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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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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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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特岗旅程

每个人从呱呱坠地到耄耋之年,带着各自的使命走过生命旅程,经历不尽相同,但都有那么一段始终让人难以忘怀,或幸福悲怆,或遗憾不甘。当岁月的年轮不断碾碎我们的四肢百骸时,唯有铭记的往事如一杯佳酿沁人心脾,让你在饱经世事变迁后,依然认为人生甘之如饴、富有意义,而我刚好有这样一段人生际遇。

故事要从2013年开始讲起。那年,通过特岗教师招聘考试我拿到了红河州红河县特岗教师的入场券,算是挤进了半个“教师圈”(特岗服务期间不占编制)。

八月,办完入职手续后就到引人注目的分配岗位环节了。依稀记得,那天拥有“入场券”者齐聚一堂,大家躁动不安,都神色慌张、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名字与被分配的乡(镇)同时念出,但任谁心里也不想自己的名字与那些偏远的乡(镇)产生一丝一毫的联系和瓜葛。

全指望当一回“幸运儿”,期待被分配到的地方是交通便捷、环境舒适的地方,我自然也不例外。当分配的名字、地点一个接着一个被念出来时,我忐忑的心情七上八下,生怕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某几个传言偏僻的地方,所以越往后耳朵也竖得越直,听得愈加真切清晰。

可事与愿违,这一次好运与我擦肩而过。当我的名字与“三村”这个貌似土气的名字一起被念到时,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流变全身,仿佛有沉重的包袱往脑袋上砸似的,砸得我猝不及防、晕头转向。我知道三村乡是离红河县最远的乡(镇),虽还没有实地到过那里,但侧闻到的关于那儿的新闻竟没有一条是好消息,偏远、偏僻等字眼更是在这些消息中频繁出现,成了最吸人眼球的关键词组,我的沮丧可想而知。

日落时分,一切尘埃落定,我确信人生工作的第一站就是“三村”无疑了,虽然对于任何结果都做好了坦然接受的思想准备,但要真正算是“坏”的结果,也难免生出一丝失落。失落的是我如果往返于县城意味着比别人走更长的路、花更多的时间、耗费更多的精力。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我尽力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尽管去往的地方僻远,但在那个未知的地域,能遇到一些未知的人,经历一些未知的事儿,谁又能保证它不是好事呢?

尽情展望,希望已经在田野上等待……

当天,所有的新晋特岗分配事宜全部完结后,按照属地归口原则,全部被所在分配地中心学校的领队接走了,来接我们的队伍是三村乡中心学校的李海者副校长带队,他和蔼可亲,一副忠厚长者的形象,完全不像日后见到的一些教育管理者官僚、势力。

在饭桌上,我知道了一起被分配到三村乡的还有8个人(7女1男),稍显诧异的是,男女比例好像严重不对等啊,大概这是就业“阴盛阳衰”的最有力佐证之一。不过那时,我不曾想到,就是我们两个稀有的“孤寡”最后竟是去了同一所学校——距离三村最远的学校,这算是后话了。

当晚,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少数民族的热情好客,俗话说盛情难却,在他们的“好客”下,第一次知道了酒的味道,第一次体会到酒精作用力下的头晕、呕吐……

从此,我认为酒是个好东西。

晚饭后,我们坐上了开往三村乡的车,渐渐消失在红河县城的夜色中,越走越远……

车左拐右拐,一路颠簸,像一条蟒蛇在大山里蜿蜒盘旋,时而匍匐前进,时而侧身猫行,还没到达目的地,我就晕车了,伴随而来的是不断的呕吐……

一路上就这么折腾着走,除了恨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体外,大概就是祈祷早点儿到三村乡了,实在是迫不及待想要揭开它的庐山真面目。

夜色越来越黑,一路上大家从开始简单交流到后来渐渐地保持缄默,直至车厢里没有半点儿声响,即使不停的颠簸也依旧唤不醒长途的困顿疲劳,任凭车在黑夜穿行,驶向未知的方向,只期盼醒来就是到达。

由于晕车,被迫一直保持着清醒。车从红河县出发途经玉溪的元江县和墨江县,一路不是幽静的深山老林就是星星点点的散居村庄。

对我来说,这完全是一趟全新的旅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背上行囊、带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乘着车去往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不问来时路,不问归时途,这或许便是生活,便是年轻时本该有的奔波。

稀疏的风嗖嗖刮着,车里也产生了一丝凉意。胃里翻滚的巨浪,一直追问着:三村乡还有多远?显然答案只能在到达目的地的那刻才会见分晓了。

伴着黑夜和散射的车灯光,我问自己:特岗生活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始吗,如果是这样,那结束呢?

时间悄然来至深夜,在驱车4小时行车140多公里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下车时自觉全身的骨架也散了,疲劳代替了

原有的新鲜感,倒头就睡的念头完全占据了上峰。

随后,我们被安排住了下来。一连几天,分配到校的通知始终没有下来,除了焦急的等待也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三村乡地处红河县西部,西、南分别与普洱市墨江县毗邻,下辖三村、扎么、依期洛、坝木、补干、车同6个行政村。其中,尤以依期洛村委会距离三村乡驻地最远(达30余公里),路途最难走(全是山间土路)。

当我第一次和友人说起到三村乡工作时,友人第一反应便是:“你确定‘三村’不是‘山村’吗?”,我哑然失笑,三村集镇确实狭小宛如一般的小村子,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银行、宾馆、饭店、农贸市场等肯定少不了,真是一字之差谬以千里。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三村地小也就意味着一旦发生新闻,第一时间便会风靡集镇。因此,作为刚到三村的一行9人自然就成了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每个人从年龄到出生被八卦得体无完肤,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们都是外地人。

那时,听到当地的私下议论,我仿佛产生了一种文化入侵的错觉……

在集镇呆了几天后,分配我们到具体学校任教的通知终于下来了,我等来了一个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结果。

我被分配到了依期洛小学,这确凿无疑的消息如晴天霹雳砸中了自己这个糊涂倒霉蛋,虽然对此早有准备,但心理的抗拒和不甘还是一时占据了主导地位,下意识对“依期洛”三个字产生了排斥心理。

其实,早听说依期洛小学至今为止还没有分派女教师到那里任教的先例,如果按照这种“男的不入依期洛,谁入依期洛”的逻辑推断的话,我被分配到依期洛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了,简直相得益彰,毫无违和感。但意料之外的是,作为九人中唯一的“两男”,竟双双被“流放”到了依期洛,这似乎是为了让我们彼此找到心理平衡而特意做的安排。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结伴同行总比孤零零一人单刀赴会强吧,这事儿算是定了下来。

当天刚分配完,各个学校的校长就来领人了。依期洛小学来接我们的是段校长和李老师,他们是骑着摩托风尘仆仆从学校赶来的。对比其他学校开着轿车来,“依期洛交通如何不便、如何糟糕”等传言立马便得到了证实,反倒激起了我对这条路的强烈好奇心理。

就这样,每辆摩托车驮着一个人和一个沉甸甸的背包上路了。

出发前我本能地以家乡的土路作为参考标准,对去往依期洛的路况作了最糟糕的想象,然而现实的路况还是啪啪打脸了,比变脸的速度还要快。

首先,这是一条完完全全、彻头彻尾的蜿蜒曲折的土路,与石子路、沙子路等攀不上亲戚,更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路上坑洼不平、高高低低,如果你敢驾驶轿车去,估计才跑半里路就要返厂大修了。要是再下一点儿雨,估计你只有丢下车自己走路的份,要是不信邪估计滑倒的摩托会第一时间将滑倒的你打翻在地,然后按在一堆烂泥里使劲摩擦,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往后的岁月里我多次体会这种无力感,并屡试不爽。记得有一次下雨外出,同事骑摩托带着我,一路滑倒就一路推着,全身泥巴样真是狼狈不堪。负责运送营养餐的三轮车也在雨天三番五次折戟在这条路上,最后是我们用铁锹、锄头才抢通道路,使得学生的营养餐顺利抵达学校。

伴着摩托的轰隆声一路前进,两边巍峨耸立的山峰,高大茂密的森林、险峻奇绝的悬崖层出不穷,沿路的村庄稀稀疏疏,真是“车在山里转,人在景中游”,百转千回的路始终望不到尽头,眼里除了山便是山,我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去教书育人了,而是进入一片未知的原始森林隐居或是潜心修炼,说不定下次出山就得羽化登仙或是立地成佛了。

一路颠簸把屁股磨得生疼,嗖嗖的凉风早已经将头发吹得倒立起来,土路上灰沙肆虐、尘土飞扬,好一个嚣张跋扈,背包、衣服、头发完全没有了出发前的精神劲儿,到处密布了黄的、黑的、灰的尘土,从未有这样贴近自然的感觉,往后体验的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30公里的路硬是在连绵不绝的大山里转了2小时,在趟过一条潺湲的河流、翻过无数大山、领略了无数迷人的自然风景、遇见了诸多散落的大小村庄后,终于见到了写有“依期洛村”的碑石,确信是到了自己即将安营扎寨、准备战斗的地方,心里不禁长舒了一口浊气,顺着进村道路一直前行,尽头处便是令许多人望而却步、视为畏途的依期洛小学。

学校没有大门,确切的说是没有像样的大门。那时,学校的大门就是两根立柱一根横担,横担一抬一放好似开门和锁门。

至于村里的阿猫、阿狗之类的当然是管不住了,它们自由出入,倒是快活无比。总之,这个大门就跟现在很多村子设置的疫情防控卡点一样,经济环保是真的,简单实用也可能是真的。

进门右手边是一幢老式的两层教学楼,楼梯居中,左右各有两间教室,外墙斑驳朴素,墙面水泥脱落后清晰可见的红砖密布,显得古老陈旧。每间教室的窗子上还零散地挂着几块完整的玻璃,其他的早已不翼而飞,即使门窗紧闭也丝毫不影响教室的透气和透光性能,教室门上的银光漆被斑斑锈迹掩盖了大半,几乎是上半身银光色下半身黄棕色,如果不是有学生在校园里戏耍,这大概会被认为是废弃的工厂建筑吧。

校门对面矗立着一幢三层的教室宿舍楼,看起来建设年代要比教学楼晚了许多,也是楼梯居中,楼梯左右各三个房间,外立面还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完好、整洁,与教学楼的老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就好像在沉闷的空气中突然呼吸到了一点新鲜的空气,令人舒心愉悦。教学楼前面是一块硬化的操场,两头各有一个蓝色的地埋式篮球架,要想搞点体育运动,估计就只能是它了。不过在往后的日子里,没曾想这个篮球架竟会引发一些祸端,这是我不曾想到的,也算是后话了。

教学楼的对面是一间见方不大的食堂,当晚学校的老师就在这里,用两只土鸡热情洋溢地为我们接风洗尘,毫无喝酒经验的我架不住热情,第二次端起酒杯喝得晕头转向……

也是第二次,我感觉酒真是好东西……

那一晚,在赶路的疲倦和酒精的麻醉交织下,我竟睡得毫无知觉,直至天亮方醒,毫无初入异地的新奇,也无背井离乡的苦楚。

由于红河县是哈尼族彝族自治县,可想而知是以哈尼族、彝族为主的聚集区,三村乡聚居的就基本是哈尼族,他们讲着自己的语言(哈尼语)、穿着自己的服饰,保留着特有的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

正因为语言的障碍,所以低年级的学生几乎都是采用“双语”教学,这个任务自然也就落到了当地的老师身上,我被安排承担四年级的语文教学任务,兼任班主任。

我的班级一共二十二个学生,巧合的是男、女生各占一半,这个人数在学校已经算是人数较多的班级了,因为全校也不过才一百余名,换作是一些地区的大班额,全校学生可能就是两个班级的容量。

本着不能误人子弟的原则,我在教书育人的路上展开了慢慢求索,彻底融入到教师队伍和学生中去,一般学生越少意味着教师在每个学生身上倾注的精力越多,也就越有利于教学成绩的提高,正是因了这个原因,第一学期下来,我们班的语文成绩就在全乡同年级中排了第一,算是开了一个好头,直至两年后离开这里,这个成绩一直保持着,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至于其中的方法,我是没有什么新颖的招式可供说道的,真是自惭形秽,要是有的话,一定是“兴趣是最后的老师”。那时,放学后我会带着学生去散步,有时周末也会去野炊和爬山,真正把他们当成朋友相处,现在回想起和学生相处的点滴,依然感觉温馨自然,他们的天真淳朴、活泼开朗将永远印在我的心里。

现在,通过一些方式了解到当初的学生已经辍学大半,打心眼里为他们感到惋惜。虽说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对于农村孩子来说,读书或许是最容易、最好的出路,可惜他们放弃了。

如今,一切已不可更改,无论他们选择了何种人生路途,我唯有真心祝福,愿他们不畏艰难,走出自己的精彩人生!

那时,学校是没有厕所的,怎么解决呢?离学校100米左右有一个村里的公共厕所,全校师生就是同村里人共用这个厕所,学校的厕所是在几个月后才建起来的,沐浴间也是。

宿舍楼与围墙的夹角处有一个不大的储水池,水池的侧面用直立的竹栅栏一挡,竹栅栏上再铺上一点儿床单之类的遮挡物,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隐蔽的露天开放式洗澡场。

几个月后,全校老师出动,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校园建设行动。先是换了一扇名副其实的学校大门,从砌门墩到安装全是自己动手,接着又建起了厕所和洗澡间(两间),从挖土方到砌砖、扎钢筋、拌砂石料、浇筑等也是自己动手,毫不夸张地说,上课了我们是老师,下课了我们是工人,这是那一时期的真实写照,我们像一群全心投入南泥湾屯田垦荒的八路军三五九旅战士,真是“背枪上战场,荷锄到田庄”。

后来又把教学楼的墙面、教室等作了重新粉刷,使校园的整体环境有了进一步提升。这种师生齐出动,风风火火的校园建设活动,颇有一丝“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风范,虽然我在其中所做的贡献微不足道,但幸运成为这一段历史的亲历者、见证者和参与者。

值得一提的是,每当食堂的木柴烧完了,也是我们去邻近的村庄购买,上车、下车和搬运完全一条龙服务,真可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写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和我一起分配到依期洛的同事了,作为朝夕相处的两个外地人,我的特岗生活是无法绕开他去讲述的。他姓莫,平时习惯称呼他“老莫”,我们俩第一年住一间宿舍,第二年由于人事调整,他任了校长并搬到了原校长的宿舍,我也搬出了宿舍。不同的是,我住的还是二人间,他住上了一个单间,还带隔墙那种,这当然是玩笑话了。

老莫的皮肤和我一样黝黑,性格豪爽又做得一手好菜,应该会是许多女生心目中的理想型丈夫,这一点令我望尘莫及,所以在我俩开伙的时间里,他一直负责做饭,我负责洗碗,各司其职、各负其责,配合默契。写到这里,对他做的清汤鱼、水煮黄鳝……还真有点儿怀念了。

他特别喜欢钓鱼,每逢周末,当地老师必然是各回各家,剩下我俩不能回家的外来物种,就只能骑上摩托到距我们20里外的坝兰河去钓鱼打发时间了,顺带搞点鱼儿回来改善一下伙食,我们通常是星期五放学出发星期日回来,因为都是土路,一路上总是尘土飞扬,如果碰巧遇上拉货的大车,那就更是黄沙漫天,我俩瞬间吃上一肚子土灰,却也只能把牙打碎了往肚里咽了。

其实,说去钓鱼打发时间是不完全准确的,因为我是打发时间,他是兴趣使然,二者有天壤之别但又殊途同归。每次我钓的鱼一巴掌都能数得过来,要是靠我改善伙食,估计喝点儿汤汁倒是没问题,能吃上鱼肉还不如喝西北风呢。

记忆最深的当属我们没住钓棚那次,在坝兰河边钓了一晚上,半夜时分,我实在坚持不住就在火堆旁睡着了,随着火势的一次次式微我也一次次被午夜的凉风吹醒,待加一把木柴使火势变大后,借着温暖的火苗又开始蜷缩着身子睡着了……反复几次下来,一个晚上总算是熬过去了,感觉精神萎靡,他却依然精神抖擞、一脸淡定的在河边专心垂钓,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每次钓鱼回到学校,我俩总是灰头土脸全身泥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田里插秧呢,还好每次也都满载而归,剩下的就是杀鱼、做鱼、吃鱼的步骤了。现在回想起来,这真是一段奇妙的人生之旅,只是从转身离开依期洛的那天开始,这样的旅程就再也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有回忆和感叹。

依期洛距离三村集镇有三十里路,由于交通不便,往来一趟就是4小时,要是平时故意跑三村购买一些日常生活用品,时间、经济成本是无论如何也不值当的。幸运的是,在去往依期洛的相反方向的5公里处有个小街子——坝鲁街,它隶属于普洱市墨江县那哈乡,那里十天赶一次集,平常时候也有两三家商店营业,要购买一点日常用品比三村乡方便多了。

这里也成了我在依期洛期间,每逢节假回家往返的必经之路,具体路线大概是这样的:从家里出发先到昆明,然后从昆明乘车到普洱市墨江县,最后在墨江县乘依期洛运货的货车到达学校,整个过程两天,从墨江到依期洛山路崎岖盘旋,颠簸不堪,一路坐车也得4个小时。假如没有遇上依期洛来墨江运货的货车,那就只能乘坐到那哈乡的小客车了,途径坝鲁街时下车,然后步行5公里回学校。

不过从坝鲁街到依期洛也是土路,一路坑坑洼洼。记得第一次放中秋节的头晚下起了瓢泼大雨,当地老师帮我联系村里跑墨江的货车无果后,悻悻地说:“下雨路滑泥泞,摩托车走不了,你明天要出去只能走路到坝鲁街乘小客车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便背着包出发了,包里还放着一双准备到坝鲁街换穿的干净的鞋子,这也是我第一次用脚步丈量这条路的长度,往后的岁月里或是骑车或是走路,为了生活我又无数次穿行在这条路上,自觉快乐而悲壮。

伴着无数林间鸟鸣和偶尔的流水声,我一路加快脚步,特别是林深的地方幽僻可怖,害怕心理驱使我偶尔也小跑上一阵,到达坝鲁街的时候,太阳刚好爬上山头,被片片鲜红的朝霞掩映着,像无数条金色的巨龙喷吐着金光。我早已汗流浃背,鞋子被泥巴包裹得严严实实,裤管边沿也湿了一圈,我迅速到旁边的商店买了一瓶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商店的老板看到我背着包,又是一副赶路的急切样子很是诧异,惊奇地问“小伙子,你从哪里来?”,当听我讲完事情的经过时,他淡淡地瞥出三个字:“难怪得!”。

坐在商店门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换上干净的鞋子,没过几分钟从那哈过来的小客车便来了……石子路上一路颠簸……

从此,这样的行程我又重复了很多次,但不管是乘车的颠簸还是走路的费劲,如今都早已遁入历史的烟尘中,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累,总有一天会变成生活对你的嘉奖。

十一

提起少数民族,很多人脑海会浮现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汉子形象,似乎与少数民族朋友喝酒是鲁班门前卖大斧,非醉死不行,这种想法我切身感受。

哈尼族就是爱喝酒的少数民族之一,与我们汉人不同的地方在于,人家喝的酒大多是亲手酿制的,我们喝的酒是花钱买来的,搞不好容易买到假酒呢。

哈尼族村民每家都置有酒杯,假如去做家访、串门之类的,他们第一时间招呼你的恐怕不是一杯茶而是一杯酒,这热情好客的程度超乎你的想象,如果是头次见还以为是喝白开水呢,可以说,他们的生活方式是无酒不欢。

尤其是碰到节假日,喝酒简直是豪横到无人性。比如,在苦扎扎节(农历六月)、哈尼十月年(类似汉族的春节)等盛大隆重的哈尼民族传统节日里,酒是必须管够的,从村东喝到村西,张三家喝到李四家纯属常规操作,大快朵颐、大碗喝酒就是他们的真实写照。

俗话说入乡随俗,在他们的热情感召和轮番攻击下,我彻底沦陷了,渐渐走上了喝酒的道路,从滴酒不沾到偶尔小酌一口,也算是实现了跨越发展。我清楚记得,2014年那次苦扎扎节,我们受邀到一村民家吃饭,酒酣耳热之际,又被另一热心村民逮去了他家……如此三番五次下来,从最后一个村民家出来时,脚就飘了……

除却节日的格外隆重,他们平时也经常会邀请我们到家里做客,甚至经常让孩子上学时带点儿自家的小菜或是特产给我们,除了更多的是感动外,再多的话语已显得有点儿苍白无力。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在与他们相处的过程中,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插曲,那儿的部分年轻人有时会三五成群跑到学校“砸”篮球,之所以我没用“打”,可想而知那是一种怎样的场面,因此好几次因扰乱教学环境险些和我们产生了冲突,这也就是我之前所提到的那两个地埋式篮球架引发一些祸端的缘由了。

两年的时间里,往事历历在目,如今虽然身处不同地方,但我依旧会时不时想起他们,他们的热情好客,他们的洒脱豪爽、他们的真诚纯粹给我留下了永难磨灭的印象,真诚祝远方的他们家庭美满、幸福安康。

十二

由于地处偏远山区,依期洛也经常招来一些“不速之客”,他们都是来这里做公益和慈善的。

一方面我被他们的真诚和奉献精神感动,毕竟从车水马龙的大城市到这种艰苦闭塞的山旮旯里捐点儿物质,和小孩子做一些沟通交流,对于改善孩子的学习生活现状,拓宽孩子的知识视野总归是好的。

另一方面,我又想公益这事儿到底是不是孩子需要的,如果你捐助的旧衣服、旧裤子之类的物资孩子本身是拒绝的、排斥的,那是不是说明在一定程度上会对孩子的情感造成一定伤害。孩子会不会产生一些自卑心理,从而不利于成长呢?

犹记得有一次,几个外国留学生到依期洛做公益活动,他们带来了一些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很多的旧衣服、书本等,后来在给孩子发放这些东西的时候,我们班很多的孩子当即表示不要,有的即使要了,过后我一次也没见着穿过。

而今,时过境迁,对于当时孩子们心里是如何想的,我也不必寻根究底,只是回想起来,那样的慈善确实不是我所喜欢的。

确切一点说,那样的慈善真正能给孩子带来什么呢?除了他们向自己的父母炫耀在学校见到了几位外国人之外,还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一千个读者眼中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慈善是作秀还是馈赠,至今我傻傻分不清楚。

十三

2015年8月,也就是在依期洛工作两年后,我离职了。来时,我想过N种方式离开,唯独没想过以这种方式收场。

交完离职申请后,我便到学校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那天,我一路赶车,先是从墨江乘小客车辗转到坝鲁街,又从坝鲁街步行到依期洛,最终在黄昏十分抵达学校。

正值秋季,徐徐的秋风吹落的片片树叶铺满了校园,假期里的校园空无一人,几滩积水里飘满青苔泛着绿光,围墙处也长出了一些杂草,校园显得萧瑟而宁静,两年来的种种往事,顿时涌上心头。

我在QQ的说说里面即兴写下了这样一段话:“最后一次到学校,却是一个人来的。两年了,艰辛、迷茫和困顿一直困扰着我,现在离职了,如释重负。两年的时间经历了太多磨难和欢笑,太多的酸楚和愉悦,感谢同事的关心、支持和帮助,感谢学生的陪伴和爱戴,感谢给过我鼓励抑或伤害的人……太多的语词无法道出此时的心情,祝所有同事身体健康,工作顺利,有缘再见!”

确实,两年的光阴转瞬即逝,所经所历无不令人感慨万千,真到了离开的时候,不免让人感到惆怅。

当晚,我在学校门口的村主任家吃的晚饭,饭桌前大体说了什么早已没了印象,也许全是自欺欺人的酒话。晚饭后,我到村子里面转悠了一圈,我的学生见到突然出现的我都倍感吃惊,是啊,这个时侯我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但命运有时就是这么神奇,总是在平平无奇中充满意外。

他们听说我离职要走,明显有些沮丧。在我忙着收拾行李时,几个女生在我宿舍外面悄悄哭了起来,我坚信他们是希望我留下的,再坚持一年他们就毕业了。可是,如若到了那时,我的路又该何去何从呢……说实话那时再走,我已没有十足把握和勇气再做选择。终究人各有路,他们会长大也终有一日会理解我的选择,我从远方来,他们也会到远方去,有幸在依期洛遇见,成就一段师生缘分,也算是人生的一段佳话了。反之,我走后如若曾经有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事迹可作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也算是人生之幸了。

那晚,我把平常收集的一些好书都一一赠予了他们,便在书的扉页上留下了联系方式。幸运的是,至今他们没有将我忘却,偶尔也还和我分享一些趣闻轶事,也算是全了亦师亦友的关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在村子里第一缕炊烟还未升起时,我怀着莫可名状的心情离开了这个生活两年的地方……

从此,我没有再去过依期洛,只是偶尔听到关于那里的消息时依然会心颤,不知不觉中,那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早已印刻进我的心里,风俗人情也早已融进我的血液。蓦然回首光阴远去,一切在变,一切又都没变。

这便是我的一段人生旅程,暂短、平凡而又令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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