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民
1944年,日本人曾来到舅爷的村子,烧杀掠抢无恶不作,舅爷恨透了日本人。
舅爷的家在河南省灵宝市五亩乡东淹村的一个自然村里,这个村是个大村,村的形状像个“椅子”,舅爷就住在“椅子”的后背偏下的地方,听我妈说“椅子”是村的风水,旧社会年年都有中举人、秀才之类、舅爷也是举人,新社会的文化人。对了,现在郑州大学的副校长张倩红也是这个村里的人。村口有个千年的皂角树,枝繁叶茂的大树几乎覆盖皂角树下近十余亩大的一坛水,水是下雨积下来的,水真不少,可供村里人洗衣服,小孩游泳,尤其是皂角树开花结果的时节,简直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可能因为我叫这个名字偏男性的原因吧,从小到大别人都会认为我是男娃,老师看着点名册说是点出几个男同学出去搬砖,点到我,我就吃力的干,然老师叹气,孩子回教室去,都说了叫男同学,你一个女孩干不动,就这样不知往返多少次了,但说实话我也就从小爱劳动,家里的学校的劳动我都爱参加,也从小和女孩的文雅不搭调,喜欢听故事,而且喜欢听打仗的故事,打仗故事吧喜欢听解放军、八路军、新四军打仗赢、喜欢小日本、坏人打仗输。
我妈妈姊妹四个,我妈最小,上边的两个姨妈和舅舅均不会生育,唯有我妈妈有我们四个孩子,我是老大,听妈妈说我刚出生那会,去给我舅爷报喜说:女孩,舅爷哈哈大笑女孩就女孩,我们家总算有后代了,而且是我们家自己亲生的。
我还不到两岁舅爷就喜欢带我到处转,还把我带到他村里各家各户转,村里人也都很尊重我舅爷,舅爷带我最多的地方是小䦆头刨屎壳郎(顶顶牛),一天刨好些,回家让舅奶给烧烤然后剥皮吃说是开胃化食,民间小偏方真灵,我吃那东西身体可好。舅爷带我很少拉着我走路,大部分时间是骑在舅爷的脖子上的,我记得都尿到舅爷脖子上好几回,尿顺舅爷脖子往下流,这时舅爷会蹲下身子把我往下放,边放边哈哈大笑:“小坏蛋,要是长个小鸡鸡多好,就不会满脖子流了”。每天往返这个羊肠小路上时间长了便发现一个奇怪的景象,那就是离羊场小路近十丈高的地方有个洞口,便问舅爷那是什么?看着像是窑洞可以住人,但离地面又这么高怎么上去?舅爷说:“这是村民逃日本时挖的窑洞,专门对付小日本的”。见我瞪大眼睛不解,又笑笑:“等你再大点舅爷给你讲”。
对那个半山腰的窑洞我甚是好奇,好奇心催我快快大点,大点就能听舅爷的抗战故事。
那年妈妈带着弟弟妹妹去了父亲那里,把我留在了舅爷家,我心里暗自高兴,妈说:“这孩子就不像个女孩,你看人家隔墙那个比你还大就离不了她妈,你倒好跟没事人一样”。我无语,心早飞到舅爷身边了。
舅爷早上起床可早,大概天明的时间舅爷就要搂一揽锉(大竹筐)的树叶子回来,见舅爷起床我也跟着,舅爷抱起我亲一口:“真乖,将来肯定勤快有出息”。路上又看见了半山腰的窑洞:“舅爷你给我讲当年的抗日故事吧”,舅爷拉着我站在路上看着高高的窑洞:“多少年了,坏蛋小日本好像就在昨天发生的事”显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能淡化舅爷的激动情绪。那一年你妈妈才五六岁,日本人侵略中国,打到了灵宝,在咱们村还祸害了两天,村口有那个大皂角树上有民兵一天24小时值班,在这个树上能看见两条沟那么远(S沟走起来要一个小时),快吃中午饭时村里大铃声声响个不停,值班民兵大喊日本人来了,乡亲们快进洞,快快快,村民很快拖家带口来到半腰的窑洞下,我舅爷专门管把爬梯拿来,(两个很长的竹竿爬梯绑在一起看着很长很长)等村民们都上去后再撤掉爬梯)那段时间村民经过培训了,个个行动迅速,并且很有秩序的进入窑洞,窑洞内边很大能容下千余人吃饭住宿,内边的东西也都很全,听说几个巧媳妇每次逃日本进洞后都给大家烙饼,就是进洞难,上那个爬梯,本身竹竿都是软的,再加上两个连在一起更是梯子晃的厉害,舅爷说我妈当年由于手握不住那竹竿,差点掉下来,幸好被舅奶拉住才算攀了上去,村民上去完后,舅爷把爬梯撤走,把连在一起的绳子解开,背着梯子走到沟底,把梯子藏在深草从中(那个沟没有路,首先很险,经常有狼虫出没,从没人敢去,只有我舅爷敢,所以这么艰巨的任务只有我舅爷来完成),那天刚把爬梯藏好就听见枪声大作,日本人进村看不到村民,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烧了半个村的房子和窑洞,然后他们在剩余的房子窑洞里安营扎寨,宰了村民的羊,猪,鸡,晚上点火把,灯火通明,都能照见几个村,他们庆贺,喝酒,叽里呱啦一塌糊涂,舅爷爬在沟底的深草丛中亲眼目睹小日本到牛群跟前从每个牛屁股上用刀割下来一块子肉,插在铁棍子上在火上烧烤,牛疼的大叫,几十头牛都叫,叫声连天,牛越叫的厉害,日本人越高兴,牛叫声日本人的狂笑声几十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第二天舅爷的村来了个走亲戚的人被日本人抓住,那人经不住日本人的打和侮辱出卖了舅爷村的秘密,日本人气势汹汹的来到窑洞下炮弹机关枪一齐上,突突突了几个小时,好处一点洞里有防御措施,村民无一人受伤,日本人发疯似的找我舅爷,找爬梯,谣言找到我舅爷非千刀万剐,结果他们什么也没得到,所幸的是在这个时间日本人接到指令继续西行。
舅爷跑到皂角树下扶起被打个半死的村民亲戚,那人只说了一句话:“你快跑,别在村里呆了,日本人走时说还要回来,一定要杀了你”。说完那人就咽了气。舅奶哭,老奶哭都让舅爷快快逃出去,千万不敢被日本人抓住了,什么时间家里人不叫你不准回家。
舅爷跑了,其实也没跑多远,就在村头十亩地的坟地里,舅爷吃野菜,吃生玉米,吃野果子经历了春夏秋冬,也不敢回家里看看,一天邻居割草看见了我舅爷先是吓了一跳(一年没理发,看着跟野人)后是大吃一惊:“你原来躲在这,你们家人都分头跑到外地找你去了,这几天陆陆续续都回来了,都以为你遇难了,都哭成什么了,你母亲悲伤过度已经过世了,前天已经下葬了”。
舅爷飞也似的跑到老奶奶坟前哭昏了过去。
说到这里舅爷失声痛哭了,而且哭的很伤心,他说:“舅爷这一生特别恨日本人,说老实话旧社会舅爷给地主当长工,我都没恨过,就对这狗娘养的烧杀略抢的日本人恨之入骨”。舅爷到底是文化人,临了还交代:“孩子要记住这阶级仇,民族恨,长大了坚决不能去日本念书,不能和日本人有任何的交往”。从此我在以后成长的岁月里就更喜欢听打仗故事打日本的故事,听得多了,知道了日本人从卢沟桥开始几乎糟蹋了大半个中国,所以我也恨日本人,恨的牙根直痒痒,舅爷止住了哭,我还安慰舅爷:“日本人无条件投降,灰溜溜的滚出中国的那天起,他们就颜面扫地,他们也遭到世界舆论的谴责,他们永远活在世界人民的唾骂中,他们的心灵永远不得安宁”。
舅爷,今天我说起您,想起您,我会更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