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九月的一天,爱人和我一起驾车去济南火车站送读大学的儿子去新疆上学。
走出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的九点多钟,我心里隐约知道附近有上顺和高架桥的入口可以直接通到济青高速。心里想着,只要找到了顺和高架就找到了回家的路。
于是沿着高架桥找入口。不知道是夜晚光线不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竞鬼使神差地在桥下兜了两圈愣是没找到上去的路。本来对济南的道路就没信心,加上心里着急,转悠了半天,竞分辨不清了东西南北。
没办法,只好下车求助路人。泉城人民很热心,路指得很明白,我听得也很清楚,“按图索骥”总该没问题了吧,可一圈兜下来又回到了刚刚经过的地方。爱人旁边一个劲儿的怨怼:“亏你还在济南上过两年学,怎么连个路都找不着呢,知道猪是咋死的不!”
这会儿,我感觉自己都快要发疯了。我是在济南上过学,可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今天的泉城变化之大哪儿还让人认得出。没办法,只好下车继续去求助。
晚上十点多,路上行人稀少,我迎着刺眼的灯光向过往的车辆摆手示意,冷飕飕的车流中,一辆灰色的斯柯达轿车急刹车停在了我的跟前,等车窗摇下,我才看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青年男子,风尘仆仆的模样,带着一天的疲倦。
青年男子问:“干么?”一口地地道道的济南腔。
其实我在济南也没算白待,起码知道了见面打招呼逢人称“老师儿”。于是赶紧躬身上前,说:“老师儿,我不搭车,问问路。上顺和高架到济青方向怎么走?我在这块儿都磨游三圈了,愣是没上去。”这时候的我几乎近于乞求的眼神了。
青年男子略为沉吟了一下,说:“别磨叽了,这地窝儿曲溜拐弯的,和你叨登不清,跟我走吧。”我想这可真是出门遇到了贵人,顿时郁闷心情一扫而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回到车上,兴奋地对爱人说,走吧,有人给咱带路,这次保准错不了。
爱人疑惑地问:“多少钱!”
“什么钱?”我一时没反映过来,顺口回了一句。
“带路钱啊!”
“带路还要钱吗,没提钱的事啊?”
爱人追着问:“现在有带路不要钱的吗!你没看新闻,现在大城市里专门有带路收费这一行。有的地方指路收费,都明码标价了。”
听了爱人的话,刚刚变轻松了的心情顿时郁闷重生,仿佛已经是被狠狠地宰了一刀。但我还是故作镇静地说:“讹就讹吧,能讹多少,一百!二百!伍百!”话虽这么说,可心里还是像有把鼓槌,咚、咚、咚……,敲得人心烦意乱。
斯柯达三转两拐就到了顺和高架的入口,但他没有停下的意思,而是直接拐上了高架,我只好紧跟着。心里暗暗揣测,接下来他会怎么做:是按里程收费?又或者是顺路?如果不是顺路,他完全可以在高架入口处停下示意一下就行了。不然就是担心我不付钱,多带一段路好谈条件?种种假设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翻腾如云。
两辆车开着双闪一前一后,在高架上急驶,穿梭在城市的夜空里,车流汇成了一道五彩的桥影流虹。
我那儿有心思欣赏窗外的夜景,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地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
二十分钟后,车子顺利到达了济南北立交收费站。斯柯达放慢了速度,关闭双闪,打开了左转向指示灯,在距收费站不远处一个较宽阔的地方缓缓调头,等斯柯达驶到我的车旁时,青年男子摇下车窗,说:“老师儿,进了收费站前面就是济青高速了,走吧。”还没等我说什么,他的车已经提速,快速地驶入了顺和高架。这样的结果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刚刚想了一路的应对之策统统没有派上用场,甚至都没来得及问他姓什么、叫什么,更没有记下他的车牌号码。
我没有把车直接开进收费车道,而是坚持把车靠路边停下,走下车,望着青年男子远去的车影,渐渐融进流光溢彩里,一股暖流涌进心房,眼眶一酸,霎时模糊了双眼。我为青年男子的行为而感动,同时也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羞愧。
有人说信任是一种有生命的感觉,也是一种高尚的情感,更是一种连接人与人之间的纽带。但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在这个“扶”与“不扶”都成了一种选择的时代,人与人之间本应有的信任感几乎消失殆尽。而青年男子的行为却像一抹清风,荡涤着人们的灵魂。
至今我很感激给我带路的那个青年男子,是他让我重新找回了失去已久的人生最大的一笔财富——信任。
2018年7月17日于滨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