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喜欢吃煎饼,尤其喜欢吃用麦秸火烙的煎饼。
改革开放前,位于渭北旱塬的故乡澄城县醍醐乡赵家寺村缺水,小麦产量很低,亩产300多斤就算高产,我家每年分到的小麦少得可怜,还装不满小小的一个木柜。一年到头很少能吃到白面馍,除非过年或者走亲戚行门户。平常的主食就是红薯、糜子和谷,连玉米都吃不上。
不过,在麦收时节,就能吃到麦面馍了,那时候,生产队派人磨了面,全麦的,蒸的馍很黑,还有些挂喉咙,但那种特殊的麦香还是特别诱人。我记忆深刻的是生产队给在麦场加班的人,专门烙一些薄油饼。妈妈舍不得吃,藏在柜子里,当拿给我和弟妹吃的时候,已经干硬得蹦蹦响了,油香油香地,至今想起还起口水。
忙罢,几个舅舅和姨、姨夫就来送节了,妈妈就会用新麦面做煎饼招待他们。舅舅、姨夫们和爸爸坐在厦屋里喝茶聊天,妈妈把麦面和成稍稠的面糊糊。在后院三块砖支起铁鏊,点了麦秸草加温。从后院的花椒树上摘一把新鲜的椒叶,洗净,剁碎,拌进面糊中,再给面糊中加入适量的花椒、盐,拌匀。铁鏊烧热了。妈妈和姨一边谈论着家长里短,一边添柴火烙煎饼。烙好的煎饼放在一旁的篦子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勾引着我和弟妹的馋虫。那时候的煎饼很金贵,大多数人家每年只有在忙罢时才能吃一次,所以,即使我们再想吃,妈妈也不会给我们尝一口的,我们只好知趣地跑开,到巷道里和小朋友们玩。
那时候吃煎饼不卷菜,不是不时兴卷菜,而是菜很少,至于每年妈妈给舅舅、姨、姨夫们做的什么菜,我没有了丝毫记忆了,只记得吃煎饼时要抹蒜泥,以至于到现在,我都不习惯吃煎饼时卷菜,喜欢给煎饼仔细地抹上蒜泥,然后卷起来吃,那种诱人的蒜香,深深地刻进了我的骨髓。
现在条件好了,如果想吃煎饼,随时都能吃到。在家里,妻子会用电饼铛煎煎饼,炒几个菜,吃到吃不下去为止。如果累了,不想做,外面有各种各样的煎饼店,有点不过来的菜。可是,就是吃不出小时候的味儿。也许是麦秸火柔和,升温慢,所以,煎饼能够慢慢和铁鏊对话,熟得透彻。也许是那时候的小麦不用化肥,再加上是全麦,既纯天然又营养全面,麦香醇厚。也许是那时候极少吃到煎饼,不是说饿饭最香吗?现在几乎随时都能吃到。总之,麦秸火烙的煎饼在我的心里是最香醇的,但却几乎不可能再吃到了。
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似乎已经闻到了麦秸火特有的柴烟味,闻到了用麦秸火烙制的煎饼的醇香。就停止敲击键盘,聆听窗外蝉的鸣唱。老家的后院,后院的那棵花椒树,还有那架在砖块上的鏊以及鏊上的煎饼,正在我的眼前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