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郭村的杨厨子死了,不知情的张老头问:"怎么死的?″
李老头说:“上吊死的。”对于人的正常死亡,人们没啥惊讶的,但是,对于如上吊、服毒、跳井等自杀死亡,在一个小村庄却是一个爆炸新闻。
老张头满脸哀伤的"——哎″了一声说:"死了就免得遭罪了。好人没好命呀!”老张头一声哀叹表达对杨厨子的惋惜和怜悯。
说起杨厨子在三里五村的人大多数人都熟悉。杨厨子大名叫杨贵,名字挺好听,就是人不仅不贵反而挺贱,贱又贱在哪呢?就是他生于地主家。三岁时就实行土改了,家里的土地财产都被平分了,五岁时小郭庄所在地就解放了,父母变成五类分子,是无产阶级专政的对象。他也变成了地主子弟,被带上了另类的低贱标签,时时被人欺辱。所以不仅没贵反而挺贱。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地富子弟是低人一等,任人欺负的一类人,什么脏活累活难活别人抢都抢不去,肯定是你来干,什么入党、当兵、招工、升学等好事,你做梦都别想,那是与你无缘的事。
杨贵自幼聪明,上学成绩优秀,每次考试都在全校拿第一,初中毕业考上了中师,但是,政审时没有通过,原因是出身地主成分,当时的教育政策是培养又红又专的人才,口号是: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所以,虽然他文化成绩很好还是没被录取,升高中也不允许。老师也只能无奈的顿足搓手地惋惜。这样只能回家务农,到生产队干农活儿。
杨贵聪明手巧,啥活沾眼就会,另外队长也有捏软柿子欺负人的思想,什么难活累活脏活都让他干,两年下来他是锹、镐、锄、镰、叉干农活的十八班武器,样样精通,几乎会干了全部农活,样样活儿干得漂亮,成了庄稼把式的行家里手。十八岁的小伙子,大眼睛,中等个,长得又壮实手又巧又能干,既会说话有眼力见,见谁有事总是及时出手帮忙,因为自己出身不好,总想通过多帮人弄个好印象好人缘,好少受点欺负。小伙子青春四射,朝气蓬勃,说实话,杨贵确实是出类拔萃的招人喜欢的好小伙子。就像枝繁叶茂的花香四溢的梧桐树,本来是招蜂引蝶,招金凤凰筑巢的季节,可是由于出身不好,好像他这棵梧桐树干上让人抹上狗屎似的,大多数金凤凰只是盘旋欣赏,就是不在树上筑巢。
但也不是所有大姑娘都远他而去,二丫就与大多数姑娘不同,因为与杨贵是一个生产队,干活办事经常接触,她深深地被杨贵的人品、聪明、手巧和为人处世的优点吸引,经常有事没事接近杨贵,愿意和他聊天。渐渐地她感觉没有杨贵在场时干活都没劲头,没事也要找点事由见杨贵。杨贵也喜欢二丫这个老实勤快的姑娘,虽然长得黑点,但是她正直,心地善良,不像有的人仗势欺人,不讲良心。
慢慢的两人成了知心朋友。但是,杨贵总是放不开胆子光明正大地与二丫长时间接触,心里总像装着定时炸弹似的忐忑不安,本来自己成分不好,怕与二丫接触多了,别人说他耍流氓,那就更抬不起头了。谈恋爱的事本来小伙子应主动,可二丫找他时,他还显得热度不够,不温不火的,好像不太愿意似的。更不敢与二丫有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只能有四目眼光扫描和话语交流。时间过去两个多月,虽然两颗心想的都是此生要想结为夫妻,白头偕老,但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可是,这时他们接触多了,引起了二丫父母怀疑,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一天晚饭后,二丫父亲叼着烟边抽边问:“你是不是在和杨贵搞对象?”
二丫心里一惊而又羞涩地说:“没有。”
“没有,老找杨贵干啥?”
“我爱听他讲三国故事。”编造谎话遮掩父亲。
二丫父亲说:“不许和杨贵搞对象,别人都要与地主分子划清界限,将来杨贵的后代还是地富子弟,还是被管制的对象,是受欺负的货。”
二丫父母不能眼看着自己闺女往火坑里跳,怕夜长梦多就拖她姨在邻村王庄介绍了一个小伙子,小伙子还不错,两人处了一年就结婚了。
就这样一个情窦初开的懵懵懂懂的初恋种子,刚刚发芽就被移栽到别的花盆了。从此以后,一直到杨贵四十多岁,改革开放时也没有姑娘与他结婚。后来,不论出身了,杨贵也岁数大了,只有几次带小孩二婚女子介绍给他,他认为还得给带来的孩子供学,盖房,娶儿媳妇,觉得有个拖油瓶很辛苦。没有可心的妇女,宁愿不结婚打光棍。
家庭联产承包后,杨贵除了把几亩承包地收拾的漂漂亮亮外,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比有媳妇家庭还有过日子的气息,人见人夸。另外学会了做豆腐手艺,人打扮得干干净,还特别会说话,未说话前,先把笑容挂在脸上,大家都愿意买他的豆腐。你听:“老杨,有豆皮吗?”
“呀,今天没有了,明天给你留着。”
另外,他精心研究厨艺,一个人一顿饭做十几桌家乡菜,不成问题,又干净又利索,饭菜口味又可口,另外还会给东家精打细算,节省开支,收费又低,一桌只收十几元的手工费。所以,那家有红白喜事时本村的,三里五村的都愿意找他,一来二去,在当地就小有名气了。十几年下来,手头上有了十几万元的积蓄,过年过节侄儿个女的给他拜年,总是给三五百元的红包,小日子过得挺滋润有味。
可好景不长,老天不怜悯苦命人,杨贵六十五时患上了脑梗塞病,一开始还能拄着拐棍自理,可慢慢的越来越费劲,接近不能自理状态,做饭洗衣都成了问题,烧炕都很费力。期间侄儿侄女也隔三差五的来照看他,但,做不到长期照顾,因为,谁都有家有口过日子,有几次躺在冰冷的炕上想到了死,结束不幸的一生。有一次找来一包老鼠药全吃了,躺在炕上等死,可是,不知道是因为老鼠药是假的,还是对人不起作用,第二天还挺精神没死成。杨贵想:真他妈,连卖老鼠药都欺负我这命苦的人!老天爷又让他多遭了一段时间罪,他想到了上吊,爬到院内杏树下,用尽全身力气用拐棍撑起,把一条绳子套在杏树叉上,系好套坚强的把脖子往套里一伸,脚蹬开凳子,上吊了,人们发现时,尸体都硬了,谁不知道啥时候死的。
老张头和杨贵岁数相仿,平时和杨贵关系不错,在帮忙发丧时感叹:“苦命的人!宁生坏人,別生坏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