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手，只扯住一袭惆怅（组诗）

1.蜗牛壳

悬挂在二十一楼的窗口

借一片皎白月光

映射横陈已久的孤独

夜来风中，蜗牛壳反复吟唱着

把对稻田和蝶儿的思念

嵌进我眼底

灯影迷离处

水声穿堂而过

2.纸

喑哑在案桌上。方言遗留的痕迹

依然触目惊心

无法释怀

目光日渐苍老

穿不透一片薄薄的眼翳

我只能日复一日

倚在向南的窗口

听云端洒落的蛩音

在怀旧的纸上

堆积如山

3.空与寂寥

空，寂寥成堆

跨不出那道环形弧线

酒斟满，喝干

再斟满

杯影游弋，朦胧处

红的唇，一笑生娇

眉目含羞

挥手，只扯住一袭惆怅

痛楚丝丝滴落

渗进尚未结痂的伤口

4.种菊

摘一朵残菊，种在

二月春风中

每日诵经，祈祷

终不会长出叶芽

恰似消逝在垛口的影

一去不返

留下无数忧伤，一粒粒

横斜在荒寂的四月

5.时光

从清晨开始，母亲摘下

干枯树杈间的碎片

融入桑椹的红，与

沉默不语的韭黄

揉捏成艰涩的经文

冗长诵念声中

昨日焜黄擦过暮霭的薄边

跌落进深不见底的黑

6.窗外

留下几声咳嗽

老人牵一缕孤独

走向人来人往的长街

拥挤的热度

抵达不了寂寥深处

远方，似有向日葵盛情开放

木质拐杖太轻

戳不痛随地横斜的冷漠

谎言像疯狗一样流窜

高楼上，谁的怒斥被拦腰截断

7.酒吧

暗香袭来

与怒放的昙花无关

灯光媚笑依旧

爬上了半梦半醒的额头

啤酒还在透明杯中

随意氤氲着魅惑

红唇模糊在烟圈里

越发恣意妄为

音乐四处游荡

难以触及醉意遮掩下的痛楚

弥乱处，爱与哀愁

依然无处安身

8.黄桷树

没有哪一片云朵会为我停留

没有哪一声鸟语会为我献歌

没有哪一缕轻风会为我忧伤

我只攀住那一方坚硬崖壁

将最纯粹的爱与哀愁

裸露于天地间

葱郁着，馨香着，寂寥着

无所畏惧

9.三角梅

似我一般，将记忆中

最厚重的部分

藏匿在远方山林

留下一副灵魂出窍的壳

缀在亭台楼阁间

酒红如悒，殷红似愁

粉红翻出墙，也穿越不了

水泥钢筋的藩篱

喧闹过后，一片片飘散风中

无人怜悯

10.五月三十一日随想

晨钟响起，五月最后一粒音乐

砰然碎裂，残渣浮浮沉沉

注满慌乱的玻璃杯

透明而忧悒。藏匿在墙角的蛛网

无力网住半点梵音

祭奠是一场懦弱的表演

卑微与木讷，被恣意裁剪

行动迟缓，那个执意抓住破落门框的人

无意趟过倒流的河

阳光提前爬上了山坡

蚁群一路高歌，开启了狂欢的门

叶子，鸟语，花蕾，所有一切

逃不过蝶儿反复怂恿

一起翻过高岗，越过峡谷和田畴

风中，一支骨质鹰笛再次竖起

唤起了桑与布谷鸟尘封的记忆

烟似相思岚如殇

寂寞崖边，数枝红花妖娆

再回首，悬在云端的羊

啃痛逆来顺受的青草

11.酒

渗出来，濯净破陶罐裂缝处的杂质

古词的光芒闪现，一圈圈涤荡

沉醉春风的夜

朴素酒肆里，举一杯风雅月光

与李白苏轼对饮，高谈阔论

长街便不再寂寥

酡红轻笑

倚在木质雕花窗前

醉了无数回眸一瞥的眼

高楼上，谁的琴声千回百转

滴落进古城墙上的高脚杯

弹起的回音，韵味悠长

                                     注：这组诗发表于《山东诗歌》2019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