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刚出院,便唠叨说不放心母亲一个人在乡下,要回去看看。我劝父亲:医生说至少要休息两个月,回去还是啥也做不了。父亲仍坚持要回去,最后急了,把门拉开就独自往外走。
在父亲执拗的坚持下,我只得送他回去。到了离家两公里左右的地方,由于交通不便,我们准备走路回去。
刚下车,父亲便甩开了我牵着他的手,迫不及待向前走去。父亲的这场病,使他瘦了很多,但走在山路上的步伐还是那么有力,以至于我都赶不上了,在后面叫他走慢点。
正是点播玉米的时节,有些迟开的花还没凋谢,山上传来小鸟的鸣叫,春天的气息充满田野。天气暖和,翻犁过的土地上,人们三三两两忙碌着,微风吹过,传来阵阵泥土的芳香。
父亲停下脚步,望着地里劳碌的人们,花白的头发宛如山路上开放的一枝梨花。他转过身对我笑了笑,低沉的声音传来:快点,跟上!
回到家,母亲已把饭做好,饭桌上的话题自然是关于父亲的。在我的诉说下,母亲不停数落父亲,说他不顾身体提早回来,话里充满了关切和担忧。
吃过饭,父亲便急着往外走,我问父亲出去干啥?他说出去到处转转。我知道,父亲在医院憋了很久,让他出去走走,对身体有好处。
父亲出去了,母亲在屋里收拾碗筷,我便重复着每次回家的老话题,要求二老别种地了,好好在家休息。
正和母亲说着,听见外面传来敲击声,出去便看到父亲拿着锄头,在石板上使劲的磕。我走过去问:“爸,你要干啥?”
父亲笑了笑:“我去后面的地里弄一弄。”
“你不是答应我,不种地了的吗?咋又想着去地里了?”我心里急起来,边问边去拿父亲的锄头:“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别去了!”
父亲往后退了退,把锄头往身后一躲:“没事,这地又不远。哪能让我啥都不做呢,这也是种锻炼嘛!”
给母亲打了声招呼,和父亲来到地边。这是离家最近的一块地,长满了杂草。父亲心疼的摇了摇头:“你妈在家不晓得咋搞的,把地荒成这样?”说完,便蹲下身,用手拔起草来。
我问父亲,为啥不直接用锄头把草铲掉,用手拔不是费事吗?父亲告诉我,先拔掉杂草,再用锄头,这样地里就比较干净,杂草就不会长得很快。
花费了半天功夫,我们把这块地整了出来,看着清除了杂草,锄头挖得很干净的土地,父亲很高兴。他告诉我,想在这地里种玉米,再套种点豆子。父亲说,其实地里到处都是宝,只要每天做一点,一年四季就有吃不完的菜,不像在城里,啥都要钱。
说到土地,父亲的话就多了起来,如数家珍,把家里每一块地的地点和亩计都说了出来,甚至这些地的肥力情况也一清二楚。说真的,我家有多少亩地,具体地点在哪,至今都不很清楚。做为一个农民的儿子,听了父亲的一番介绍,感觉很惭愧。
在父亲的心中,对土地的使用早就有了谋划。他说,人老了,做不了那么多,现在只做离家近的几块地,至于偏远的那些,准备种些树进去。我很惊讶父亲能有这么清晰的思路,对每块土地的规划和使用都是那么合情合理。
父亲语重心长对我说:“不要以为放下锄头了就是休息,如果啥事都没有,那我整天坐着干什么呢?有了这些土地,就有了活动的场所,我可以每天做一点,还可以看风景,也不觉得累,又觉得充实。”
父亲用手指着山上葱郁的树木,眼里充满了希望:“以前这山上光秃秃的一片,现在到处都是绿悠悠的,山青水秀,在这样的地方生活,空气好,人也觉得很精神。以后,会变得更好。”
看着滔滔而谈的父亲,我突然间明白了,土地就是父亲的灵魂,身躯早已融入了大山,山上一条条宽窄不一的土地,是支撑他生命的骨架。他和千千万万的农民一样,辛勤执着的耕耘着,改造着家乡的面貌。他们,是大山的精灵,是坚守在大山里的希望。
我默默走近父亲,挽着他的手,轻轻说:“爸,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