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风绵长

李亚民

      家父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届师范生。父亲的父亲的父亲都是文化人，所以我们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由于家风的关系，父亲温文尔雅，待人和气，爱家人，爱亲人，爱朋友，更爱社会这个大家庭，而且长得也帅气。

在我们姊妹几个还都很小的时候，我们家由县城下放到了乡下，父亲却远在洛阳牡丹仙子的大城市里工作。由于我们几个的相继出生，把母亲的工作也给弄丢了，母亲承受不了越来越大的负担，身体也每况愈下。所以年仅八岁的我就成了这个家庭的顶梁柱。没办法，谁让我是老大呢。不说干外边的活，就只家里的日常事务就够我应接不暇的，拾柴跳水、淘粮食磨面……打黄昏起五更乃是家常便饭。那时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惟一的念想就是盼望父亲回来，在父亲回来的几天里，我啥也不用干，只管上学、做作业。九岁那年父亲回家探亲，正赶上我突发急性肠胃炎，发烧41度。开始，父母都想着没事，按惯例小孩子睡一觉就没事了。然而，父亲见我睡一天没能上学，就摸了一下我的额头才大喊不好，把我从床上拉起时我已经不会走路了，父亲二话没说背起我就往医院跑。那时我们在乡镇的一个小街上住着，离乡医院也就不到5里路，可是我父亲一路走的好辛苦，刚刚还好好的天气，突然就下起了雨，背着我的父亲一路摔跤不计其数。我家到医院之间还有一道河，河上是一根独木桥，河里摆放了一排列石，遇到下雨水位上涨，列石就被水淹没了，只有走独木桥，独木桥上被雨淋得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会滑掉到河里被洪水冲走。父亲把我用绳子绑在他的背上，然后慢慢从独木桥上一点一点慢慢往前爬。反正我发着烧也不知道害怕，只是后来听父亲讲我才后怕得很。在医院我昏迷了两天，到第三天才醒过来，父亲显得特高兴，也特兴奋：“吓死了，吓死了”叫个不停。紧接着就是问我想吃什么，“想吃什么我让你妈妈给你做。”我想了好长时间也不知道该吃什么。父亲给我摇起了床头，头下边又垫了两个枕头，我一下子感觉明朗了许多，一眼看见了窗外刚刚被雨淋过的玉米苗上的緑玉米穗儿，一贯爱吃玉米穗的我马上喊道：“爸，我要吃煮玉米穗，嫩嫩的，可好吃了。”父亲说：“不可以，那是生产队的，要吃我一会去找一下队长，咱掏点钱给你买几穗。”我极不情愿：“什么呀，咋什么事挨住你咋就那么难，把窗打开一下，伸手就可以办到的事轮到你就那么复杂！”父亲一脸的严肃：“孩子，真不可以，咱们都是实实在在的人，如果不告诉队长你知道那叫什么？叫偷，知道吗孩子？虽然这不算个大事，但以小事看大事，何况农民叔叔不容易，咱们要尊重人家的劳动。”父亲语重心长的话使我回味无穷。后来队长亲自送来了一筐嫩玉米穗儿，说：“孩子，你父亲曾多次帮过咱队里的忙，这玉米穗儿说什么也不能要钱。孩子好好养伤吧，祝早日康复！”从此以后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时时处处都严格遵循：“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的至理名言。

2004年10月2日是我终生都难忘的日子。那天夜里正在做着噩梦，梦里我的父亲遇难了。突然电话铃声把我惊醒，看看表都几点了还有电话，手机上显示凌晨两点。电话那头说：“你父亲病了，你们家快来人吧！”父亲一向身体很好，退休后返聘到单位，平时很少得病，就连头疼脑闷都不记得有过，也可能是他老人家认为年轻时对孩子关怀太少，不好意思打扰我们吧。但更多的是子女对老人的关心太少，总之，我们做子女的都很意外，速速赶到父亲身边时，医生说：“你父亲肺癌晚期，也就三个月的时间了……”千言万语都在满脸的泪水之中。听医生的，赶快把父亲送往医院。就在全部都准备好了要离开住室时，父亲却说不能现在去，得等等，我们一脸的茫然？父亲说：“我现在的身份是返聘来的，所以我没住公家的房子，是我自己租的房子，房租还没给人家，我要等房子的主人回来把手续办一下再走。”我求父亲：“这事可以留下一个人办理就行了，咱们先住院，医生不是说了，多拖一天都对病情不利。”“不行！”父亲还是倔强的坚持：“人要讲信誉，我对你们不放心，我怕你们一走了之，这样人家会把我看成是什么人。”我们没办法，赶快出去人托人，到处找，总算把那个房东找到了，房东说：“其实你爸爸交的房租每月总是有长头，算下来我还要退你爸爸一点钱的。”在我们的坚持下，房东满脸感激地收下了这最后一个月的房租，房东还是滔滔不绝：“你父亲真是一个好人，耿直、正义、阳光、开朗，办事特别认真，并且乐于帮人，是你们的好爸爸，也是我的好朋友。孩子啊，一定要给你爸爸好好看看病，你爸爸多活几年是你们的福气呀！”

是呀，父亲在医生的正确治疗下，在子女的细心护理下，与病魔抗争了整两年。父亲说这两年是他生命中的长头，本该两年前就到头了，是子女的不舍，家人的不舍，他才又活了两年。在这有病的两年里，父亲的乐观和豁达以及诚信都给所有接触过父亲的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就连父亲在弥留之际对他的后事都交代得非常清楚：不能铺张，一切从简，响应政府号召要火化（火化是刚开始难执行的时期）。父亲的一生给子女留下的是诚实做人，诚实做事，诚实面对所有的人，这就是我的家父，我亲爱的父亲。他的美德、他的家风在我们成长过程中潜移默化的浇灌在我们的心田里，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