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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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8点15分，外面下着小雨
玻璃门一尘不染，甚至不愿映射我的影子
这样也好，看不见乱得不成样子的头发
心情还可以好一阵子。垃圾车停在门外左侧
低头扫地的中年男子，脸拉得很长
让我一下就想到了，连日阴雨的底色
转过贴着瓷砖的柱子，一片斜伸出的桂树叶子
剐蹭到了左脸，冰凉的感觉
像一阕湿润的宋词
前面移动的黄伞下，并排走着两个人
一红一绿的衣裳，隐约烘托出四月暖意
有风吹来，和着无休无止的雨
顺着乱发，渗入许久不曾濯净的忧愁
右手轻轻拍拍左脸，左手轻轻拍拍右脸
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雨水的冷
让人惊悸
蹿出一条棕色牧羊犬
没有狗链，也没有戴嘴笼
更没有一把伞遮雨
三秒，也许五秒，两个淋着雨的傻子
对视过眼神后，各自转身
转过拐角，一辆灰色奥迪急速驶过
泥腥味的水溅了几滴在脸上
像哈姆雷特憋得太久的眼泪
突然想去到无人的荒野
陪一树蓝花楹静静绽放
一枚黄叶旋转着，钻进敞开着的衣领
就让它安静地取一会儿暖
几枝殷红玫瑰开在路边，少了馨香
也温暖不了淋湿的心情
黄腹白尾的鸟儿飞到了前面，有必要
一路跟随
2. 12点30分，橙色塔吊转了过来
工地隔着40米的距离，橙色塔吊转过来
似乎故意直对着我的鼻梁，约莫3分钟
又反时针转开了。暗自嘲笑，掐一下
几天没剃胡子的上唇，有些扎手
塔吊轿厢门打开，一身橄榄绿慢慢向下爬
晃动的弧度，把紧张传导到了紧蹙的眉头
钻机轰鸣在工地上打转，像找不到南北
也找不到出口的狮吼，被女工牵着
围观水泥和钢筋一天天长成房子
坐在水泥墩子上抽烟的安全帽
起身的瞬间，已经看不见
被遮挡住的远山和油茶树
钢筋弯了，又直了，在嘶吼的结尾部分
又颤栗着弯了，顺从地钻进了昏暗的水泥缝隙
鸟儿逃走留下的悲鸣，没有唤醒沉睡的石头
几棵树伪造了风景，厚积在叶子上的尘埃
拒绝雨水濯洗，水泥罐车反复擦挂留下的伤口
此时，只有我点几缕怜悯祭奠
随意摆放的工棚有些乱，想象不出
晃荡在里面的生活细节
几件蓝色黄色黑色衣服搭在钢管上
随风飘动的姿势，诱我想起飞过田野的蝴蝶
12点30分，橙色塔吊又顺时针转了过来
转过了我直对的位置，不知道会在哪里停下
3. 18点55分，也许在灯光里走失
站在街边，以一种固定的姿势，招车
熄灭了“空车”红灯的出租车
一次又一次无视我。在寒意渐浓的晚秋
就连一片失意飘零的叶子
也旋转着避开我，落在了
三米开外的窨井盖上
徒步，向着家的方向
缠在膝盖的风湿，不合时宜地发作
喘着粗气，找一棵流浪的小叶榕，靠一靠
红风衣抿嘴，笑着，看我一眼
来不及揣摩，目之所及的五米处
只有一个讳莫如深快速移动的背影
天上没有星星。更加想一轮躲在桉树后的弦月
以及半开的鸢尾花和贪睡的乌鸦
轻轨站透射下来的灯光里
缺乏鼠鞠草的朴素，风干在记忆里的车前草
已经失去了药性。大吼一声
也只迎来零星的几瞥讶异
忍痛转过岗亭，走上三级台阶
脚下的路似乎顺了一些
听不清两个抽烟的男人在争吵什么
对面广场逃过来的音乐，足以穿透
耳边悬挂多时的孤楚。我不会回头
看流浪汉手里那7张我刚给的一元纸币
红黄绿，斑马线横斜的路口
重复着经典的表演，西装革履或者粗布褴褛
不过是一晃而过的影子，谁都不轻易
越雷池半步。向左，步行归家
也许会邂逅一个兜售玫瑰花的姑娘
向右，可以排队乘出租车
向右！向右！向右！我没有勇气拒绝
灯光越来越亮，非主流的马自达缓缓靠近
又疾速离开，没有给我留一点幻想的时间
穿越斑马线，没有泥泞，也没有坑凼
却像穿越阔别多年的裂谷，只是
听不见回音，听不见山噪鹛召唤
前方50米，广告牌下的便利店旁边
就是出租车站点，又看见了
那个提着半瓶啤酒等车的秃顶男人
2020年11月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