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 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岁岁清明,今又清明。今年清明时节,我依然未还乡祭祖。有个不是理由的理由:上有老父老母,他们历年来亲自操办此项家祭活动,他们知道我的感恩之心,怕耽误我办别的事,总是这样替我省心、惯着我。正因为这样,我一直觉得:清明,总在提醒着我的感念与愧疚。
做为李氏家族之一员,清明时节我能做的仅有写点发自肺腑的文字,一为怀念先祖,二为传承家风。去年清明,我写了篇怀念祖父的文字发表在报纸上。今年清明,我想为疼我的、已逝去的四爷爷写点什么......
四爷虽然不是我亲爷爷,生前却照样疼我。据说,四爷小时候因一场意外而双目失明。但四爷心灵手巧,年轻时学会了很多手艺,会编篮子、背篓等家用竹器,会凿石磨、石头猪槽等农家石器,还会一些木工。他几乎是一个人生活了一辈子,生活自理能力极强。到菜园摘蔬菜,从水井里打水挑水、洗衣做饭、招待客人等家务活,他都能干好,只是手中离不了一根竹棍儿,那是他的眼睛啊!
让我佩服的还有呢!四爷虽然失明,但是串门儿从未进错屋,到集市逛商店买东西从未迷过路。熟人远远地跟他打招呼,他能听出来是谁。四爷从未上过学,也看不见字,但他会“摸清”不同金额、各种版本的钞票和硬币,会算账,从未算错过。
四爷中年、晚年学会了算命这门民间手艺,而且靠这能挣钱糊口。买油盐米面、买烟买酒买衣服以及人情往来等费用大多靠他掐指算命来攒点小钱。人们至今仍然觉得四爷算命既不是什么封建迷信,也不是什么江湖骗子;我总觉四爷不是在给人“算命”,而是在做一种朴素的心理疏导,去解开一个又一个心结。本家、乡邻们以及慕名远道而来求他算命的人很多。红白事择吉日,有人求他算;寻找失物或外出求财,有人求他算......他总能让人满意而归。四爷的那些知识,是我当教书先生的父亲照着那些散落民间的书本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给他听、帮他理解的。我父亲还教我四爷学会了拉二胡、吹笛子;有了音乐基础,四爷还自学了吹喇叭。也许因为这,四爷格外疼我。据说我小时候,他最喜欢抱我、逗我、教我唱老家的童谣、给我拍古今儿......那年代没有“尿不湿”等用品,我无意识地弄脏了他的衣裤他也不发毛,也不嫌弃我脏。稍事擦洗之后,他仍然把我当宝贝蛋似地抱着。
四爷总喜欢到我家“看”电视、听广播,了解新闻、听歌听戏。他自己曾经攒钱买过一台当年很时髦的“燕舞”牌收录机,买磁带听歌,收听广播节目,一直用到收录机报废、过时。几年前,春节回老家时我把自己床头上的一台小收音机送给了四爷。四爷高兴得很,叫着我的乳名,连连说“孙娃子真好”。
关于四爷的美好记忆,真的很多很多。我最后一次与四爷“见面”,是在老家集镇的福利院里。当时,快过年了,我回老家,路过那里,专门买了条香烟和一些糕点进院找他、看望他。经我再三提醒,他才勉强记得是我来看他了。几个月后,四爷病倒,走了,长眠于老家附近的山坡上。唉,人生真不容易。今年除夕、元宵,我带着妻、儿从县城回乡祭祖时,我在四爷墓前多烧了些纸、多燃了柱香,作揖叩首之后我特意点燃一支香烟插在墓前的石头缝隙里......
说不尽的感念与愧疚,谨以我的一首小诗《清明时节,怀念我的先祖》来完成这篇怀念的文字吧:
山的那边/是我故乡/从山西大槐树到郧西小山村/祖辈们跋山涉水/开辟新家园/这里曾有座明代古塔/所以名曰塔园/先祖们引以为豪/古塔毁于那场浩劫/塔园的传说/在李氏家谱里不朽//愧为塔园李氏的第十代子孙/我把故乡的记忆塞进行囊/从此栖居家乡小县城/老屋及其附近的山川草木/守望着先祖长眠的地方/这些也都清晰在我的梦里/特别是每逢家祭的时候//故乡的那口水井,我怎么样也背不走/忍将他乡作故乡,聊借诗酒解乡愁/若非自强不息,何以告慰先祖//又逢清明时节/山花烂漫依旧/年过七旬的父母/亲自还乡祭祖/感念与愧疚,一起涌上我的心头。
(湖北郧西作协李秀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