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李义恩的头像

李义恩

网站用户

小说
201908/30
分享

小事变大事

中篇小说:

小事变大事

李义恩

梗概:老实巴交的国营油站职工莫文亮无意间得罪了油站领导潘站长,此后潘站长利用职务权力排挤压制莫文亮,直至把她逼到人生的极点。终于,莫文亮以死作出报复,酿造了一起社会悲剧。

 

一、不爱笑的人

莫文亮几天来极不开心,油站加班加点忙于国家级标兵岗称号的验收。为了配合电视台作专题报道,油站内外粉刷一新,拉标语、插彩旗、贴宣传画,虽说这些形象化工作由广告公司承揽,但油站仍然要派人配合。正常的三班制秩序被打乱,每天加班加点不说,最难受的是拍电视时在摄像机镜头前装出来的微笑。摄像师傅要求上镜的员工都面带微笑。按说,微笑是人脸的基本特征之一,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算难,但对有的人就挺难。比如对莫文亮来说就很难,他天生就是冷面相。拍电视时,由于他笑不出来,被领导临时换人。

还让莫文亮不开心的事是,单位连日加班,姑姑帮他介绍的女朋友,约好见面时间却不能赴约,推了两次,人家姑娘就生气了,认为是摆架子。等到莫文亮约姑娘,姑娘也找借口推辞了,姑姑把莫文亮好一顿说,已经三十大几的人了,又是家里的独苗,到现在连对象都没对上,成了父母的一块心病。可莫文亮有口难言,谁叫自己是个小职工。他从25岁起就在父母的催促下开始谈对象。哪知抗战八年还叫小日本举了白旗,可他莫文亮谈了十年恋爱,是他自己举白旗,越谈越没信心。起初谈恋爱,姑娘嫌他没文凭,那时时兴文凭。再往后谈,就是嫌他没钱。大小伙子住的是父亲二次房改的房子,二室一厅,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建筑,父亲是从市政府提早病退的职工,以前是给领导当司机的,才能在那个年头分到这样的房子。如今这片三十几年前的住宅区,已经被这个发展还不算快的城市抛到了老城区。

莫文亮的这份工作,是靠父亲的老面子才得来的。他所在的坝头油站属于国营性质,是这个城市最大的油站,地处最好的地段,每天车水马龙,24小时作业。前些年闹油荒,很多民营油站断油时,这个油站还能确保市委、市政府,政法系统的公车用油。

本以为辛苦了几天,电视拍完了,大伙松了一口气。谁知两天前,总公司领导陪同省公司领导视察。省公司领导走后,总公司领导传达省公司领导指示,说坝头油站的荣誉不仅是总公司的荣誉,更是省公司的荣誉。省公司属下三千多个油站,坝头油站是唯一入选国家级标兵岗…… 说半天,莫文亮听到,前段时间拍摄的电视片要重拍。

这次重拍专题,总公司从全公司抽调来了几个员工,都是长得标致的帅哥靓妹。其中有一个名叫阿立的小伙,是莫文亮的邻居,在总公司当文员,也穿上工作服上电视。他毕竟不是加油工出身,他一上去操作就出错,给一辆摩托车加10升油,他按触键时多按了一下,结果,汽油喷泉般从摩托车油箱里溢出来。幸好是莫文亮眼明手快,才避免了一次“油喷事件”。阿立挨了训,看在邻居份上,莫文亮安慰他两句,他嘟囔着发牢骚,说自己不想来,是公司领导叫他来,说派出去是展示公司形象,这下子,二百元出勤奖泡汤了。听到这话,莫文亮心里就不平衡了,哦,才干不到一小会就有200元奖金,而他为了拍专题加班加点,领导也没给增加一分钱。

莫文亮性格内向,不苟言笑,干活却很实在,油站的老领导知道他的习性,倒也从来没有在是否微笑的环节上难为他。去年底,油站换了领导,新站长姓潘,上任才一个月就向总公司提出将莫文亮调到别的油站。莫文亮的父亲听说后,找到总公司的吕总,吕总是当年莫文亮父亲当专职司机的那位副市长的秘书,有了这层关系,才把莫文亮调动这件事压下去。父亲之所以替儿子出面,是坝头油站的奖金高,自从父亲病退后,莫文亮的工资收入成了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那份奖金自然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

这任坝头油站的站长,一上任就响亮提出要把坝头油站的荣誉从省级推上国家级,创建全国石化系统加油站“微笑服务”的样板。按理说水涨船高,单位受宠,职工得利,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但莫文亮却高兴不起来,而是越来越有危机感。他隐约地闻出味道,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站里班组长都调整了,有一个和潘站长顶嘴的员工被弄下岗了,而他莫文亮迟早也会轮到这一天。

 

二、约会后遇见不该见的人

姑姑费了一番心思,才把那位断了线的姑娘给拉了回来,约好见面的地方在一个名叫“馨园”的茶餐馆。馨园位于这座城市的新区,一个被称为红灯区的地方。其实,红灯区之说言过其辞,充其量是这个城市娱乐场所集中的地段。与姑娘约会地点的选择,是姑父的主意。姑父是一个经销卫生洁具的经理,交际广,见的世面多,他总结莫文亮谈恋爱屡谈屡败的原因,是越穷越遭人嫌。说为了这次恋爱成功,至少也要撑撑面子,不要第一次见面就给人留下寒酸的印象。据姑姑说,这位还未见面的姑娘和他同龄,是几年前随他父母购房才从乡下迁入城市。因为在乡下帮工厂主的父亲料理家事,照顾弟妹,耽误了自己的婚龄。几年前买房入户来到城市后,虽说谈过对象,都没有成,不是她嫌别人,就是别人嫌她。30多岁的姑娘,在乡下是稀有动物,在城市并不少见。所以人家姑娘并不很着急,着急的是姑娘的父母。

莫文亮第一次到馨园这样的地方,与馨园相邻是一家装饰很豪华的KT城,站在马路边还能听到从这家KT城里传来的那种音箱的重低音和刺耳的高音。莫文亮过去听人说红灯区如何如何,现在到了这里,却没觉得人们说的那么离谱,不外乎灯饰亮了一些,人流热了一些,不时从身边走过的时髦女郎,穿着露了一些。此外并未有什么异样,比起影视片里的红灯区,那还差得远。

莫文亮是按照姑父预定的包厢,比预定时间早了十几分钟来到。他不吸烟,一是自己原本就不吸,二是他工作的场所禁止吸烟,所以对烟味十分敏感。一进入包厢,他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烟味,很不舒服,因为是约会,只能就范。姑娘算是守约,在莫文亮进来约一刻钟就到了。莫文亮听到轻轻的敲门声,起身去开门,领班小姐急忙闪到一旁,礼貌地对姑娘做出一个请进的姿势。姑娘点了一下头,像是对领班小姐,又像是对莫文亮。莫文亮半是礼貌、半是下意识地也点了一下头,然后等姑娘走进房,很礼貌地说:“请坐”。

“坐”,姑娘淡淡地回他。

莫文亮第一次和一位陌生异性坐得这么近,面对面隔着约一米的茶桌,仿佛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有了这香水味,就抵去了原来满屋的烟味。莫文亮不好意思看她,留意了一眼之后就埋入冲茶的动作。姑娘个子中等,留了时下城市姑娘流行的那种卷尾发型,皮肤不太白,但看来会舒服。莫文亮本来话就不多,更不会说恭雅话,只说是姑姑叫他一定要来,然后就间间歇歇地说了前两次失约的原因。姑娘只听着,不作表态,看来也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从她淡淡的微笑里看得出她相信莫文亮说的是真话。莫文亮不经征求她的意见,点了三样小点:一份开心果,一份烧鸡翅,一份烤鱿鱼。小点上来了,姑娘说干嘛点这些东西浪费钱,还说她平时不喜欢这些东西,三顿饭吃饱了就什么都不想,唯一爱好就是每天忙完事看电视,还说特别爱看韩剧。莫文亮并没看过一部完整的韩剧,但听她说一些韩剧的情节时,尽量地附和她,冲好茶之后一杯杯地劝她喝。

一共喝了两泡茶,那三样小点,姑娘也吃了一些,莫文亮其实很想吃,但东西并不多,就总是劝姑娘吃,自己只偶尔撕下一条鱿鱼丝在嘴里反复咀嚼。姑娘说她要走了,莫文亮才想起好象过了大约两个小时了却不觉得久。他主动向姑娘要了联系号码,手机按下来打给姑娘。姑娘手机响起铃声,莫文亮看她在不停地按,猜想她已将自己的号码存到了她的手机里了。莫文亮不懂得可以按电铃叫领班小姐进包厢结帐,而是自己到柜台买单。一结算把他吓了一跳,原以为大不了花二三百元钱,哪知道是490元。幸亏钱包里的钱够了,平时他身上带不多,今天是听了姑父的提醒,才一下带了800元。虽然比预计中多花了一倍钱,莫文亮仍感觉愉快。他交完钱回包厢叫了姑娘,和她一起顺着环型楼梯走下大堂,送姑娘出了门,看姑娘上了一辆出租车走了,才将手插进口袋,稍站了一会,打算走到僻静点地方打个“摩的”回家。

他顺方向想走过KT城,刚到大门口,迎面与出KT城大门的潘站长碰了个正着,一个穿着低胸衣的女子正附在他身上,半扶半缠地走出来。“潘站”,莫文亮脱口叫出来。这一叫反把潘站长吓得一楞。“你啊、文亮啊?”把倚在肩膀的小姐稍推了一下,那位小姐很知趣地闪到一旁背对着。

“你也来这里?”

“不是,我、我是给朋友帮忙。”莫文亮不知所措地回答。

“哦—— 第二职业,”潘站长拖长语调“明白了,明白了。”

“我走了。”莫文亮恨不得快点走开。

潘站长把手一摆,一副不客气的姿势,莫文亮像做错事似的快步离开,刚和姑娘约会的那带有几分热意的心境一下子从头凉到脚心。

 

三、分明被“穿小鞋”

第二天,姑父听莫文亮说了与潘站长碰面的事,一脸好无奈的表情,说这种事看见了也要躲开装着看不见,怎么能主动打招呼呢,这明摆着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果然,潘站长把他叫到办公室,通知他,从下月起,每天只上半天班。

“怎么样?阿亮。”潘站长说:“我这个当站长的,就业压力大啊,下个月,总公司又安排两名新工到我们站。”潘站长看他没吱声,又说:“这样也好,方便你从事第二职业。”

这下子莫文亮不得不辩解了,“我、我,哪有第二职业?”

“好了好了,我不细究,就这样了。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去吧。”

莫文亮还想再争辩,潘站长已经不耐烦地向他摆手,他只好转身出门。

下班时,莫文亮耷拉着脑袋回到家,父亲一听说他被安排上半天班的事,一下子就急得整个脸涨得通红,马上找出一个发黄的笔记本,戴着老花镜找号码。莫文亮问父亲:“你是要给吕总打电话吗?”

父亲反问:“我不找他还能找谁?”

“爸爸,别找了,找了也没用,人家说了,总公司安排两名新工到我们站。”

“那就……”父亲泄气地放下手中的笔记本。

烦心的事接踵而至。周末,关于油价次日提升的消息不翼而飞,加油的车排起了长龙。正巧是莫文亮操作的那台机,被一张加油卡卡住了,后面等加油的汽车按响了喇叭,油站顿时喇叭声成片,潘站长火急火燎跑出来,不分青红皂白把莫文亮训斥了一顿。

站里组织“换位大思考”活动,要求每个员工写一篇体会文章。莫文亮和大多数员工一样,从网络下载了一篇文章,换个题目写上名字张贴在墙报上。站务会上,潘站长专门把他的文章拿出来示众,居然准确无误地说出下载文章的网页和作者,让莫文亮哑口无言。

吃晚饭时,莫文亮对爸爸说:“爸爸,穿小鞋太难受了,调走就调走吧,反正现在也只上半天班,奖金少了一半,去别的站干也差不多。”父亲坚决不同意,“X他娘,姓潘的这么逼人,我这条老命跟他拼了。”

 

四、自卑的恋爱

姑姑来电话,叫莫文亮应该乘热打铁,主动联络姑娘。在电话旁的妈妈说:“阿亮,这次约会,问问姑娘的时辰八字,我拿去请先生对一对,看看会不会克我们家阿亮。”

“妈妈,怎么能迷信这些算命的东西。”阿亮不愿意妈妈这么说姑娘。

“你想,第一次见面就碰上你们站长,接下来又这么多烦心事,多不顺啊。”

爸爸插话,“别信你妈。我认得一个大仙,官场上有脸面的人都请他算命,把他吹得很神,什么大仙?怎么就算不出政法委陈书记会坐牢?记得陈书记一上任就请大仙给政法委大楼看风水,大仙说莲花长在污泥的意头不好,就叫人填掉了政法委大楼前的莲池。”

在姑姑督促下,莫文亮给姑娘去了电话,约姑娘去城外的叠石岩风景区。周六一早,他开着摩托车去约会的地方等。一会,一辆崭新的白色丰田轿车停到了他的面前。车窗摇下来,“阿琴”,莫文亮脱口叫了她,刷的脸上一阵燥热,瞟了一眼自己寒伧的摩托车。反倒是阿琴主动说:“把摩托车寄了,我等你。”

周末的叠石岩,游客明显增多,其中不乏是热恋中的男女青年,他们可以旁若无人地在游客面前相拥、热吻。而莫文亮在自卑的阴影下,无法融入阳光下的浪漫。阿琴也是内向性格,双方的交谈都限于对方有问才答话,没问就不吭声的情境。莫文亮的个人情况,姑姑和姑娘家说了一半实话一半假话。一半实话说的是莫文亮的工作单位,一半假话说的是莫文亮在单位里年年先进,被当作副经理人选培养。姑娘说,她从来不喜欢到莫文亮所在的油站加油,理由是总碰到汽车插队。姑娘很生气地说,中国人爱插队,没想到汽车加油也插队。而且常常是警车插队。当她听莫文亮说油站被列入全国先进油站,半开玩笑地说:“你们油站造假,你别也是学会造假吧。”这句话呛得莫文亮不知该怎样回答好。

午餐费莫文亮要去买单,姑娘说:“上次是你买单,这一次该轮到我。”莫文亮坚持要买单,姑娘生气:“你要买我们俩就不要来往了。”莫文亮马上不敢吭声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进展还挺快,莫文亮被约去乡下和阿琴的父亲见面,自然也是阿琴当司机。小车从国道进省道再进乡道,转得莫文亮不知到了哪个村庄。下了车一看,想不到是一个加工玉器的工厂,阿琴说城里的许多珠宝店就有她家的产品。阿琴的父亲不像土豪暴发户的样子,一个外表看似老土的人却能经营这样入时的商品,这让莫文亮这个城里人更自愧不如了。老头是个话不多的人,问了一些关于莫文亮家里的情况,还说了一番不重钱财重人品的话,言谈中,莫文亮十分用心听,却又害怕接触那种审视的眼神。

回家之后,莫文亮忘掉了单位里所有的不快,设想着若是和阿琴的事能成,宁可去给他家打工,也不在单位里受气。想着想着入睡了,一只手拉着阿琴在河堤上漫步,眼睛望着烟波飘渺的水面,突然一脚踏空跌落入河中,他使劲憋住呼吸钻呀钻呀总到不了水面,突然醒了,原来是做梦。他细细地捕捉和品味梦的前半部。

 

五、决定写检举信

坝头油站国家级标兵岗的初评通知发下来了,油站上下都很高兴,总公司领导特别给全站人发了红包,尽管红包里只有88元,大家不在乎钱少,图的是好彩头。可是,莫文亮拿到88元的红包还不到8个小时,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快到夜里12点,他接到阿琴电话,阿琴明确告诉他,他俩的交往到此为止。“为什么?”莫文亮对着手机叫起来。手机里的阿琴迟疑了一下,说:“我们算是有了几面之缘,为了你好就告诉你,你们单位老板怎么对你印象那么差?”放下手机,阿亮更加莫名其妙,潘站长怎会知道他和阿琴在谈恋爱。

父亲因为多日吃不下消化不好,不得不去医院,莫文亮陪父亲到医院挂号后等着父亲做胃镜检查,闲着无事就走到宣传栏,栏里贴着一则通报,说某医院连年作假,捏造先进事迹当典型,被群众揭发后,医院领导受到行政撤职和党纪处分。莫文亮突然想到自己的单位坝头油站就是一个假典型。如果把这事捅出来,也足可出出一口恶气。

莫文亮决定写一封检举信,却不知该怎么写,又不好去请教别人。他数了数手里能拿得出的事实只有三件。一件是揭牌仪式那天播放的电视片,除了接受采访的潘站长是真的之外,出境表演的人都是临时调来的。第二件事是新调到站里的出纳是潘站长的亲戚,至于什么亲戚,他也不清楚,听说他挪用站里的钱炒股。第三件事就是第一次约会的那天夜里,碰见潘站长搂着穿低胸衣的小姐。还有,据说这次申报荣誉事项就花了一百多万元,站上每个月的接待费用要二三十万。再有,听说潘站长在外面养了小三。莫文亮想,我只要举报,上面总得来调查吧,说不定查出更大的问题。熬了几夜,检举信终于写出来了,落款“坝头站一员工”,便按着宣传册上的省公司的地址寄了出去。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莫如做贼。

 

六、父亲确诊癌症

“喂,谁啊?哦,医院?”莫文亮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慌忙把摩托车停到路边。“哦,检查结果…”

他聋拉着脑袋回到家,进了自己卧室,把脸埋在枕头上。一会,母亲叫他:“亮,吃饭了。”他听到,却不起来。母亲推开门,看他趴在枕头上,走上来摸他的后脑勺,“身体不舒服?”他翻身坐起来,还没开口,眼泪先流出来,“妈,医院来电话,我爸他……”“不会吧,我那天去善堂拜佛,抽到一条下签,我还不信呢。”“妈,真的。”莫文亮禁不住哭出声来。这时,父亲突然推门进来,莫文亮立即止住哭声。三个人都像木头般呆住。还是父亲先开口,“吃饭”。

莫文亮陪父亲再去医院,医生把莫文亮拉到隔着布帘的小房间说:“初步诊断是胃癌晚期,要做切片才能确诊。”还问,“看样子是不是老人已经知道了。”莫文亮点点头。出了房间,医生直接对莫文亮父亲说:“老人家,还没完全确诊,需要做切片检查。”医生:“我想开了,”老人顿了一下,“别受那罪了,我陪过死去的罗市长,如果癌症有得治,比罗市长还大得多的官就治好了。”“老人家,医学在发展,有一线希望就别放弃。”“谢谢你了,医生,我这把年纪,天天在老人堆里,见的多了。”

晚上,坐在沙发上的父亲把莫文亮叫到跟前。在父母眼里,没成家的莫文亮总是没长大。而小时候的莫文亮,则觉得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当了几年汽车兵退伍后,分配到地委机关开小车,在那个年代,是一个多么风光的岗位,在同龄孩子连大车都没坐过的时候,他很小就坐着父亲的小车兜风。父亲一贯认为自己很幸运、也很知足,哪想到才三十多年光景,社会就发生了如此变化。看着和儿子同时代的人,一个个做官的做官,发财的发财,儿子却在油站成为三朝元老,连媳妇都没娶上。曾经有一次,儿子的同学叫他一起去深圳,他舍不得这根独苗离家太远。为此,他好多次暗暗自责,不该阻挡儿子离开家门。

“亮,你怪爸爸吗?”

“爸,怎这么说话?”

“唉,那时候让你去深圳就好了。”

“那是我自己不去。”

“一整天我都在想,你们站长对你有看法,上次我不想你走,是和他斗气。爸爸现在想开了,咱走。”

“爸爸,现在别考虑我的事,想想怎么治你的病。”

“我的病就听天由命了,吃中药,能活多久算多久,别搞得人没了钱也没了。”

“只要能给你治病,把房子卖了都行。”

父亲抬头看看房顶,苦笑,“这个房子和你的岁数差不多,不,”他本想说不值钱,马上改口,“不能卖,给政府打了几十年工,就换了这点房产,我不能卖,你也不能卖。”

莫文亮不知说啥好。

“唉,过去有过去的好,有时候一个电话就管用。现在…唉”莫文亮父亲又长叹一声。“老啊”他叫莫文亮的妈妈,A城这地方老夫妻之间的称呼就一个“老”字,“把那本存折拿来。”不一会,妈妈就拿出来一本存折。莫文亮不知道父母拿存折什么意思。父亲继续说:“现在求人,没有钱万万不能。”莫文亮一阵暗喜。

“爸,有钱就好好治病。”

“这钱,一点一点攒,已经三十年,原本是留着给你娶媳妇办喜事,现在娶媳妇的事先搁一边,用来给你调动工作。”

“爸,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哪个单位会要我。”

“你当初进油站,是正规国营工,算来十好几年了,不能白白浪费这段工龄。”

“爸,现在哪还有国营不国营,一个样,有钱赚就行。”

“那不一样,你要是进到有国营工的单位,工龄就能续。”

“哪还有这种单位?”

“有,广播电视台。”

“那个单位能说进就进?”

“爸爸一贯自认为无钱无势,不愿巴结人,临到快死了,只好去求一回人。广电局,听说现在不叫局,叫什么台,那个姓莫的副局长,你知道吗?”

“听你说过。”

“他和咱家沾点亲,论辈分得叫我叔。他从主任级别争取当副台长,是我带他认识管文教线的黄副市长。我想找他,帮着把你调去他们单位。他出力我们出钱。”父亲摆了摆手里的存折,“十万元,能换个好单位,也值。”

 

七、被抓进派出所

坝头油站全体会议,潘站长手里拿着一封信,莫文亮一眼就看见,那是他寄给省公司的检举信,脑子里闪过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走也得走了。几天前,父亲决定拿出了30年的积蓄要为他调动工作,他实在不忍心花父亲这笔钱,却仍然挡不住父亲去找那位其实从没走动过的广播电视台的族亲。

“同志们,我们坝头油站这块金字招牌,不是我们自己的,是市总公司和省公司的。可是我们站里出内鬼,看到没有,”他挥挥手里的检举信,“有人写信到省公司,说我们造假,想打掉这块金字招牌。”潘站长话音刚落,莫文亮就好像全站的目光都对准了他。

一班长袁大头(职工起的外号)第一个站出来,“我看写这封检举信的人,眼睛是长在裤裆里。”全场“轰”的一阵笑,莫文亮脸上火辣辣的。

出纳,就是莫文亮信里检举的潘站长的亲戚接着站起来,“听说检举信里说我是靠裙带关系进到这里,我起码也有工商管理学校的文凭。说我靠裙带,我看检举我的人靠的是裤腰带。”大家又是一阵笑。

后面七嘴八舌的莫文亮已经听不大清楚,潘站长两手做了个平静的动作,全场都静下来,潘站长大声问:“大家说,对这个人该怎么办?”

一群人马上呼应:“开除。”

潘站长说:“开除还是小事,我要告他一个诬告。大家如果赞成,就在这张纸上签名。”

突然,所有人都朝门口看去,进来两个警察,前面的一个说:“接你们站里报案,现在来把诬告嫌疑人带去讯问。”

有人问:“是谁啊?”

潘站长大声喊:“莫文亮,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敢当,跟警察同志去吧。”

莫文亮一脸煞白,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这样。他站起来两个腿哆嗦着瘫了下去,“哇”的一声哭出来,被警察拉着出去。

今天这个场面,完全是潘站长的精心策划。

莫文亮的父母踉踉跄跄地赶到派出所。父亲冲着值班警察,“我儿子犯了什么事?”母亲一个劲哭,“警察,我儿子在哪?”值班警察没好气,“哭、哭什么?”父亲一巴掌拍到桌上,“把你们所长叫来,什么屌官我没见过!”老人毕竟在市政府开了几十年车,有那份气势。进来了一个是所长模样的,说:“老人家,你别急,坐下来好好说嘛。”

“告诉你,我在市政府吃了几十年饭。”这句话有点作用。他用台面的电话拨电话。”警察们竟没人拦他。

“辜市长,我儿子阿亮被抓进派出所。”电话里问是什么事被抓,老人哭道,“不知什么事,你是看着我阿亮长大的,他不可能做坏事。”对方叫把电话给值班警察。

“哦,辜副市长你好,知道了,你的老司机…哦、哦”,接电话的人压低声音讲了情况,最后说道 “也就是诬告嫌疑… 哦,好的,我先放人。”

莫文亮被父亲领回家。当父亲了解到儿子写了检举信,竟难过地流下眼泪,“你怎么就这么没用。”

 

八、父亲登门求人

父亲带着他去到广播电视台莫副台长家,一把撂下随身带去的五万元。

“钦叔,你这是什么意思?”莫副台长一脸迷惑。

“有事求你。”

“求我也不用这样啊。”

“不是给你的,是让你给别人的,如果你有权决定,我顶多给你送一筐番薯。”

“这这这,什么事?”

“把我这个没用的儿子调你们单位吧。”

“是这种事啊?”他摸了一下头,“那也不是我能决定啊。”

“别的不用我多说,你比我懂,算是我这个长辈求你了。”父亲说着声音哽咽,泪水嗖嗖。

“好好好,钦叔,甭说了,我尽力就是、尽力就是。”

 

九、父亲病丧期间

父亲终于躺倒了,坚决不去医院,莫文亮只能在家照顾父亲。

调动的事,那天莫副台长送父亲出门时,说了一句让父亲宽慰的话:“按说,职工调动要比干部调动简便些。”

两个月后,父亲在母亲诵佛的乐声中安详去世。市府办财管处肖处长代表领导送来了慰问金。期间,辜副市长还让太太拎着水果篮来看望过。

在照顾父亲的日子里,坝头油站在莫文亮心里已经淡化了,可是想阿琴的心却越来越强烈。在陪父亲到医院检查的前一天,电话里的阿琴说的那句领导对他印象差的话直刺得他的心一阵阵隐隐作痛。只是在父亲病危期间,他没得空,也没心思去找阿琴。

莫文亮并不清楚此前阿琴的父亲委托一位朋友到坝头油站了解他的情况,得到的都是负面的信息。最让阿琴的父亲不能接受的是,当初姑姑为了促成这桩婚姻,夸大其词把莫文亮说成副经理培养对象,这让阿琴父亲认为是事关品行的大问题,坚决不同意阿琴的这桩恋爱继续谈下去。

在处理完父亲丧事后,莫文亮来到单位上班,班长告诉他,站里没有排他的班,让他回家等通知。他回到家,百无聊赖,想给阿琴去电话,又很心虚。一连两个多月,从没有给阿琴去过电话,也再没接过阿琴的电话,现在去电话了该怎么说,莫文亮一时理不出头绪。手机在他手里不停把玩着,突然失手掉地上,电池和机身散成两半。他捡起来合上,憋足了一口气,一一按下数字键,漫长的静音之后听到一句“您拨的号码是空号”。他手一松,手机又掉下摔成两半。

就在莫文亮照管病危的父亲期间,单位里发生了令莫文亮意想不到的事情,潘站长的老婆车祸死了。本来,站长死老婆与莫文亮并无瓜葛。可偏偏这件事就与莫文亮密切相关。前次那位受阿琴父亲托付到坝头油站了解莫文亮情况的人是潘站长的中学同学,听说潘站长老婆死于车祸,在安慰老同学的同时,热心为老同学穿针引线,向阿琴的父亲介绍潘站长的情况。潘站长比阿琴大了5岁,有一个10岁的女儿。潘站长的同学对阿琴的父亲说:“上次您老让我去了解你女儿对象的情况,幸亏我没说是替您打听未来女婿的情况,想不到东方不亮西方亮。我的这位老同学,我对他知根知底,老婆死于车祸,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有好单位、好收入、好前程,加上人模狗样,老婆尸骨未寒,门口的女人排成行。要我说,您女儿嫁这样的人不比那个小子好一百倍。至于老潘女儿吗,现在的家庭都嫌孩子少,得个现成的女儿是大便宜。您老要是有顾忌,老潘的女儿我要了。我有儿子,就缺女儿呢。”阿琴的父亲居然很高兴地同意了,阿琴也听父亲的。潘站长这边,贪着能娶个黄花女,还能带来一份家财,何乐而不为。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当然,潘站长并不知道阿琴曾经和莫文亮谈过对象。

 

十、在等调函的日子

既然班长叫回家等通知,莫文亮就利用这时间拜访莫副台长打听工作调动的事。莫副台长告诉他,台长同意了,就等着履行调函程序。莫文亮听了很高兴。

两天后,莫文亮去上班,班长说,站里不安排他加油的岗位,安排他专门负责营销几个搭售产品,除基本工资外,绩效工资就从销售收入中提取。莫文亮清楚,这些搭售商品,其中有的是三无产品,如所谓的燃油添加剂,没什么效果,也没什么坏处,纯粹是通过关系插进来,据说进货价很低,销售价却很高,站里给兼职搞销售的员工提成很低,所以员工们大多没有卖力推销。现在让莫文亮干这个出力不得利的事情,换成谁都不会干,但莫文亮二话没说,答应了。他心想,反正我在这里也不会干多久。

有些事很怪,当你刻意去做时不一定成功;而当你不经意时,反倒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一场发生在北非的局部战争使国际油价高涨,加上燃油添加剂生产厂家在油站内外做了一些广告摆设,使得笨嘴笨舌的莫文亮,营销额大幅增加,他满心高兴,虽然联系不到阿琴心里很失落,但每天辛苦过后,算计着可以得到的绩效提成,又在暗暗欢喜。当然这些都是次要的,他最惦挂的是调函的事。

整整一月,调函没有声息。发工资的日子到了,莫文亮去财务间,不好意思当面点钞就签了名,接过出纳给的信封,回到加油机旁抽出钱点数,旁边的员工逗他,怎么样?发国难财了?莫文亮笑着继续点钞,心里咯噔一跳,“不对啊!还不到6000?”他再点一遍,还是5740

他马上走回财务间,“出纳,你没发错吧。”

“会错吗?”

“应该不止这么多啊。”

“多少?”

5740。”

出纳翻开工资簿看一眼,倒抽一口气再呼了出去,拍拍自己的胸前,“还以为我也神经不正常。”她把工资簿递到莫文亮跟前,“自己看看,你签了名。”

“我粗粗算过了,应该8000多啊。”

“哦,领导没跟你说过吗?”

“说什么?”

“你现在是一个人专营,厂家在这里做了广告牌,都是在为你吆喝,广告牌费用站里分担了6000元,你就分摊3000元。没叫你全部负责就不错了。”

“这……”莫文亮气得说不出话。愣了一会走出财务间,坐在加油机旁的石阶上,任一辆辆加满油的车从身前开过。

第二天,他生病了。

 

十一 母亲打算进静德庵

“亮,起来吃饭了,”母亲在门外叫他。他其实没有睡,只是啥也不想做。母亲推开门进来,坐到他的床沿。他不好意思躺着,就坐起来。

“起来吃饭吧,妈妈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你吃过饭了我才告诉你。”

他马上起床,去卫生间,三下五除二洗漱完毕,到餐桌前端起母亲凉好的稀粥,一下子就吃完,自己把碗放进水盆里,问“妈妈,有事说吗?”

母亲两行泪水嗖的涌出眼眶。看着妈妈的样子,莫文亮急了起来,“妈妈,你不会生病吧?”

“不会,妈妈的身体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莫文亮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妈妈,有事就说吧。”

妈妈还没开口,哭声一出来,又把莫文亮落下的心提起来。老人抿住要哭的双唇,静了静,说:“妈妈打算去静德庵。

“要拜佛你就去嘛。”

“妈妈是要住进去。”

“那怎么好?我、我……”莫文亮急的眼泪冒了出来。

“亮,你不要哭,其实妈妈是去一个好地方,也是我和静德庵有缘,30多年前就和静清师傅来往,在你爸走之前,我就想过了,如果我走在你爸前,就不提起。现在你爸走了,我也该有个去处。妈妈离开,对你好,你才会成为这个屋子的当家人。”

“可是,妈,你别急着离开我,我……”莫文亮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叮咚,门铃响了,母亲开门,是姑姑。姑姑把手里的菜兜子往地上重重一放,气喘吁吁地。“想不到我成了皮条客。”

“大姑,生什么气?坐下吧,亮,给大姑冲茶。”母亲说。

“我听到一件事,说了你们别生气。”

“什么事?”

“我介绍的那个阿琴,现在和阿亮的站长对上亲。”听到姑姑这句话,阿亮感觉头部遭到了重重一击。姑姑骂道,“那个死站长,上个月死老婆,这个月要娶新娘,我看是天公老爷势利眼,才会让天下这样不平。”

“大姑,不要生气,不是俺家的人就不要争。你来的正好,我正要和你说件事。”

“唉,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气了”嘴上这么说,鼻孔出气却很粗,“大嫂要说什么事?”

“我才和阿亮说了,我要去静德庵。”

姑姑瞪大眼睛,想了一下,“去当尼姑啊?”

“看你说的,去尼姑庵不一定都要当尼姑,就是当了尼姑也是好的。”

姑姑想了一下,“静德庵我知道,那地方养老也不错。大嫂你先去,说不定我也去。”

“你真把那当养老院?”

“反正差不多。问题是阿亮同意吗?”

“不是刚提个话头吗。”

“我看这样也好,阿亮找对象更容易。”

莫文亮马上搭话:“姑姑,我不找了。”

“你不找对得起祖宗?告诉你,你爸走的时候最牵挂的就是你的婚姻大事。”

“姑姑喝茶吧,”莫文亮把茶端到姑姑跟前,想用这种方式堵姑姑的嘴。

姑姑喝了茶,放下杯子,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姑娘现实啊,谁愿意进门看到一个老太婆。”转过脸对莫文亮说,“阿亮啊,你要感谢你这位伟大的母亲,她为了不成为你的累赘,才走这步棋啊。”说完,拎起菜兜子,“大嫂,我走了,哪天要去,我来送你。”

 

十二 坝头站双喜临门

坝头油站张灯结彩,像过节一样热烈。一则是国家级的荣誉审核通过了,要搞一个隆重的授牌仪式,二是站长大婚。当地有个习俗,办丧事的家可在百日内办喜事,叫冲喜。如果百日内没办,就得等三年。潘站长再婚喜宴自然安排在百日内。

稍事休息两天后,莫文亮又来上班。被无端扣除销售绩效金的事,毕竟不是长久的事,他还是想开了。对于阿琴就要嫁给潘站长,他一想起来有一种无法名状的难受,可有什么办法,谁叫自己不如人,他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和。此时,他最关注的仍然是自己工作调动的事,希望能早早着落。

广告公司正在油站的入口处搭彩门,其他员工都在忙着加油,只有他这个机动员工被叫去给广告公司当帮工。偏偏这一天风很大,被鼓风机吹起来的大彩门在大风里摇摇晃晃,莫文亮和广告公司的人各拉着一条绳准备固定,被风吹得站立不住。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机连震带响,他顾不上接听。刚停下又一阵紧似一阵响起来,他憋不住腾出一只手去掏手机,那只拉着绳子的手被拽得支持不住,一松手,呼啦一下整个彩门被卷到大街上。顿时,街面吱吱刹车,所有的车一起发出了抗议的喇叭声。

潘站长火急火燎地跑出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广告公司的人指着莫文亮,“他他他、他没拉住。”

“你是不是成心的?操你X!”潘站长脱口而出。

“你操谁?”一贯缄默寡言、谨小慎微的莫文亮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

正在火头上的潘站长接上“就操你X”。他话音刚落,莫文亮一头撞向他的胸部,把他撞退了好几步,正要发作,被广告公司的人紧紧抱住,莫文亮则做出接招的架势。潘站长毕竟是当领导的,在刺耳的喇叭声中马上意识到此刻处理堵塞交通的事更重要,立马组织人处理路面上的事情。

两手握拳的莫文亮塑像般呆持了片刻,走到一个角落像那个跑了气的彩门一样瘫坐在地上。一会,才想起刚才的两次来电。掏出手机一看,是莫副台长来的。此刻,他犹如在万丈深渊中拉住一条救命的绳索,马上回拨过去。铃声响了好久才听到接听。“莫台,是我,文亮啊。”莫文亮声音嘶哑颤抖,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突发的冲突中解脱出来。

“文亮啊,我受你爸爸托付,搞掂了我们单位的关系,商调函发出去了,怎么你们单位回函,说有你这个人,没你的职工档案。”他不等莫文亮接话,接着说,“如果没有档案,我就是当市长也调不了你啊。”

“怎么会这样?”莫文亮喃喃回答,又像是自语。那边把电话挂了,莫文亮仿佛拽紧的绳子断了,一切都没指望了,他呜呜哭了,没有一个人来搭理他。

 

十三 最不幸的结局

金沙湾百佳宴会厅宾朋满座,盛装的新郎新娘挨桌给亲朋好友敬酒。突然,宴会桌上有人高喊,“潘站长”,迅疾地离开座席跑近前,贴近潘站长耳朵,压低声音,“油站着火了!”

“啊!”潘站长红润的脸立马涨成酱紫色。转身对新娘子阿琴说,“单位出事,我必须马上去。” 整个宴会厅的人都站了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着新郎官箭一般冲出门去。

坝头油站,着火的加油机熊熊燃烧。油站后场是两个埋入地下的大油罐,油罐旁站着浑身浇湿了汽油的莫文亮,两只手上都拿着打火机。快步跑来的潘站长冲到最前面,大声喊:“莫文亮,他妈的我给你跪下,要死要活是你我两个人的事。”

“姓潘的,我就是要等你来,现在晚了,你也死定了。”说着,他打响火机,呼的一下变成火人,浑身着火的他转动停在储油罐旁一辆还没有卸油的油罐车的气阀,刷的一下,窜出一条火龙。显然,莫文亮事先谋划好了这番连贯动作。不远处,传来了消防车的呼啸声。可是,油罐车倾泄的油火迅速包围了已被打开的地下储油罐。储油罐窜出一股股带着烈火的爆炸声和浓烟。赶到现场的消防队意识到一切灭火行为都是徒劳的,马上把灭火行动转为疏散人群,任由这个位于城市中心地段的大火盆一次彻底的燃烧。

 

十四  光明的尾声

十几年后的今天,当年油站爆炸的地方建成了一幢48层龙腾商贸大厦,刷新了A城楼际的高度。这里曾经发生的大爆炸事件,在民间沸沸扬扬传播了两年后沉寂。到了若干年后,A市政府才有限度地将事件的原因公诸于众,当时事件中死了多少人弄清楚了,善后处理了,与事件相关联的责任人也得到了相应惩处。在新楼落成典礼中,事件经历者中有细心者看见了两个女人搀扶着一个老尼姑挤在剪彩的人群中,伴随着狮子采青的锣鼓声和人们的欢笑声,老尼姑吧嗒吧嗒地流着眼泪。有人认出老尼姑就是当年引爆油站当事人的母亲,那两个搀扶她的人,一个是退休多年的辜副市长的夫人,一个是事件中被炸死的油站站长的遗孀,那天本是她结婚喜庆的日子,还没等圆房,新婚丈夫就死在这里。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