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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跃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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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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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变奏曲

立冬前三天的夜里下了一场小雨。第二天,气温骤降,足足降了有十摄氏度左右,街上的人们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或者保暖的羽绒衣。

妻子上班去了,孩子上学去了,家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按照往常的习惯,在给孩子做饭外,我要上网浏览浏览朋友的空间或者博客里的日志,写写小的文章。可是,因为电力局整修线路停了我们这一路的电不能上网。我欣然地来到写字台前,打开窗帘,让温暖的阳光裹住了我的身体,准备读书。

由于往日的忙碌,我很少注意外面的变化,当我拉开窗帘的时候,我才发现小区院子里那六棵高大的梧桐树树叶都变黄了,在昨夜雨水的浸润下被阳光一照,还稍稍有点透亮。树下的花草上也铺了薄薄的一层金黄的树叶。

看着发黄的树叶,勾起了我心中有关树叶的美丽的回忆。

春天的树叶像花一样漂亮,也可以说那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花儿。

在我的家乡——渭北旱塬,最早从冬的沉睡中醒来的应该是柳叶吧。她还没有从枝条中绽放时就先羞绿了柳树稚嫩的树干和枝条,她们羞羞答答地柔若无骨。很快,整个柳树就飘溢起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淡绿的雾晕,直到不经意的一场春雨后,她才姗姗来迟满面含春地俏立在了柳树的枝条上,黄绿透亮,柔嫩润洁,就像打扮地漂漂亮亮的在人前羞涩地跳着稚嫩的舞蹈的七八岁的小姑娘,让人爱怜极了。

杨树的叶子好像是在柳絮飘飞及杨花曼舞中大方地掀开头顶的芽孢的,虽然也是淡绿,但绿得倔强,绿得自信,也绿得大方,就像关中农村的新嫁娘掀开了头顶的盖头,没有一丝的羞怯。

梧桐的叶子出来得最迟。它是在杨柳等树木的叶子大都绽开来后,在梧桐花的浓香的熏蒸下,小孩子各式各样漂亮的风筝的引导下才慢慢地踱着八字步来到人间的,他就是叶子里的长者,似乎为了面子非要被人邀请了才会和大家会面的。

春天的叶子在我的脑海里,还是最美的玩具,也是最迷人的景致。

记得每年清明的时候,我们小孩子随着爸爸等家族的长者去坟地给祖先和爷爷上坟。那时候,杨柳的叶子刚刚绽开。在去坟地的路上,我们就开始缠着爸爸给我们编柳条帽,拧杨树条咪咪(小哨子)。爸爸及其他长者答应上坟回来的路上给我们编制。上完坟,在回来的路上,爸爸及其他长者就折了带着鲜嫩的树叶的柳枝为我们一人编一顶柳条帽,一人拧一只杨树条咪咪。我们便戴着柳条帽,吹着杨树枝咪咪,尽情地追打着玩。如果运气好的话,这时候还会看见一两群大雁,排着整齐的人字或者斜向的一字形状,鸣叫着向北方飞去。这时候,我们就会放下咪咪,跳着跑着高唱起儿歌:“雁娃雁娃摆溜溜,我妈给你炒豆豆。你一碗我一碗,把你吃得憋死我不管。雁娃雁娃摆溜溜,我妈给你炒豆豆。你一碗我一碗,把你吃得憋死我不管。……”异常兴奋也异常快乐。

桑树叶上来了,村里的许多大孩子开始养蚕了。看着大孩子文具盒里那些细细的小小的白白的蚕拥挤着蠕动着贪婪地吃着桑叶的样子很是羡慕。我多想自己也养一些蚕玩玩啊。但父母很忙,要起早贪黑地下地干活,没有时间管我们的事情,我的愿望很长时间也得不到满足。有一天,我和弟弟随着村里的大孩子在村饲养室外的一株国槐树下玩耍。几个大孩子轮番爬上槐树,摘取槐树叶子玩。槐树的叶子长在一根细细的草茎一般的杆上,上面整齐地排着羽毛般的卵形的叶子。他们顺着细杆的根部把叶子顺手一捋,直到细杆稍部的那一双叶片,捏在一起,然后用细杆打个结套在那一束叶子的腰部,拉紧,就成了一个毛毛虫。我和弟弟个子小,奔不到树枝,也爬不上树,就捡拾了他们落到地上的树叶学着做毛毛虫,但就是学不会。这时候,我们想起了那些大孩子文具盒里的蚕,就把槐树叶拿回家里,躲在大门背后闭了眼冥想,祈求老天爷给我们送一些蚕宝宝来。很虔诚很虔诚地。但就是没有蚕的影子,一直到爸爸妈妈从地里回来为止。吃过饭后,我们有了新的玩法,也就忘记了蚕和槐树叶了。

春天里,早晨的树叶最美。我们那时候上学不是很早,一般和太阳同一个步调。如果哪天天气晴朗的话,那么,我背着书包一走进巷道,就能看到太阳光被巷道两旁稚嫩的梧桐枝叶分割成光芒四射的殷红的条条光束,铺洒在被农人打扫地干干净净的泥土地面上以及树干上,巷道两旁的墙壁上,还有我们兴奋的脸上以及稍稍有点脏兮兮的身上。稚嫩的树叶在阳光的透射下,变得异常透亮,如同水绿的水晶。那缕缕光束或宽或窄,排列整齐,如同仙女玉手下的琴弦,她无意中的一拨,便发出了悦耳的天籁之音。几家或大或小的狗此起彼伏地吠鸣着,引带地所有人家的公鸡也竞争开了自己嘹亮的嗓音。生产队饲养室里的牛也不甘心地长哞起来,驴马也喷起了响亮的鼻子,就连树上的小鸟也愉快地高歌起来了。我高唱着“学习雷锋好榜样” 高兴地跳着蹦着,向学校跑去。

夏天的树叶总和隐凉和梦幻联系在一起,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子里。

我小时候的夏天没有风扇,更没有什么空调,有的就是蒲扇或者用竹子编制的扇子。纸扇也有,但那只是限于学校老师和公社干部的专利,乡下人一般不用。也许这也与纸扇子不耐用有关吧。农人们为了降温,就在门房下铺上凉席或者木板,用自然风降温。或者就直接把凉席或者木板放在树荫下,接受大自然直接的馈赠。我家门口有一株高大的国槐,浓浓的树叶给地面洒下了斑驳的浓荫。我奶奶就把门口的地面扫干净,铺了芦苇席,摇着蒲扇歇凉。我本家的大奶、十奶她们常常迈着穿了绣花鞋的小脚来到我们家的门口,坐在芦苇席上摇了蒲扇和奶奶闲聊。往往这时候,如果我不上学,就会躺在芦席上,透过密密的树叶望天。因为有微风在作祟,树叶的空隙就会忽隐忽现,蓝蓝的明亮的天空就会忽有忽无,让人昏昏欲睡。蝉在树荫里不知疲倦地高唱着,还相互隔着树木对着歌。我的心思随着蝉声便飞向了树颠,也变作了蝉或者化作了神仙飞向了辽远的天空。就在这种感觉里,我的眼睛涩了,进入了梦乡。

有月亮的晚上,喝了汤(我们家乡把晚饭不叫晚饭,而是叫喝汤。)之后,大人们就会拿着蒲扇坐在门口闲聊。我和小伙伴们玩捉迷藏。随着夜的深沉,伙伴们都回家了,我就会坐在大人的旁边聆听他们闲话家长里短,庄稼饮食。但听着听着就会发困。于是,我就卸了大门的门槛板,放倒在树旁,曲腿仰躺在上面,越过树梢望那玉石般明亮的月亮在白纱般的缕缕云彩中出入,在月亮里寻找着美丽的嫦娥和玉兔,但就是找不到她们的身影。月亮在白云的牵引下慢慢地移动着。槐树的阴影也在悄悄地东移着,伴着不倦的蝉声还有梦呓般小鸟的叫声,以及树叶在微风吹拂下的沙沙声把迷糊揉进我的眼睛,让我的眼睛想挣也挣不开来。我挣扎着,就不自觉地坐了周公华丽的马车向天宇飞去。那哪是马车啊?等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才知道那是奶奶的怀抱。她见我睡着了,就把我抱起来,送进了房间。

我小时候的村子是一个有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子。巷道的两旁载有密密的两行高大的梧桐树。两边的梧桐树的枝叶互相依偎着,纠缠着,在巷道的上空形成了一座天然的树木的洞窟。夏日的中午,没有树木的天地间太阳异常毒辣,晒得人皮肤疼痛,昏昏欲睡,想赶紧逃离但脚却又鼓不上劲,只好无力地低了头背着书包默默前行。但一走进树荫形成的洞窟般的巷子里时,顿时一股清凉便扑会面而来,人的身子也似乎在一瞬间长高了不少,精神也在一瞬间抖擞了起来。

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雨中的树林,那才是一种用诗绘成的梦幻般的景致,令人流连忘返,不想离去。2006年,我在八鱼乡政府上班,分管计划生育工作。那年夏天,从八鱼乡政府进城的公路洛河桥在重修。进城的另一条公路又因为车辆陡然增多,不堪重负而被损坏。每当下雨的时候,那条公路阿寿段便变成了一条泥浆河,进出分外不便。正因为这个难得的机缘,让我领略到了一段无比心怡的美景。

为了能够顺利进城,我选择了穿越沙苑枣林的生产路。

沙苑东濒黄河,南邻华山,东西长约40公里,南北宽约8至12公里,面积约460平方公里,是我国内陆地区最大的沙漠沙丘地带,是河岸沙丘地貌的典型地区,其面积之大全省唯一,全国内陆地区唯一。苑内沙阜连绵如画,沙洼积水成池,沙卤白茫如水,沙滩碧绿叠翠,集沙漠自然景观之大成。分为平沙地、沙梁、沙窝、沙丘四种形式,海拔329至358米。其中10万亩沙丘绵延起伏,沙泉清澈甘冽,槐林遮天蔽日,枣花引蜂蝶恋,春夏秋时节,放眼望去,沙海绿荫,如诗如画。沙苑林草覆盖率达43%,防风林带有几万亩刺槐、大枣防风固沙林带,遮天蔽日,槐花沁脾,蜂恋蝶舞,景色迷人。

那年,阴雨连绵。我们坐着五菱之光面包车经过东营村南的简易沙路,进入了被沙丘围拢起来的片片枣林。枣林下,勤劳的农人们种植了畦畦花生。枣树的枝叶浓密地遮蔽了天空。密密的雨点击打着枣树的枝叶,发出唰唰唰的天籁之音。雨点在枣叶上聚集着,压弯了枣枝,一串串雨水便溜滑了下来。枣枝在失去雨水的重力后又翘了起来,随后,又很快在雨水的压力下垂了下来,一串串雨水又垂落在了长满了花生的土地上。雨水把枣树的枝干叶片洗刷地异常洁净,枣林里显得异常空灵。枣林下的花生曼叶被雨水击打得摇摇晃晃,晶莹赐透。身旁连绵的沙丘被雨水洗刷成了黄褐色的水晶。一对夫妻穿着雨披夹着脸盆旁然无人地给花生地里抛洒着化肥。我被这迷人的仙境诱惑着,震撼着。我摇下了车窗,让清凉的雨水随着微风飘洒进窗子里,飘拂在我的脸上、手臂上。我融化在了这美丽的大自然里。

秋天的树叶虽然因为没有了水气而有些枯干,甚至还飘落在了泥土上,但却是成熟的,也是富含哲学意味的,令人沉思,有所收获的。在我眼里,她不仅不凄凉而且还很美丽,很睿智。

秋天的树叶美在山里、田野里、道路旁,也美在我的心里。爬山虎的树叶是殷红的,柿子树的树叶是暗红的,法国梧桐的树叶是红黄色的,柳树洋槐的树叶虽然还是绿的,但已经开始收缩了,没有了生气。只有女贞树和松柏的树叶还显得老绿坚强。

秋风来了,树叶开始变黄了,那些早就想回家的树叶便随风飘落了,如同蝴蝶一样翩翩而下,铺满了整个地面,在地面上织就了一块无比大的美丽的地毯。枣树、苹果、梨树桃树等结了果的树木早早地就落光了叶子。它们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果实。等到它们把果实献给农民之后,就满足了,倦了,也要休息了。于是,便在秋风的召唤下和着秋雨急不可耐地跳下了树枝,回到了久违了的地面。一躺到坚实的大地上,它就在秋风的帮助下舒适地伸了个懒腰,找了个最舒服的角落,嘟囔了一句:“真舒服啊。好好地睡上一觉,等到来年,再爬上树梢为农民,为枝头的果子好好服务。”然后满足地闭上眼睛。它终于把自己彻底地融入了土地,把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全部交还给了树根。

初秋的落叶是很美的,黄中带着淡淡的绿,满含着饱满的水分。有时候是被小鸟腾空时的翅膀轻轻地撞击了一下而不甘心地飘落的;有时候是在秋风的轻抚下被邻居的树叶挤兑着飘落的;有时候是不经意间被自己的体重坠落的,但都是从厚厚的树叶堆里钻出来飘落下来的。孤零零地,犹如离群的大雁,伤心地徘徊着左飘右飘旋转着缓缓下落,伤心地对着同伴们摇着手,含着泪不忍离去。但不管它的意愿如何,它还是落到了地面上。它既然躺到了地面上,就成了我们小孩子的最好的伙伴。我们把它捡拾起来,以叶柄处为角尖把它对折成三角形,然后把叶柄翻转过来,从靠近叶柄的重叠的叶片的中间穿过去尽量拉展,再从叶尖的中间线开始撕开紧挨至三角形的底部。这时,这片落叶就从中间展开来了,犹如一只张开了翅膀的小鸟。叶柄处的叶片重叠处便是小鸟的头颅和尖喙。我们高擎着这只落叶做成的小鸟互相追逐着,学着小鸟的叫声跑着跳着。落叶这时候也彻底摆脱了刚才下落时的惆怅与离愁而变得活跃快乐起来了。

树叶集中飘落的时间往往会伴随着疾厉的大风。我上初中时住的是学校宿舍,每礼拜只能在家休息一天。每礼拜我们宿舍都要留一两位同学看宿舍,就睡在宿舍里。初一那年,也许是我第一年在外食宿的缘故吧,我对那年秋天的落叶情景记忆尤为深刻。深秋的一个周末,我和另一位同学看宿舍。我们把几个同学的被褥都集中在一块,下面铺两床,上面盖两床,睡在里面既绵软又暖和。那时候,还没有电视,晚上很无聊。两人在一块也没有什么好聊的,于是,我们就早早地拉灭了电灯,钻进了被窝,进入了梦乡。半夜的时候我被尿憋了醒来。听见外面的风滑过树枝、电线发出尖利的呼哨,想起来到外面撒尿,又被那恐怖的秋风吓得不敢出被窝。等到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我就强迫自己爬出被窝,拉开门来到外面。刚打开门,一股寒风便扑面而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真想又缩回去。但憋急了的肚子还是催促着我不得不缩着头抱着臂膀来到门外的树下。天是阴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树叶疯狂地被秋风剥离树枝,向远处抛去。我背了风,向着树干洒下了舒服的尿液。风挟裹着树叶擦脚而过,有的还击打在我的腿上,背上隐隐发痛。撒完尿,我忙跑进宿舍,关紧房门,钻进暖和的被窝,又沉沉地睡去。

等到第二天早晨,风还是带着哨声疾吹个不停。我们推出自行车出了宿舍门,只看见落叶在风中翻卷着,你追我赶地向前飞跑着,挨挨挤挤地向着低洼处或者背风的地方跑,似乎也害怕秋风的凄冷和无情。

有时候,树叶的飘落也是在寂静中进行的,仿佛树叶经过了严厉的培训,只等裁判的一声令下便齐齐地跳离了树梢,缓缓地落向了地面。那种场面非常悲壮,也非常震撼人心。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的时候是我上高一那年。先天晚上下了一场霜,空气里湿湿地,冷冷地。我们跳着蹦着汲取着热量,暖和着身体来到教室。当课上到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听到了一阵软的东西从高处坠落的闷响,紧接着就是唰唰唰的声音。我们都忙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外面梧桐的树叶一片片相挨着垂直落向地面。再看看树枝,已经空落落地没有了多少树叶,整个天空也显得寥廓了许多,清朗了许多。下课后,我们争先恐后地跑到教室外面,只见地面上已经累积了厚达半尺深的落叶,上面满是白白的霜花。

冬天树叶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是死亡,可在我眼里却是新生。

小时候,每当落叶的时候,也就是奶奶最忙的时候。每天早饭后,奶奶就会拿上笤帚,叫我拉上架子车随着她去村头的小路旁扫落叶。奶奶在前面迈着小脚一下一下地扫着落叶,把落叶聚集成一个个小小的落叶堆。我在后面用小手把落叶抱进架子车,直到架子车里都装满落叶为止。我们把树叶一车车拉回家里的后院,直至堆成一座小山。看着一大堆树叶,奶奶就会自言自语道:“够一年烧炕用了。”天终于冷了。每天傍晚,奶奶就会用簸箕铲了满满一簸箕还没有干透的树叶塞进炕洞里,点燃。树叶沤出的浓烟在烟囱的抽吸下渐渐向炕后跑去,也有相当一部分会溢出炕洞,弥漫在房间里。我呛得跑出了房子。奶奶却依然咳嗽着蹲在炕洞前用嘴吹火。烟在屋顶上围成一个水桶粗细的圆柱拥挤着向上冒着,渐渐在微风的吹拂下飘向一边,飘到了邻居家的屋顶,和邻居家屋顶的烟融为了一体,消散在了空中。房间里的烟从门口、窗口甚至墙缝里溢了出来,慢慢地四散飘逸着,弥漫了整个院子。奶奶咳嗽着但却不出来。我忍不住又跑进房间,只见炕洞里的火很旺很旺地向炕洞后奔涌着。奶奶这才盖好炕洞板,扶着炕沿站起来,边用土布手帕擦着眼睛,便颤巍巍地走出房间,望了望飘逸在屋顶的忽东忽西的渐渐稀淡的柴烟,走出了院子。

晚上,奶奶督促我脱了衣服钻进暖和地还有点微微发烫的被窝,就去灶房取了几个蒸熟了的红苕埋进树叶灰里,关闭了炕洞门,盘腿坐在炕上,在昏黄的油灯下做着剪纸。我就在对红薯的向往中和奶奶劳作的剪影里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从炕洞里翻出奶奶晚上埋进树叶灰烬的红薯。红薯的外皮已经烧焦了。我拍拍吹吹,就背起书包,打开门,边走边吃起来。红薯的水分已经几乎完全丧失了,焦黑的红薯皮下是淡红的很劲道也很香糯的红薯肉。还没有等到走出短短的村子,红薯已经被我全部咽下了肚子。看看手,满是乌黑的颜色。简单地拍拍,并在黑色的棉裤上擦擦就向学校走去。等坐在教室里被同学们看着坏笑时,才知道嘴巴上、脸上也满是黑色的红薯皮的焦黑。那时候也不管脏不脏,就直接棉袄袖子一擦,就取出课本准备上课了。

周末,爸爸会给我和弟弟安排一项活路,那就是铲取通村路树行子里的腐败的树叶。我们把树叶连同已经被腐败的树叶染黑了的肥沃土层铲起来装进架子车里,然后一车车运回村子,倒进我家门外的粪坑里。等到积攒得差不多量的时候,我们就去村外的土壕里用架子车取土,然后把土盖在树叶上沤肥。这件工作我们干了有一两年,后来由于村里人的反对,我们便中止了这项工作。

山林里的树叶没有人管,就一年年自顾自地积攒下来,往往有一两尺厚,踩在上面绵软绵软地,成了树木来年成长的最美的有机肥料。

树叶其实是很伟大的。它在树上的时候给了树木无穷的成长的能量。等到新的叶芽发育成熟的时候,它就会自动随着秋风飘落,给具有生命力的后辈让出足够宽阔的成长的道路和空间,然后又在为后辈真诚的祝福里慢慢化为肥土,为树木来年的成长和收获更大的硕果做出自己最后的贡献。树叶从一开始出生到死亡都在为树木和其他的动植物以及人类贡献着自己的一切而没有丝毫的怨言。它是伟大的英雄,也是伟大的令人敬仰的智者和贤者。它是我们永远也要见贤思齐和学习的榜样。

树叶全身都是宝。它不仅可以观赏,可以化为肥土为树木的生长增加养分,而且还是美食和药材。每到春季,大家都喜欢吃的香椿就是香椿树的嫩叶。其实,柳树的叶子也是可以吃的。垂柳树刚刚发芽时的嫩芽,经过巧手加工,是一道非常美味的食品,这和槐树花、榆树叶都可以媲美的。除了大家都熟知的茶叶、银杏叶之外,我主要想说说我们渭北常见的几种树木的叶片的药用价值。柳树叶药用价值不可估量,这在中国古代著名的医学典籍上都有所记载。例如:据《中华医学宝典》记载,鲜柳树叶无毒、味苦性凉,具有清热透疹、利尿解毒的功效。鲜垂柳树叶还是偏方好药材,经实践证明其对于治疗脚气、脚气感染引起的红肿、化脓等具有非常好的疗效;同时柳叶中还含有丰富的碘,是治疗地方性甲状腺肿大的良药,此外柳叶还是治疗皮癣的好药方。柿子叶能降低血压,清热止血,常饮可增强心功能和增加冠状动脉血流量。梧桐叶具有清肝火、降血压的功能,同时还有减慢心率的作用。常饮对高血压患者有益。煎汤洗浴,可治遍身湿疹。桑树叶具有清热生津,凉血明目的作用,能辅助治疗糖尿病,防治糖尿病患者因各种并发症造成的视力下降。松树叶具有温经活血、祛风燥湿的作用,能治疗风湿疼痛。就连不被人重视的臭椿树树叶也有一定的药用价值。臭椿叶捣出来的汁水可以治疗白秃、不生发。

树叶的美丽随着四季不断变化着,它的价值也在不断地变化着。但每一次变化在树叶自己看来都是很自然的。它享受着这每次变化带给它的快乐和幸福,从来不会因为变化而沮丧、怨艾甚至痛哭流涕,即使是从繁华的树颠飘落到低阴的地面,甚至化为肥土滋润树木的再生长。它就是植物界的老庄,淡泊,达观,睿智,平和。我在写这篇《树叶变奏曲》时,心灵也在树叶的感染下不知不觉地发生着变化。外面的工地的喧嚣不时地传进了我的耳边,可在我现在听来,却是一曲无比悦耳的劳动交响曲。我站起身,泡了一壶云南滇红静静地品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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