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学姐:
见信如晤。
我已去过碟中宝音像店,还在水西关南街新建路口,老板还是你说的原姐。
你落在店里的《黄金甲EP》预购单和周杰伦明信片,原姐一直留着。预购单依然完好,明信片有轻微折痕,且严重泛黄。
原姐说,她忘了你的样子,但能想起来,你穿了件牛仔外套,背着帆布包,没跟风非主流,没有鬼刘海,没烫彩虹卷发,看起来一样很酷。
那是二〇〇九年夏天,你从原姐的音像店买下“预购版”《黄金甲EP》、“动感地带版”《十一月的肖邦》、“邮票版”《七里香》三张专辑。过了四五天,你就毕业了。你这个丢三落四的人,把一百三十块的“万能充”借给我也不往回拿。我送你去火车站的时候,你问过我两个问题,一个是最喜欢周杰伦哪首歌,一个是想不想去看一次周杰伦的演唱会。没等我回答,你说你大学四年没去看一场周杰伦演唱会,挺遗憾的。我以为你的遗憾是,没跟男朋友好下去。在滥情偶像剧泛滥的年代,你对校园爱情能够做到头一天拿了毕业证第二天就“断舍离”,我着实不敢相信。或许,那些日子,你的内心也经常弹出泪汪汪的表情,只是我没在你QQ空间的留言板或者日志中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个人动态栏一直填着三个句号,三个逗号,三个问号,从不更新。
两年前,二手交易平台上“邮票版”《七里香》,品相好的已被卖到三千块。那款“万能充”在旧货市场有摊主两百八十块要收,我顺手帮你赚了一百五十块,又顺手帮你下了一单周杰伦新专辑《最伟大的作品》。拆快递的时候,我才想起,我没有你的任何联系方式,更不知道你身在何处,便也有些失落。
你上火车前,说打算安顿好以后写一封信寄给学校,一定很有趣。我说:要不你多写一封,寄给我。你说:也不是不行,那我不发短信告你新号了,写信告诉你。直到九月份开始的新学期即将结束,我都没收到你写的信,也没等到当年的周杰伦新专辑。你换新手机号前,跟我通过一次电话,说怎么在QQ列表里找不到我。我说:我的号被盗了,找回来发现丢了很多联系人,包括你。你说:那我写在信上。
你说:西安的树叶比太原绿得早,黄得晚。
你说:银行的工作虽然跟中文系学的那些八竿子打不着,但待遇挺好,上班的地方离家不到一公里,每天步行。
你说:我上了班就有钱了,可以请你看周杰伦演唱会。
你说:收到信一定要认真回,字不好就不要连笔,一个一个写清楚。
你说:我们西安的好姑娘可多呢,你毕业以后来这边发展吧。
你说:已经十分钟了,我得剩十几块钱话费,要不然没办法报停。
我挂断电话,上铺舍友则楞起脑袋接道:傻笑啥呢,学姐又不是要许配给你。
往后,夏天在汗水的涨退和脂肪的匍匐中消失了十三次。二〇二三年,我终于拥有自己的房子,可并没高兴几天,因为买房置业,结婚生子,是大多数同龄人七八年前就做好的事了。
搬家那天,我收拾出一张《不能说的秘密》电影光碟,侧标底部带有音像店的租赁日期。这是你在得一文化广场三层的金辉音像店租的,押金好像是二十块。是周末,大晚上,你带我到多媒体教室看完电影,宿舍楼门关的正是时候。你说:别回了,去超市买点吃的,就在教室通宵吧。我说:这主意也只有你能想出来。
你说:总比宿管阿姨记在本本上强,影响平时成绩。
我说:早上正好直接去操场跑操。
四月的风到了半夜两点,吹在身上,还挺冷。你说得出去找个地方,要不然白天就感冒了。于是看了学校附近两家网吧,人都满了,唯一一家肯德基也在装修。我提着大包零食,手冷得忘记换一只手提。你思来想去,决定开个钟点房。离学校最近的酒店有两公里,而不足百米远的几条巷子里,个人开的小宾馆却能满足整个学校的学生。你不想往远处走了,就随便找了家进去,还剩一间大床房。我把零食放到床头柜,站了十来分钟不好意思往床上坐。你早已盘着腿在枕头边吃掉三个沙琪玛,又拧开一瓶茉莉蜜茶。你问我:你咋不坐,怕我图谋不轨?我说:我还没有单独跟异性在学校外面住过。你笑出声来,说,意思是在学校里面跟女生住过?
想到这些,我也笑出声来。
从你离校那周到年末放假前,这张未归还音像店的电影光碟,我借出去好几次,每次还回来,我都要打开看一眼碟面是否有划痕。最后一次被上铺舍友捎回来后,再未打开。它的背面看上去鼓鼓的,我以为时间太久,受潮所致,便装箱打包。
去年十月,家里装修完,整理书柜,又看见这张光碟,索性瞧瞧里面变成了啥样。海报一侧,竟有一封信。看到你名字时,我脸红,泪热,心跳声越来越明显,我翻着手机通讯录和微信列表,怎么也找不到上铺舍友。好不容易问了三四个人,要到微信,舍友说:有这么回事,帮你捎光碟,去收发室取东西看见了你的信,信封小,怕丢,就给你放进光碟盒里,有没有提醒过你,我真想不起来。
信的内容,我看过好几遍,你留下的手机号,已被一家菜鸟驿站所用,你的QQ号查找显示“无法访问”,是注销了吧?
这样的事情,倘若在影视剧或者小说里,也已被当作陈年烂梗。你说过:很多人用不了十年,也许两年时间,就不会再有彼此的联系方式。这句话,我至今记得一字不落,还在酒桌上跟一个朋友说过,后来被他写进了文章。十五年未见,我确是真没你的任何联系方式。那时候,说联系不上一个人,就真联系不上。不像现在,任何社交或购物平台都可以聊天,哪怕是拼多多。
年底忙完单位的事,我把太原曾经卖唱片的地方跑了个遍,现在还剩三家。除去上面提到的两家,柳巷里头还有一家,放在全国,都是小红书上搜索量较高的唱片店。店主一副书生模样,主要做室内影音设备装修,各类唱片和磁带有四个库房的存量,每个库房看上去有二十平米。唱片墙一角,有周杰伦专区。确定价格后,我买下一张你最喜欢的《寻找周杰伦EP》。这张专辑被媒体爆料说,周杰伦公司弄丢了母带,无法再版,五百八十元,我想都没想。拿着专辑,到钟楼街,招摇过市,在周杰伦巨型公仔前,拍了好几张照片。中途还有歌迷愿意花十块钱租两分钟专辑,也要拍几张。我没收钱。他们没像当年我们上学时那样,在人多的地方羞于提及周杰伦,因为不喜欢他的人比我们多太多。
本来打算去一趟平遥古城那家“文子的唱片店”,但一直没兑好时间。我在网上搜了好几个小时店主的资料,如你所述,是个文艺青年,在北京组过乐队。
三十岁之前都还是青少年。要么躁,要么闷。文子属于渴望平静的躁青年。躁过、爱过,但没有平静过。躲在小店里听音乐,死磕文学作品,试图去理解大千世界里不能理解的人与物事。但事实上,在这个疯狂的年代里,青年们最终极有可能像香港人一样,嘴角上翘,说道:“那,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更何况,文子还不到三十岁。
这是二〇一六年微信公众号“情趣中国”采访文子的一段文字,现在看来,我觉得我和你的意见应该相同,不会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后来在豆瓣上又看到了二〇一三年一个关于文子本人的帖子,又是另一种看法,目前她显示的所在地为德国,头像下方的签名为胡适的一句话:“少谈些主义,多研究些问题。”评论区有人说,文子是一九八八年生人。比你小两岁,比我大一岁。我想,你也是对他的店感兴趣,而不是他。
二〇一三年,是距离我们上次见面最近的一个年份。那一年,学校换了新校区,我读完了大学,周杰伦又没出专辑。秋天的时候,再次回到旧校北区,播放过《不能说的秘密》的多媒体教室所在的那栋楼,还未拆,旁边的宿舍楼被夷为平地,一眼望去,全是树。叶子脱离枝干后,飞舞、旋转,接着四散、陨落,像是一些匆匆行走的人不知怎的突然就倒在了地上。留在枝头的也不安稳,风一来,它们就嚷嚷,叫人心烦意乱。掉下的叶子多是在树的周围相互拥挤,一层一层堆积,似乎等不了多少时日,就能高过树干上刷白的防蛀带。
十年后的秋天,我终于坐在几万人的体育场,拿着望远镜在看台区,从开场曲《半兽人》一直跟唱到最后的《七里香》。
这十五年,你看周杰伦演唱会了吗?
去年九月二十四日,下午三点多,我坐上迎泽区第一趟接驳车到了体育场。那些自行前往的人已经排了好几列长队,路口有商贩穿着类似工作人员的服装,兜售盗版专辑和假签名照。我观察了半小时,有不少人上当。要是上学那会儿,我早就急得要去提醒那些笨蛋了。现在,我宁愿他们吃一堑长一智。我相信他们中间很多人并非真歌迷,分不清正版和盗版的人,更多的应该是我们当年的一些身边人。你给我展示过你舍友买的《爸耕田去》《末日的歌》《森帕盗魁》,我很佩服她,一个人集齐了歌迷公认的三大盗版周杰伦专辑。
开场前,无人机摆出“敬杰迷,致青春”的字样。我第一次在这座打拼了十几年恨了十几年却又没办法离开的城市,感受到它的朴素与厚道,像一位阔别多年的亲戚,每年都不愿意去他家里做客,但他还是在电话里发出了真挚的邀请。我敢保证,坐在体育场的太原人,甚至山西人,都想过离开自己的城市,离开这个省份。他们没有离开,是因为他们总盼着脚下的土地会在第二天一觉醒来就改头换面,变成他们期待已久的样子。一座城市的命运总让年轻人嫌弃,就像我们嫌弃自己的大学,老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阻碍着我们的进步,让我们与其他省的大学生拉开了距离。你穿得再好看,我都觉得你还能更好看,别的大学的女生一定比你更懂穿搭,你总有一天会打扮得比她们还要好看,哪怕在毕业那天,或者毕业以后。
邻座的男人嗓音不错,歌词记得很准,像你一样,不会唱错一个字。即便有字幕,但看着字幕唱准和烂熟于心的准一眼便知。后排的两个女人全程闷不吭声,低着头看手机,聊天,嬉笑。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是太原四年来第一场大型演出,加上周杰伦的知名度,很多人抢票并不是要去看演出,而是想赚一笔可观的零花钱。开票第一天,我没抢到。单位的女同事跟我说,她的一个朋友抢到两张两千元连坐的票,问我要不要,别人收一张得六千块以上,我要想买,四千块一张就行,两张都要的话,还能再便宜。应该有不少观众是奔着赚钱才抢的票,但运气不好,没卖出去,只好进场。我用望远镜扫过好几个区域,很多人一脸茫然,连《简单爱》都不会,一定是假歌迷。当然,不排除有的人就是想进来安静地听歌,不想跟唱,不想吐露自己的情绪,不想被周围的陌生人看出自己煞有心事。
唱到《园游会》的时候,我似乎想到大学时代的异性,她们身材姣好,眼眸明媚。我不确定,当时想象的异性,是否有你的影子。确定的是,她们总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没什么烦恼,顶多是挂了科或者失了恋。内场无人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歌迷,把手机举过头,打开相机,向左奔跑,到了看台位置又转身往右飞冲,他好像念念有词,他好像泪流满面,他一定高兴极了,他一定会唱周杰伦所有的歌。
第三十一首,《退后》。我可能比你运气好一些,校园恋爱谈得比你长,长好几年。二〇〇九年后半年开始,二〇一六年年底结束。她和你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如果你当年知道的话,定不会看好。可感情就是如此,也许不喜欢这个类型,但不会不喜欢她。认识她的时候,校园广播里正好播着《退后》。这首二〇〇六年歌,像一支箭,在二〇〇九年路过一个平淡的周末,到二〇一六年,正中我眉心。这一年,专辑《周杰伦的床边故事》发行,十首歌,竟无一首写得像我的故事。我打开手机,一边唱一边录,唱完以后,根本不觉得又一个七年匆匆流逝。我猛然发现,我只是忘不掉她的名字,并不是想起了恋爱七年的那些事。这个七年里,我遇到过为之心动的女人,因为不如在学校遇见一个人那样踏实,便打消了心中的念头,也自我了断了拥有婚姻组建家庭的机会,但愿不是唯一的机会。
唱完《听见下雨的声音》,到了歌迷互动环节,周杰伦说:感觉时间过得真快,大家觉得我变得老了吗?觉得我的嗓音怪怪的吗?尽管大家的答案是肯定的,但依旧喊了两遍“没有”。成年人的虚伪,是善良的,是人情世故,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青蜂侠装扮的歌迷对周杰伦说:有些歌迷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你,所以我想为他们发声,他们可能此时此刻没票,但是人就在体育场门口,把耳朵贴着栏杆听你唱歌,他们此时此刻可能在写字楼加班,可能在家里面带娃,可能在学校里面上课,可能在街头巷尾送外卖,可能在大街上跑滴滴,可能在工地上赶工,可能在酒桌上应酬,他们都在各自平凡的岗位上做着平凡的事情。他们虽然人不在这里,但是他们可能比我还要爱你,杰伦,我想告诉你,无论是在场的歌迷还是不在场的歌迷,我们永远支持你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无论是音乐还是电影,网球还是其它,懂你的人永远懂你,我们永远支持你!
后来这段视频在很多平台上被人们点赞转发,可我并不觉得多么感人,你要在场,应该也这么认为。我倒是更觉得这位歌迷之前的话,更为真实,它说,他好几年以前有机会跟周杰伦合影,但是害羞,没有上前。我想,我们也是遇到喜欢的人,不敢上前,不敢说出简短的让对方明确且不用猜测其中深意的话。你说呢?
《七里香》开始的时候,有的人选择离场。这就是我们一代人的青春之约吗?巧的是,你想让我做的,我已经做了。《周杰伦的床边故事》发行一周后,我便试着把《一点点》重新填了一副歌词:
那次告别,你不说再见/一转身,一句祝愿/已是匆匆几年//
你说明天,会不会怀念/听课从不坐到最前面/你望着窗外高高的蓝天/不知想着,谁红了双眼//
这些年,不虚此行/我们一路肩并肩/未来啊,并不如你说的,一定很遥远/要走了,还偷偷去收藏好她的照片/你说你怕忘掉她的脸//
毕业以后,不会像从前/一整夜,一直狂欢/那是青春的茧//
你的故事,也没能讲完/记忆仿佛一张明信片/你望着窗外高高的蓝天/不知想起,谁红了双眼//
这些年,不虚此行/我们一路肩并肩/未来啊,并不如你说的,一定很遥远/要走了,你还说过你曾为她许了愿/又说她在梦里能听见//
再相见,希望那时你会变得更勇敢/漂泊的我也会,不平凡//
一直没想出题目,现在命名为《临别前》。你觉得如何?
走出体育场,接驳车陆续载满观众,朝四面八方离去。九月的晚风,仿佛来自十五年前的大学操场,吹着柳条,柏叶,衣领,长发,人们卧谈,相拥,吵闹,哭笑。我想很多人的青春里,并没有周杰伦,一个歌手,一首歌,是你我生活的一部分,绝不是全部。
顺路的网约车司机也是周杰伦的歌迷,二〇一九年抢到两张内场第三排连坐票,没舍得退,去年演唱会第一天,与自己的新婚妻子一起看了演出。
也许此时的你,早已不听周杰伦的歌,早已把收集多年的专辑赠予他人或者物理删除。你有家庭,事业,你去旅行,周游世界,你奔波在大江南北,你安逸于县城小镇,你像大街上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面带微笑或表情冷峻,你有百种生活,你有很多故事。我的生活也不再只有音乐,我还热衷于电影和小说。我去过北京,重庆,武汉,徐州,我没去过西安,我没换过工作,我微信列表里的人越来越多,没改备注的人几乎都忘了是谁,我慢慢变胖,做事已显笨拙,我父亲去世多年,母亲也消瘦眼花,我恐惧我的年龄,生怕一事无成,我认识比我小十五岁的学生,聊天时称我叔叔。
你说,我还能联系上你吗?
你说,这封信你能收到吗?
过年回家,我妈帮我整理杂物,翻出来一张《范特西EP》,也是你送的。盒子破损,外封贴纸不在,碟片能用。大概就是因为这张专辑,我不再愿意外借任何物品,而我搬家之后,却不曾想起它的存在。是嫌它变得不完整吗?我说不上来。我用笔记本外接设备播放了两遍《开不了口》,你当年喜欢听这首。可我五音不全,高音部分都唱不了。你说:唱歌这件事也是看天赋呢,不用自责。我告诉你,我高考前鼻炎,做过穿刺,影响发音。你说:信你,估计慢慢就好了。你说得对,大三那年元旦,我就在联欢会上唱了这首歌,轻轻松松,掌声挺响。我挑出许多不看的书,放到二手平台,已赚一千多块,一下买全周杰伦的所有专辑,希望跟上了你的节奏。再赚一些,我就收集台版专辑,顺便买一些唱片盒,换掉坏的。按照你的习惯,我猜你现在是不是收齐了周杰伦的所有黑胶唱片,专门腾出地方,做了一面唱片墙?
我在得一文化广场的金辉音像店看见一张台板《最伟大的作品》,花了一百六十块买下。还在一层的四海书店碰见一个与你同届同专业的学姐,但她说不认识你。也正常,我现在翻出我们系的毕业照,本班的同学都快叫出名字了,何况是隔壁班的。她没变样,就是看上去显然是三十大几,不是二十出头。她带着上小学的女儿,在挑课外读物。她女儿想看《三体》,她说:你还小,长大再看。我与她又寒暄几句,便走了。回家后,发现手里的专辑是网上说的错版,顿觉如获至宝。
就先写到这里吧。看演唱会那天,我还跟录了一首《轨迹》,不太理想,前排有几个人嗓门太大,跑调跑得听不清周杰伦的声音。你说过,送别的时候,适合唱《轨迹》。你上火车那天,我还想来着,但我不敢,像那位打扮成青蜂侠的歌迷年轻时一样,内向,胆小,怕人嘀咕。列车远去,我和送站的人们一同出站,夕阳向天际匀速俯冲,天色逐渐变暗,车辆开启远光灯,练摊的商贩拿出充电台灯,高中生放学骑着自行车穿梭如风,公交车挤满了下班的人,大排档烟熏火燎人声鼎沸,舍友要么去网吧通宵打游戏,要么和女朋友拉着手走出校门夜不归宿,修自行车的师傅收完地上的工具,食堂阿姨推着剩菜剩饭念叨着浪费粮食的话一步步走到垃圾车跟前,你在拥挤的车厢里听着七嘴八舌的交谈望着车窗外星星点点的灯光,你提前接好热水,你在十点之前就会感觉到脚麻,你想靠着车窗休息一夜,我没打车,我找了一家小餐馆点了一份盖饭,我还要了一盘油炸花生米和两瓶冰镇啤酒,我坐到九点多才走,我走着回学校,我在路上唱了十来首周杰伦的歌,我的声音不大,我的情感很真,我跑调,我暗暗笑出声,我想起我们开钟点房的那天,我看着你喝完茉莉蜜茶,看着你侧身躺在椅子上睡着,我一直不敢坐到床上,我在地毯上坐了半个小时,我吃了两根香肠和两个面包,我喝了半瓶营养快线,我把剩下的沙琪玛和饮料连同没打开的零食都给你打包好,我换到茶几上坐下,我靠着墙睡到了天亮,我看见你还睡得很香,你那天更像学妹,我知道我才大一,你像《晴天》MV的女主角,我用着一部不能设置铃声的诺基亚。我确定,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
余不一一。
小弟我呀
二〇二四年三月十五日
附:胡学姐的信
李老弟:
大二生活愉快。写信但说三件事:一,帮我到水西关南街新建路口的碟中宝音像店拿一下《黄金甲EP》预购单和杰伦明信片,我落到店里了,店主三十多岁,去了叫原姐就行;二,明年我请你看杰伦演唱会,北京,天津,青岛,只要有,地方随便挑;三,听说平遥古城有家唱片店,叫“文子的店”,店主是个文青,会写歌,你知道不?有空去看看,顺带跑跑太原别的音像店,兴许能买到其他版本的杰伦专辑,可以的话买两份,帮我留一份。记得你写过诗,还上过校园广播,要不试试填词,填杰伦的歌,我来录给你听。
我的新电话:133892263XX,还有QQ:8391794XX
就这,来西安一定找我。
你胡姐呐
二〇〇九年十月二十八日
(《你看周杰伦演唱会了吗》原载《都市》2024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