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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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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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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那株石榴树

姥姥家门前那株石榴树又开花了。这是我有幸第三次一个人悄悄溜到院墙外目睹它开花了。很多年不来探望它,它苍老了很多,衰败了很多。

2005年的冬天,姥姥不幸永别人世了,寒风席卷而来,满地枯黄的树叶被吹散的七零八落,黄沙漫天,我不想回忆那些为她老人家送丧的日子,苦涩,难过,眼泪花垂落了太多,也无法换回姥姥支离破碎的魂魄。

因为不想记起,所以从那之后的多年里,我未再踏进那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

小时候,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妈,咱们去姥姥家吧。”满心欢喜地盼望母亲带我去领略纯朴自然的风光。

夏日山坡上遍地开满的野花,山涧流淌的甘甜的清泉水,干净清透,小溪水哗哗作响,时而能瞧见几只小虾米,还有小鱼儿,特别是滑溜溜的泥鳅。

山里的空气真好啊!舒爽极了!冬天山上的柿子树,核桃树,挂满了果子,可爱极了!

姥姥家的院子水灵。进入姥姥家要经过一户人家,里面那家则是。门口是一个小栅栏堵截着外人的随便闯入。几间山石建造的屋子,让人感觉坚固又安全。这是母亲出嫁前一直住过的房子。我看到它时的感受是愈加强烈的。

入正房需迈三个石阶才行。在石阶不远处就栽着一棵老石榴树。这石榴树的岁数我是不晓得的,也从未问过。第一次见到它时我便对它一见倾心,也许是它鲜美可口的果实的诱惑吧!

在我未上学前,我在姥姥家短暂的住过些时日。

夏日的某一天中午,母亲哄我睡午觉,我偏不,可能是被我累烦了,母亲便睡着了。

我一个人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的,大人们都休息了,只有我还清醒着,我不知道干些什么,感觉很无聊,翻身左右看了看身边的人,便悄悄坐起来,屁股挪到炕沿,两条腿耷拉着。

静坐了一会儿,我从屋里的纸窗户上看到了被午后的阳光打在其上的树影,晃动着,被丝丝的风吹拂着,我从炕沿跳下,穿上鞋,悄悄拉开门梢,回头看,未有人被我的脚步声和开门声惊醒,我打开门,挪步迈出房门,再轻声关上。

我从石阶上走下来,来到石榴树下,我从树根往上端详它,那时的它恰巧开花了。石榴花红艳艳的,是另一种美。我遐想这满树的花能结多少果子,何时能吃到它们呢?我在树下闻到了一股股的芬芳。

一日晚饭后,大家在屋里正吹着风扇闲聊,山里突然停电了。

姥姥动员我们去院儿里乘凉,一人一把蒲扇在手。她讲遇上山里停电的状况,村里有些年轻力壮的男人会打手电摸黑爬到小山坡上吹山风去暑降温,坡上的凉风飕飕的,凉快的很。

夜晚繁星满天,我坐在小石板凳上,离石榴树不远的位置。看星星,看月亮,眺望远处的山峰。

院里蛐蛐儿窝藏在草丛里丝毫不安分,给这小院儿添了几分生气。那晚我躺在炕上,脸上笑嘻嘻的,独自一人将这一晚上的美好,装进心里。那晚我很安谧地睡着了。

后来,母亲与我回到了家里,我也遗忘了石榴的事。兴许是我在与大人的谈话中,被细心的姥姥听到了,在石榴成熟后,她老人家给我寄送了几个大石榴。

石榴的个儿很大,外观也是与众不同,我喜爱它的容貌,更爱它的果实。

在收到石榴后,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和嘴中的口水,便吵着要母亲打开一个让我尝尝滋味。母亲拗不过,便打开了很大的一个。

我见到石榴的内壁时惊呆了。一个一个的小孔像教室里的座位,排列的整整齐齐的,一个个的小石榴粒通红,晶莹剔透的,水汪汪的,像学生端坐在座椅上。怎么会这么可爱,我把大半个石榴放在手里,舍不得吃下,太喜欢了。

最后,我还是按捺不住扣下几粒尝了尝,清口,甜蜜,是我对石榴的初味道感受。我爱上了石榴的味道。

一次母亲回娘家,姥姥问母亲我是否爱吃石榴,母亲如实告知我爱吃石榴的事。从那以后每年石榴结果后,我在家中都能收到姥姥寄来的大石榴。

每年如期而至的暑假,我都会去青山绿水的姥姥家度过。爬爬山,玩玩水,捉捉小鱼小虾,跟着表哥表姐去水库里摸螃蟹,看看那棵熟悉想念的石榴树。

小时候美好快乐的日子挺多的。回忆时我脸上不禁发笑,都是由心溢出的幸福。

姥姥家的窗户是纸糊的,是老辈子的那种窗户,窗户棱是木头的,我觉着它很特别。

夏天,山里的蚊虫很多,姥姥都是在一个破旧的盆子里烧些艾蒿,一夜都能摆脱臭蚊子的叮咬,一晚上睡得香甜。

第二天清晨,她老人家早就醒来,去做早饭了,纸窗户早被她支起来,清风吹进屋子,清爽极了。

这是从远处山谷传过来的。我被风吹醒了,爬起来,睁开眼,一眼望去,那高耸的山峰,一座座的,太阳照射着它们,使它们显得更神秘了。我站起来伸个懒腰,扭扭身体,傻乎乎地大喊一声“哎,山那边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梳洗后,享受大煎果子和一大碗西红柿面条汤加一个流汤的荷包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喝着爽口清凉的井水,此刻心里不禁难受了,那感受再也不会有了。

姥姥年轻时是位战地护士。我小时身子骨不好,容易生病,她都能用熟识的方法帮我治疗,祛除病魔的侵害。

如今我已在社会闯荡多年,再没机会去看望她老人家,给她买些好吃的回去。遗憾!

前些年,表姐结婚的机会,我们一家人去了一次姥姥家。

母亲在舅舅家待着,和舅妈闲聊。我借机溜出来,走了一段路,来到那个我心心念念的老院子。

它老了,破旧了,房屋也塌陷了,东南角的那个老厕所已经被早些围起来的大石头遮盖住了。院子正南边的石头墙不见了。正房的木头门破烂了,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东边的厨房房顶也塌陷了,院子里一片狼藉,残垣断壁。

唯有那棵永垂不朽的石榴树还挺立着,它被周身的大石头砸伤了,树皮残缺破裂了,但它还活着,实属命硬。院里往日的生气消失了,那原有的水灵也消逝了。

姥姥是个心灵手巧的老太太。

她哄我们玩时给我们用竹子编织的弓箭,我记得。

她年年从大老远寄来的大石榴,我记得。

她的一颦一笑,我记得。

她讲过的让我们要孝敬父母的旧故事,我记得。

她给我用大白菜擦身子治病的事,我记得。

她用粗针给我扎黑紫疱治病的事,我记得。

她用院子里的香椿做香椿坨子,我记得。

她骑着小三轮车带着我和表弟从大山坡上骑下来,去老远的村子赶集的事,我记得。

她把恩惠的en,说成nen,我纠正她错误读音的事,我记得。

她问我“恒,将来你想去哪儿?”我回说:“我要去北京!我要去上海!”她老人家说我心气高有野心,我记得!

姥姥年轻时也是个心气高的人。只是没出生在好时代,没学过半点文化。她有时玩笑说:“我这辈子要是认识字,学过文化呀,可不得了喽!”我们看书写字时,她坐在旁边,我能感受到她是羡慕的,眼神透露着遗憾之意。

太多太多的回忆猛然涌上心头。

过去的事情是过去了,逝去的人是逝去了。但是,活着的我还记得。只要我还活着,印在脑里的怎么会遗忘呢?

明年,我还会如期而至,去探望那株石榴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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