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刚刚下了一场雪。虽然不是很大,还没有等到中午就已经在太阳的爱抚下化为了冰水,渗进了土壤,但干燥了好久的空气却清新湿润了许多。空气里积久了的感冒病毒也被雪中的重氧杀灭了不少。更让人欣慰的是,她也让被干旱折磨得郁闷的农人们有了些许的安慰和期盼。想着这场雪,我有了写雪的冲动。我的思绪不自觉地就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些与雪有关的记忆里去了。
上学前,我是随着奶奶生活的。那时候,我体质很弱,经常生病,尤其是感冒。姑姑她们老叫我药罐罐。每当天冷了的时候,奶奶就不让我出门,就在热炕上陪她。她或者剪纸,或者做纸扎,我则在一旁无人地玩耍。玩累了,我就会趴在窗口前,透过糊窗的白纸的小孔向外面瞭望。
我家和大奶家共用一个院子。因为矛盾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在院子中间砌了一堵土墙,把两家分了开来。因而,土墙离房子很近。透过窗户上白纸的小孔,就可以清晰望见土墙上的皱皱折折,坑坑洼洼。它们在我的眼里组成了一幅非常美丽而又变化多端的梦幻世界。尤其是下雪的时候。
下雪了,雪花在风的指挥下跳跃着柔缓飘逸的舞蹈,有些娇柔的雪花因为不堪忍受跳跃的劳碌,就依附在土墙的皱褶里稍稍缓一缓气息,歇一歇疲累的脚步。它们呼朋引伴地相互召唤着,不久,就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地依偎成了大大小小的群落。这些群落在我看来就是风格各异的图画。有的像展翅欲飞的小鸟,有的像扬蹄翘尾奔驰在战场上的骏马,有的像朵朵美丽的梨花,有的像翩翩起舞的嫦娥,而有的则像对镜理妆的西施和飞燕。它们或动或静,或张扬或内敛,或豪放或羞涩,各具情态,栩栩如生。它们在我的眼里演绎着不同的故事。或两支军队在旷野上对阵厮杀,或唐伯虎和秋香在戏台上演绎着动人的爱情故事,或三三两两的同学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在生产队的棉田里参加着义务捡拾棉花的劳动,或叔叔阿姨们在生产队麦场里的工具房里漏着雪白香喷喷的粉条,或村里的大人们敲锣打鼓排着整齐的队伍去公社参加万人大会。我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快乐地笑着。有时候就会不知不觉地笑出了声并被自己的笑声惊醒。我的身体虽然被限制在狭小的土炕上,但我的心却放飞在广袤的天地与时空里,快乐无忧。
好像是十多岁左右的那年的某一天,我和小朋友在门外玩。天灰蒙蒙地,就像要塌下来似地,有点恐怖,也有点神秘。
我专心地透过稀疏的树枝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似乎有点虔诚,也有点期待。但虔诚什么,期待什么,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当我意识到还在和小伙伴们玩耍的时候,就转过头来向四周望了望,可是,他们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我只好回到家里。
我刚刚站到院子里的时候,就感到了脖子上有一丝丝的凉意。抬起头来,只见有一颗颗圆圆的小小的白色颗粒密密地向下掉落着,落在地面上发出了唰唰唰的声响。我低头望向地面,只见靠近土墙的根部已经堆起了一线雪白的雪粒。我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名词——化肥。我兴奋地喊道:下雪了!下雪了!就跑出了院子。当我跑到门外的时候,雪粒已经变成了美丽的雪花了,飘飘洒洒旋转着在空中形成了白蒙蒙的雾团落到了地面。再低头望向地面,已经薄薄地铺满了整个地面。一瞬间,整个村庄已经披上了一层雪白的圣洁的衣装了。
我被这纯洁震撼了。
每当下雪的时候,我都有种要吃炒凉粉的冲动。
小时候,渭北旱塬上很少有麦子,甚至玉米。一年四季要想吃到麦面尤其是雪白的麦面,那只有等到家里来了贵客或者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够吃到。旱塬上的人们一年到头的主食也就只有红薯。因而,旱塬上的巧妇们为了能够让家人吃到可口的饭菜,就在这仅有的红薯上做文章。或者蒸食,或者烤食,或者做搅团,压饸饹,做凉粉。有的巧妇甚至能用红薯叶子、杆到红薯面做成十几种好吃的菜肴以及饭食。在这些饭食里,我最爱吃的就是炒凉粉。要做炒粉首先要做凉粉。等到凉粉凝固成形的时候,才能做炒粉。是一个费时费力的细活。平时,妈妈要去生产队劳动,没有时间和精力给我们做炒粉。只有等到因为雨雪休息的时候才有时间给我们做。下雨的季节往往天气炎热,不是吃炒粉的时候。而只有下雪的时间才是吃炒粉的最佳时日。天气冷得让人发抖,吃着烫嘴的香喷喷的炒粉,既暖了胃也暖了身子,还过了嘴瘾。
我记忆最深的一次吃炒粉是在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那是一个周末的中午。我和弟弟随着爸爸拉着架子车把生产队分给我们的玉米杆拉回家做烧炕和做饭的燃料。那天的天很阴沉。按照经验是要下雪了。当我们把最后一车玉米杆拉回家的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鹅毛般的雪片。我和弟弟刚刚把玉米杆搬完并在后院的玉米杆堆上堆好,雪已经在地上、玉米杆堆上、房上铺满了薄薄的一层。我拍了拍手,望了望这美丽的玉砌的世界,鼻子里已经飘来了缕缕炒粉特有的香味了。我忙高兴地洗了手跑进了灶房。灶台前,妈妈正用锅铲翻炒着香气浓郁冒着热气的炒粉。
当我们坐在饭桌前端起饭碗吃着烫嘴的香喷喷的炒粉的时候,门外的雪花已经密密地飘落了,在地面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了。
对小孩子而言,下雪了,就有了快乐。这不仅仅表现在堆雪人上,而在于雪带给孩子的新奇和玩乐上。
在我们那个小山村里,不时兴堆雪人。孩子们最乐意玩的就是在雪地里滑行。先是跑得快快地,然后猛一停顿,一只脚向前侧着平着着地,一只腿向后曲蹲,靠惯性向前滑动。在放学的路上,在课间十分钟里,大家争先恐后地滑行着,不时就有一个两个同学滑倒在地,摔了后仰躺,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被摔的同学虽然屁股很痛,但还是不知羞耻,随着大家的笑声爬起来,隔一会儿又要锲而不舍地再滑行几次,直至上课铃声响起或者回到了家里才会罢休。
我最喜欢的就是在干净的雪地上仔细地慢慢地踩拖拉机的车轮印。两只脚交叉成人字形,紧挨着在雪地上行走。走上一段路之后,再回头望去,就俨然是拖拉机刚刚在雪地上走过一样。我为自己的杰作而自豪,更让我窃喜的是后来的人也许会把我的脚印真的当成了拖拉机的印痕。每当想到他们那是的表情时,我就会快乐地笑出声来。
每当下雪后,学校就会组织同学铲雪扫雪。在铲雪扫雪的过程中,同学们就会随手团起一把雪扔向另外一些同学的身上。于是,一场雪仗便在同学们之间展开了。大家互相投掷着,躲避着,不慎摔倒着,哈哈大笑着,……。无邪的纯净如雪的快乐的笑声飞扬在小山村的上空,感染着村子里的每一个人。
我很喜欢雪得洁白,更喜欢雪塬的寂静和壮阔。
每当下鹅毛大雪的时候,我就异常兴奋。虽然寒风不断地吹拂着雪花扑进我裸露的脖子里,宽大的袖子里,冷得我要缩紧身子,猫着头走路;虽然已经磨破了底的鞋子不断地钻进嵌进雪块并不断地被我的体温融化湿透了我的鞋子,让我的脚异常冰冷。但还是不能减少我对雪得迷恋。鹅毛大雪在西北风的吹拂下在眼前翻卷着,弥漫着,覆盖着周围的一切。房顶、树木、墙壁以及水渠、田野都穿上了厚厚的雪白的冬衣。我和同伴的头顶、肩膀甚至前心后背都糊满了粘湿的雪花。我的视野里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冬的萧瑟与荒寂,而是漫山遍野的洁净与平和,就像一位大德的禅者,令我沉静,让我敬畏。
我高中的母校是寺前中学,离我们家的直线距离有十五里多路。我家里的条件不太好,父母没有能力给我买自行车,我经常和村里、邻村的几位同学步行背着馒头酸菜上学。为了少走路,我们就选择了经过和家楼、南庄子、西观这条曲曲弯弯上上下下的山路。每当下雪或者下雨的时候,其他同学或打车或有大人骑自行车接送不走这条路,我则因为大人顾不上要依然步行。当时,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吧,我并不以为苦,反而还享受到了难得的乐趣。
每当下雪时或者下雪后,一个人走在山路上,望着茫茫的一片雪原,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雪被踩实的声音,内心一片空明和宁静。一会儿,几只麻雀在路旁的雪地里蹦跳着,吵闹着寻觅着食物,小小的爪印便在雪面上印上了一个个鲜明清晰的“个”字图案,简洁而美丽。它们蹦跳了许久,也许没有找到什么可口的食物,就展翅飞向了临近的树枝。它们刚刚站上树枝,树枝上的积雪就会随之簌簌簌地掉落到地上,声音非常清脆,非常干净。越过层层雪白的梯田和披满雪白外衣的树木向下向东南望去,可以望见蜿蜒如带的108国道在雪白的素纸上画出的弯曲的灰白的线条,如豆的车辆间歇地在灰白的线条上慢慢前移。飘渺的汽笛声伴随着远处村子里若有若无的狗吠声、鸡鸣声游移在茫茫的雪原上空,宛若仙乐。收回目光,向东北的下方望去,西观村藏在山坳里的披满白雪的树林子里,袅袅的炊烟一束束地在灰色的天幕中间缓慢地飘浮着,让人能够感到一丝丝的温暖。来到坡下,回首向上望去,只见层层梯田被弯曲的山路分割成了南北两个部分。梯田的外延如同灰色的丝线,在这幅巨大的雪白的丝帕上描画出美丽淡雅简洁的线条。梯田中间的树木和铁链山顶稀疏的灰白的树木就是这幅美丽丝帕上的图案,伴之以山沟里若隐若现的村庄上空飘渺浮游的炊烟,就是一幅传世的水墨山水画卷,令人忘忧,令人不自觉地思考宇宙的宏阔,时间之无极,以及人类之渺小。
雪晴后几天,在阳光的照射下,雪就渐渐地消融了。融化了的雪水一部分慢慢地渗入了它身下的土地里,一部分则在还没有来得及渗入土地的时候就被傍晚的寒气又冻结成了冰。于是,积雪变成了透亮的带着小孔的冰片。冰片前沿则延伸成了薄薄的透明的冰纸。或悬空,或架在墨绿的麦苗中间,或被乌黑的蒌蒿的杆悬空夹持着,有种难以言传的美丽。这时,如果再仔细观察的话,会有一些碧绿的草叶已经等不及春天暖阳的召唤,迫不及待地拨开腐败的荒草悄悄地露出头来探听春天的消息了。这时候,再在山下遥望铁链山,那就是一幅清新的蕴藏着勃勃生命力的景致了。
上了初中,我就开始帮助父母挑水了。也许是营养不良吧,我的个子老不长。到初中的时候,也才一米五左右吧。挑水的时候,要把担穗子在担稍上绕那么一两圈才能够让水桶离地。我家离村里最近的窖有一里多路,要把满满一担水挑回家,我得使出吃奶的劲还要在路上歇息最少三次。这就更让我的个子不长了。按照大人的说法,就是被压得不长了。所以,我的个子在我妻子的眼里就是三级残废。平时没事时,她就老拿我的个子开玩笑。平时担水就这么难受,所以到了下雪的时候,就更不用说。
每到冬天,井台周围的地面就被抛洒的水冻结成了一米见方的冰台,青莹莹地就像冷凝了的凉粉块,踩在上面光溜溜地,稍不留神就会跌倒,甚至还会……。下了雪,来往于水窖的小路就被挑水的人踩成了坚硬光滑的羊肠小路。担着一担水走在上面要倍加小心。每年冬天我都会在这样的路上跌倒一到两次。倒掉的水很快就结成了冰。我又得重新回到更加光滑的井台上绞水。站在井台上,脚得小心翼翼,一动不动,只允许腰及手臂用力。脚稍稍用力不妥,那后果就会不堪设想。等到重新担起满满的一担水,整个心就都揪了起来。慢慢起步,小心落脚,这才能安全地回到家。那时候,我在心里不知道对父母有多恨。不过现在,再想想父母几十年来为了养育我们,为了我们全家的生活,他们每年冬天都要挑着满满的一担水天天走这样的路,心里不免对自己当时的心态有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我们村属于旱塬,农业基本上是靠天吃饭的。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村南麦场东面的麦子,到收割的时候还只有五寸多高,麦穗就像香茅草的穗子那么大。后来我问父亲,那样的地一亩能产多少麦子?他说只有一百多斤。我就不相信。因为现在一亩麦子,最少也要产八百多斤呢。因而,雨和雪对麦子就很重要。
我记不得是小学几年级的事。那年冬天下雪了。晚上下了一晚,白天还依然在下着。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雪在地面上堆积了足足有两寸多厚。爸爸很高兴。他说来年肯定有好收成了。他马上叫起我和妈妈。要我们和他一起去自留地施肥。我实在不愿意离开暖烘烘的被窝,但还是被爸爸骂起来了。好在自留地离我们家不太远。爸爸背着一袋子尿素,妈妈挎着三个脸盆。我随着爸爸妈妈冒雪来到了我们家的自留地里。
自留地里的麦子已经被雪基本上埋住了,只有少量的麦稍露在外面,勉强能让人分清行子。爸爸把尿素分倒进几个盆子里。我们就一人端一盆子尿素向麦地深处走出,边走边均匀地把尿素洒进地里。尿素的颗粒一个个一缕缕钻进了雪里,在雪地里留下了灰色的凹痕。
雪在耳边飒飒飒地下着,尿素在我们的手里洒洒洒地均匀钻进雪地里,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咯吱地被我们踩出了一个个清晰的脚印,渐渐变成惰圆形的坑。我们的脚沾上了越来越多的雪,变成了沉沉的厚厚的底。我们的裤管被雪水不断地渗透着,渐渐地也变成了硬硬的冰,走起路来还不时卡擦卡擦地响着。那是裤管上的冰被折碎了的声音。落在头顶的雪不断地被体温融化着,顺着头发流了下来,遮住了眼睛。我甩了甩头,想把留下来的雪水甩掉,但感觉到的是头发整块地在动。那是融化了的雪水又在头发外层结成了冰。我想用手抹掉发梢的雪水,但看看满手黏糊糊的化肥液,就改用了棉袄的袖子擦了擦额头、眼睛。借此停下脚步,轮换着抬起腿,使劲地把提起来的脚向前急速蹬去,以便让粘在鞋底的冰块借惯性甩出去。谁知用劲过猛,反而把鞋也扔了出去。只好放下盆子,蹦着来到被甩出去的鞋子跟前,用手抠掉厚厚的冰块。重新穿上鞋子,这才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和舒服。走到盆子跟前,抓起一把雪,擦净手里的泥巴和化肥粘液,拍拍肩膀上的积雪。肩膀上的积雪也消融了不少,渗进了棉衣。借清理鞋跟的雪块之机偷偷地休息了一会儿,四处望了望,只见雪越下越大,整个田野里都是雪白一片。远处梧桐上的几只麻雀从这个枝头飞向那个枝头,想要寻找好吃的食物,可是,没有找到。于是,就又飞向了更远处的梧桐枝头去了。树枝上的雪在麻雀翅膀的煽动下,嗖嗖嗖地下落了不少。
“赶紧撒!”爸爸催我了。我只好又端起盆子,向前撒去。
不仅雪本身让我着迷,让我神往,让我快乐,让我深思,而且雪中的人和物也让我感受到了一种窒息的震撼的美丽。
九六年应届高考,我的的志愿没有报好,虽然成绩已经高出了那年提档线十五分,但还是落榜了。我就来到澄城中学补习。
那年冬天的一天中午,一下课,同学们都陆陆续续来到了教室外面,释放释放学习的压力。我和几位男同学来到教室前面的花池旁边,比赛着看谁立定跳远跳得远。跳着跳着就跳热了。这时,有数片雪花飘落了下来,就像雪白的纸屑一样在我眼前盘旋着,下落着。我被这轻盈的雪花吸引住了,一直望着它落到了地面。
我稍稍向后站了站了,让脚后跟紧顶着花池边的砖,把手插进裤兜里,抬起头来,向灰沉沉的天空望去。
无数的雪花从云层里涌了出来,盘旋着,扭结着,飘散着,如美丽的姑娘,正各自沉醉在舒缓的音乐里,跳动着飘逸的舞步。它们舞动着,飘落着,满含着羞涩,渐渐地向着大地母亲的怀里飘来。慢慢地,雪花在我眼前飘成了舞动的帘,远处的景致变得朦胧模糊起来。我这才发现房顶已经一片雪白了,只有条条的暗灰的瓦楞能够让人认识到房顶本来的面目。我转过头向东面望去。校园小路旁的树木以及枝条上都裹满了雪白的纱衣,素雅而淡静。我不由伸出舌头,亲吻了一下雪姑娘,凉凉的甜甜的就像夏夜的清风。这时,我才想起自己是在教室的外面。我刚才的举动会不会被同学们笑话?我就向前望去,只见同学们都静静地站在房檐下的台阶上,怔怔地无声地望着我,并从我身上转向了我的右边。我顺着同学们的目光向右望去,只见一位穿着红色大衣、留着齐肩短发的姑娘也如我一样怔怔地望着天空的雪花发呆。雪白的雪花堆满了她的头顶,她的肩头,显得她雪白的面庞更加美丽脱俗。难道她就是雪姑娘吗?正是因为她的存在,美丽的雪才从遥远的天庭里下落的吗?我的心又被她紧紧地抓去了。
也许她也注意到了同学们的目光。她望了一眼我,脸孔红扑扑的。那双无邪的纯真的满含着灵性的目光就像春天清澈的泉水一样定在了我的脸上。我们忘情地互相注视着,忘记了时间和空间。
“叮铃铃!叮铃铃!”上课铃响了。同学们喧闹着进了教室。她也红着脸去了。抬腿前又转过头来怔怔地望了我一眼。
我被这清澈的目光盯住了。我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她那深邃纯净的眼睛的湖里不能出来,忙向地上望去。
地面已经铺满了薄薄的一层白雪。洁净而素雅。我刚想抬步向教室走去,就又停住了。我真怕自己的脚踩脏了这洁白纯净的雪,让她变得不洁丑陋起来。我犹豫着徘徊着,迟迟迈不动脚步。直到看见老师夹着课本向教室走来时,这才忙忙地跑进了教室。
夜晚的雪自有夜晚的景致。可是,又有多少人亲自领略过这诱人的景致呢?
我有一位同学是大荔县高明乡人。他父亲在乡卫生院做院长。八七年冬天的一个周末,我陪另一位同学去找那位的父亲看病。我们到高明乡卫生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没有见到到他。据说他回乡下老家了。于是,我们俩就步行十多里地去他老家。我们刚刚走出五六里路的时候,天就开始下雪了。不一会儿,野外的沟沟峁峁就都披上了一层雪白的外衣。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茫茫的荒野和荒野上落光了叶子的树木以及光秃秃的乌黑的蒿草在西北风的吹拂下飒飒作响。
我们的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响亮的咯吱声,回响在茫茫的旷野。远处村庄的狗在若有若无地吠叫着。突然,一只野兔被我们的脚步声惊醒了,突然从我们的身旁跑了过去,钻进了旁边的蒿草丛里。惊出了我们一身冷汗。
雪地洁白的表面反射着远远近近若有若无的灯光,显得黑暗的原野也不再那么漆黑了,近处的景物虽然朦朦胧胧地但却也可以看得较为清楚了。上了一个小坡,一组高压电线从我们的头顶跨过。雪花掉在上面发出嘶嘶嘶的令人恐怖的声响。
我们都没有说话,各自拖着疲惫发酸的腿脚向前木然地走着。
这时,前面隐隐约约传来了高亢的秦腔,好像是李爱琴在演唱《周仁回府》。紧接着是狗的互吠。前面堰头出透出一片白光。雪花在光束里密密麻麻地飘落着。“是不是到了?”我们互相望了一眼。“没有到。还要拐一个弯。”我同学道。再向前走了几米,上了一个小坡,顺着光束向左望去,一个小小的村落包裹在密密的雪帘后面。透过光晕,向前望去,只见远处一个掩藏在灰白的树木里的小村子正在雪雾中向外投射着朦胧的光晕。“那肯定就是同学所在的村子了。”我心里思忖着,加快了步伐。
再往前走了大概五十余米,向左拐了一个弯,就可以清晰看见同学家所在的村子了。慢慢地,狗的叫声清晰起来,谁家妈妈喊叫孩子回家的声音也清晰地穿过雪幕飘了过来。谁家的电视或者录音机正播放着杭天琪的《黄土高坡》。我们踏着豪放的曲子,在耳边雪花的嗖嗖嗖声以及脚下踏雪的咯吱咯吱声的伴奏下,走进了村子。
终于到同学家了。他见到我们很是吃惊。他很快就把我们让进了房子。随着房门的打开,一股湿热的暖流便把我们包裹了起来。炉子上喷着有力的蒸汽的铝壶让人倍感亲切和舒服。
雪是慈祥的宽容的无私的。她的降落从来都是无分别的,就像伟大的佛。她不仅降落在富贵者的豪宅,也降落在贫穷者的茅舍;不仅降落在充满了生机的家园,还降落在死寂的墓地;不仅降落在美丽馨香的花园,也降落在垃圾遍地的沟沟坎坎;她不仅滋润着松柏灵芝,还滋润着茅草蓬蒿。她把她的所有的爱心都无分别地施舍给了天地间一切的生命和事物。雪是庄稼的被子,她给予了庄稼生长必须的温度;雪是植物最灵验的医生,她灭掉了土壤里损害植物生长的所有的害虫;雪是农作物的甘霖,她的融化给予了农作物所需要的水分。据科学家研究,雪里含有大量的重氧,能够杀灭空气里的有害病菌,她的降落,不仅给予了人们蔚蓝的天空和清新的空气,还给予了人们健康的身体。
雪代表着希望和未来。刚刚过完年,如果踏进雪霁后的田野,来到田野里,沟堰旁散步,你就会发现,在向阳的蒿草间、碎石烂砖缝隙里已经有嫩绿的小草舒展腰身了。当路过坟地的时候,还会看见坟头上的迎春藤上已经绽满了一串串黄莹莹的迎春花。许多麻雀等小鸟也跳着轻快的步子,在被蒿草隔离的雪被的罅隙里寻找着美食。农村有一句谚语,那就是瑞雪兆丰年。这是农人对来年美好生活的希望。这希望就绽放在农人的眉眼里,那就是溢出心底的喜悦绽放在农人脸颊眉梢的笑意。
2012年12月6日于草庐书屋,2015年 2月2日该定于金城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