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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跃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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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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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中的乡愁

国庆节前,我回到位于沙苑韦林镇的老家看望父母。父母非常高兴,把珍藏的蛋柿、冬枣拿出来给我吃。那天小雨,秋风瑟瑟。父亲从他的小菜园里给我摘了茄子、蔓菁叶、辣子还有丝瓜,让我带回城里吃。母亲则小跑着到马路对面的花椒地里摘花椒叶,准备给我摊煎饼吃。

家里的灶还是烧柴火的回风灶。父亲每天锻炼的时候,从渭河坝上捡了许多枯树枝,借别人的三轮电动车拉回家,然后用斧头剁成小段,整整齐齐地码在后院,码成两米宽三米高的柴垛,还用塑料纸盖起来。完全够妈妈做饭用。

妈妈准备面糊,我在灶前烧火。我从灶前的小柴堆里抽出细枝,折断,放进灶膛,然后找了一张塑料袋,用打火机点燃,塞到灶膛里,引燃树枝。等到灶膛的柴火烧起来后,我就继续向灶膛添柴。灶膛里燃起熊熊的大火,拥抱着铁锅。

妈妈给铁锅刷上油,然后用饭勺舀了满满一勺子面糊,沿着锅边画圆淋下,并用锅铲抹匀,摊成圆圆的薄薄的饼子。随着蒸汽的升腾,煎饼慢慢就由白色变成了淡黄。妈妈把煎饼翻了一下,很快就提了出来,放在篦子上,然后再做下一个。

望着灶膛里的火焰,我想,厨房烟囱冒出的炊烟也一定是袅袅地冲破雨雾弥散在院子上空的,不觉回想起小时候还在澄县醍醐赵家寺小山村时的情景。

每当冬日夕阳西下的时候,村庄上空就溢出缕缕炊烟,缓缓升腾着。没有风的时候,在十来米的高处各自悄然散开,弥漫在空中,如同得道的智者,飘逸淡然。如果有微风,就轻轻飘摇着,互相纠缠着,似乎在相互打着招呼,然后飘散,如同饱读诗书的绅士。如果你是远在他方的游子,回到了家乡,只要看到村子上空袅袅的炊烟,就会感到温暖,心里一定会说:“终于到家了”。心里想着的一定是灶前做饭的慈祥的妈妈或者温婉可人的妻子,想着的一定还有铺着褥子的滚烫的热炕。心里暖融融的。

不同的原料烧出来的炊烟是不一样的。硬柴和花杆、玉米杆的炊烟是淡蓝色的,有一种草木特有的清香。煤炭烧出来的炊烟是乌黑色的,冷漠的,还有硫磺的刺鼻味。我喜欢硬柴和花杆、玉米杆烧出的炊烟,接地气,温暖而亲切。

不同的炊烟下有着不同的美味和故事。

柴火摊的煎饼劲道,有种浓浓的麦香。我最喜欢吃的还是小时候用新麦磨的第一茬面摊的煎饼。那时候生产队还在,小麦产量极低,老家每户人家每年总共都分不到一千多斤粮,麦面极其珍贵,只有过年、走亲戚或家中来了尊贵的客人时才能吃到,而且还是含麸子特别多的黑面。所以,头茬麦面摊的煎饼尤其难得。

头茬煎饼只有在姑姑、姨、舅给爸爸妈妈看忙罢时才能吃到。每当姑姑、姨、舅来家里看忙罢,妈妈就在院子后面用三块砖撑起铁鏊子。姑姑或姨打下手,一边聊天一边用麦秸火把鏊烧热,妈妈就把面糊淋在铁鏊子上摊煎饼。煎饼香荃的味道飘得老远,我和弟弟妹妹们就围在旁边看。有时候,妈妈把摊散了的煎饼分给我们吃,那种含有椒叶的焦香及软荃让人一下子就香到了周身每一个毛孔。吃了一块还想再吃,可是,妈妈就撵人了。“去,到外面耍去。一会儿熟了叫你们。”我们只好悻悻地跑出去,和小朋友们玩。但心却抽在煎饼上,时不时总要望望屋顶上袅袅的炊烟,抽抽鼻子闻闻空气中的菜香。

每当去饭馆吃饭的时候,都会有人感叹,现在的饭菜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到底缺少了什么呢?细细探究,估计就是那不紧不慢的柴火香吧。所以,现在到处都出现了柴火鸡,铁锅炖等名头的烹饪方式和以之为噱头的饭店。就是为了抓住人们心中的柴火味。

柴火的火焰是柔和的,是属于慢生活节奏的,属于田园的,也是属于遥远的农耕社会的。

柴火烹饪的饭菜也因为火候的柔和而醇厚无比。小时候,我们村子有一位妇女,脑子不好使,但却烙得一手好锅盔。那是在方圆几十里范围内都有名的,以至于来我们公社下乡的领导,都要慕名品尝的。她烙的锅盔虽然厚达三寸,但却酥香扑鼻。许多妇女向她学习,但就是烙不好。要么生了,要么焦了。后来总结原因,就是她心中无事,不急不慢,完全不计较时间。当她把生锅盔放进铁锅后,就一点一点地给灶膛里添麦秸,利用那柔柔的火焰慢慢煨。只是在添加麦秸的间隙,时不时地揭了锅盖看看,翻翻而已。直到几个小时后之后,锅盔才能烙好。经历了时间和耐心的烹饪,锅盔能不好吃吗?

凡是炊烟经常袅袅的人家,必有一位慈祥的妈妈或者贤惠的妻子。在山村里,能干的家庭妇女都会做一手好饭。好饭的助手必定离不开不紧不慢的柴火。妈妈虽然不是村里最会做饭的,但家里来人,节日待客,还是能够做出像样的席面的。我最爱吃的是妈妈打的搅团,漏的鱼鱼。打搅团除了技术和体力外,就是火不能硬,要柔和。煤炭的火太硬,容易焦糊。糊了搅团就发苦。而柴火则刚刚好。妈妈打搅团时,我常常烧火。慢慢添柴火,慢慢拉风箱。妈妈站在锅台旁不停地搅拌。有时候火硬了,妈妈就说:“火小一点。”有时候火小了,妈妈就说:“火大一点。”在妈妈的指挥下,一锅劲道香糯的搅团就打成了。好搅团漏的鱼鱼往往有一两寸长,伴着酸爽的臊子,我能吃几碗,一直吃到肚子圆滚滚了还想吃。

有炊烟的日子里,村里人的关系是亲密和温暖的。今天谁家包了饺子,谁家蒸了包子,或者做了稀罕饭菜,都会端上碗给左邻右舍分享。谁家有了大事需要帮忙,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去帮忙,从不提有没有报酬。

近十几年来,随着农村经济的发达,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乡亲们纷纷把柴火灶抛弃了,改成了煤气灶和电磁灶。村子的上空就再也难得一见袅袅炊烟了。没了炊烟,饭菜似乎也没有了那时候的香醇,乡亲们之间也没有了那时候的亲密和温暖了。这缺少的,也许就是隐藏在炊烟里的乡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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