,时而在树荫下悄悄吐纳,时而箭一般激射出去,真是静若处子,动若惊鸿,给宁静的水潭平静了许多令人欣慰的成分。
这似乎是一个完美的世界。但完美的背后,往往潜藏着不可预知的危机。
突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有一股冷气暗暗袭来,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刹那间,和煦的阳光山风、蓬勃的树林野草、美妙的流水游鱼好像都凉了下来。我背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继而全身所有的毛孔瞬时都蒙上了一层极细极密的汗珠……什么东西让我如此恐怖?
环顾四周,树林静悄悄的,蝴蝶还在草丛中上下穿梭,三两片树叶依旧簌簌地摇晃,并没有什么猛兽的身影。
水中一瞧,流水依依,淡绿的河水优雅地打着漩,拂着崖岸,款款远去。游鱼自在地来来往往,深潭中也没有什么大蛇现形。
威胁来自天上?
仰头一望,一只青灰色的游隼正抓着一只黄莺振动着双翅冉冉上升。在离它们三四米远的地方,一团黄莺淡黄色的羽毛正四散飘开。
……刚才最恐怖的一刹那,不就是游隼袭击黄莺的一瞬么?
我听到什么了吗?没有。
我看到了什么吗?也没有。那时我正在注意水中的游鱼,水面上也看不到悬崖上的什么倒影。
――这就是“第六感官”感觉到的吧?也许就是我们生命在亿万年进化的过程中,对于大自然猎杀行为的直接感觉。
如果在凌晨、黑夜或黄昏,当我们看不见这些猎杀行为的时候,能让人产生如此恐怖感觉的,除了传说中的“恶煞”,还会有谁呢?
头顶,游隼叼着黄莺,掠过对面的山崖,很快消失不见。断崖四周又迅速恢复了惯常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