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除夕便再也没出过我们的村子,今天已经是第十二天了。这天下午,刮着北风,天微微地冷,没有云,整个村子,各处都安安静静的。窗外苍青色的竹子,顺着风南北摇晃着,向人们展示着它的柔韧的身姿。近处的这株蒲葵,安然地处在屋墙的庇护之下,不动声色。窗台外杂乱地堆垒着一些废旧零件,早已不知脱落过多少层的铁锈;窗台内那盘瓜子,只剩了个底儿,之后便亦不见少,亦不见添。瓜子盘旁边是一瓶蓝色钢笔水,四五年前买的了,不见用过,落满了泥尘。再旁边是一块磁铁,上吸附着不少生锈的小钉。电脑放在狭窄的缝纫机上,有插排在这里,充电器便整日地插在上面。此处,就是我几天来最常呆的地方,我抬头,透过窗户,蒲葵在窗户东边,而西边有一石榴树,细细弱弱的枝条向四周伸展着,暂停了向上的生长。能看见院子外街道上,高高的杨木,也随风颤动,轻轻摆摆地。我的目光便留在了杨木上,看了许久,再想往外眺,便目不能及了。
渐渐地,天黑下来,但风没有停止,仍微微地。竹子还在摇曳,蒲葵仍是不动,石榴的长枝互相交叉生长,窗外的所有植物始终如一。刹那间,再向外看时,天已经很黑了,从下午转到了晚上,隔窗遥望,视野已不能到达远方。出门去,顿时一股自由的风袭来,天竟是亮堂堂的,格外地明亮。我张开双手,用心感受风的力量,暗自思索。余光所及,苹果树底的一道亮光,照亮了松软的土壤,这不是屋内的灯,是来自天上那轮月亮。一抬头,一轮洁白的明月占尽了我的目光。它悬在杨木尖还向上的地方,周围没有星星,干净明朗。趁着这月光和变紧的风,我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一只老猫“呼”地从墙头窜下,走大门出去了。路灯从挣开的门缝处投射进院子,是一道黄色的光,我顺着这道光,往外瞧了瞧,街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我常常凌晨两点醒来一次,这天夜里醒来后,直到三点半才沉睡过去。
早上醒来,便听见小鸟“喳喳”地叫,有一只在窗户外用力拍打烟囱,该是烟囱上暖和之故。麻雀三三两两地,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又从另一颗树飞上墙头,飞到电线上。有只灰鸽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大大的圆弧,停在砖摞上。还有只黑羽鸟儿飞出了一个圆,一群长尾鸟儿从眼前徙过。我追到了院子里,四处的小麻雀都向我飞来,我伸手拖住了一只,轻声对它许了个愿,它便像得了令似的飞走了。天依然没有晴,小鸟在冷风中拍打着有力的翅膀,欢腾地飞来飞去。小鸟的喜悦,似乎预示着春天真的要来了,它们在冬日的最后一场冷风中,尽情翱翔,挥动翅膀。临近中午,东方响了一阵雷,不知是哪家放了炮仗,便惊起了树梢上的小鸟。它们成群结队地,在树梢之上盘旋一圈,便飞开了。伴着“隆隆”的响雷,小鸟睁大了眼睛,展长了双翼,飞得更加欢快了。
上午时落起了雪,非雪花,似冰晶,落在人脸上生疼。一粒粒小冰晶,在空中呆不了多长时间就着了陆,又渗进土壤不见了踪迹,只留下一片湿润的痕迹。到了十一点钟,冰晶转为了雪花,天地间便更加地寒冷,院子里静悄悄地,让我意识不到这是上午的时光。雪花如絮,趁着风,都就势铺在地上。雪越下越紧,盖在竹子上,压弯了竹子,落在蒲葵上,开张了蒲葵叶,碰到石榴枝,也高高地堆起一层来;远处两行老猫留下的脚印,逐渐消失不见,再去寻那猫,更无从根据了;小鸟倒是不惧寒冷的雪,在天空与雪地之间,掠出一道道长长的弧线。
我期待着天晴的那天,可以走出家门,走到街上,走近每一个炽热的心。而现在,我只能坐在此处,看着窗外的植物和动物,看着天空中的一切,安稳冲动的心房。人是擅长奔走的动物,无论是年轻或年老,都向往从小地方走向大地方,从一个城市转到另一个城市,甚至从城市迁往农村。但现在,面对着安静的街道和村落,我最多只能在院子里接受雪的安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