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里盼天明(非虚构儿童文学)
——回忆我童年的往事
1.
我家住在山西省太原市的一个角落里。这套房子是爸爸分的公房。使用面积有50平方米,开前、后两扇门。有一间卧室,一间厨房。像这样的家族宿舍是成栋分布的,我家住在一栋一号并紧靠东侧一头。
在我家附近的房角,有一位老大娘,常常在这里摆书摊,包括小龄儿童们喜欢看的百余本小人书。
我,一个不愿意待在幼儿园里的小姑娘,却喜欢赖在书摊旁边看书;每天要花一角多钱的租金看十多本彩色与黑白的小人书。或许从那时起,就养成了我读书的习惯。我借助图画猜图书的意思,姐姐在时,我便缠着她给我念小人书里的故事。时间一长,姐姐总想甩掉我,她常常找她的好友王大坤玩儿,而不待见我。
有一次,天快黑的时候,我偷偷地跟在姐姐和王大坤的身后,翘手捏脚地走路,她们并没有发现我在盯梢。所以,她俩悄悄地来到父亲厂区的一个角落,凑近一株麻果树就摘起果子。
这时候,只听王大坤说:“这根麻果树只有我们俩知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你妹妹啊,她像是一个跟屁虫,若是黏上我们﹑来了祸害死了麻果树,我们可就没有果子摘了!”姐姐回答说:“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她的,她要是知道了,还不把麻果树给踩折!”
我当时蹲在花丛里不敢出声,直到她俩走了,我才敢出来摘了几个果子离开了。
第二天,我告诉姐姐说:“姐姐,我知道你和王大坤的事,如果你不带我去摘麻果子;我会告诉爸爸说你自个儿玩儿,不带我;他会揍你的!”姐姐睁大一双眼睛说:“好妹妹,你如果不跟我去摘麻果子;我给你‘讲小人书’里的故事,还不行吗?”我说:“行。”
我因此趁姐姐早晚在家的时候,拿出从老奶奶手中租回来的小人书递给她。说:“姐,你会讲这本小人儿书吗?她看我拿出的是高尔基的书——《在人间》。便眼前一亮,说:“行,我已经看过了;再给你讲一遍吧!”于是,她有声有色地学阿廖沙外婆的腔调开始给我讲故事了。当我听到阿廖沙的舅舅们爱打架的时候,我突然插嘴说:“书里高尔基的舅舅就跟咱爸那样狠!”
姐姐喝斥我说:“别瞎说,让爸爸听见了,会割你舌头的!”我一吐舌头、做了一个鬼脸,不敢言语了。
姐姐讲完了小人书上的故事后,严肃地训斥我说:“妈说她送你去幼儿园,你为什么不去?”
我说:“我不愿意在那里待着,我愿意看小人书。”
她说:“明天上幼儿园吧,不去,我就不给你讲小人书里的故事啦!”
2.
那时候,我及其的不懂事,由于爱坐在书摊儿边儿上看书,可给妈妈出了不少的难题。她每次送我到幼儿园时,我都抓住她的手不放,有时候把她的手都挠破了。
有一次,妈妈快到上班的时间了,因为,她们“筛沙子”也是公司里有组织的劳动;所以,我拖了她的后腿。她送我到幼儿园时,我哭号,死活不去。她情急之下,用手无意地把我的鼻子给弄出血了。一位公司的干部见此情景,他指责妈妈说:“你这老娘们怎么这么不讲理,她是你的孩子不假,可她也是国家的生命财产啊;你为什么侵犯人权?”
一位没有文化的妈妈被我气哭了。她强忍住气愤,把我给拖到了幼儿园。而我的幼儿园阿姨还当着妈妈的面儿说了我很多“坏”话。她说:“你的女儿太倔犟,在我领着小朋友们到附近的杏树林子开展 集体活动时,她躲在一边捡树叶;不跟大家一起做游戏。”
妈妈气得骂我说:“小讨债鬼,都六岁了,还不让我省心;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争点气啊!”
3.
又过了两年,我八岁了。由于爸爸自私孤独的性格所致,他闯祸了,他欠了赌债。因此,他独断专行地向公司领导写了《自愿下放回乡务农》的申请报告。当公司领导征求妈妈的意见时,妈妈不同意,公司领导只好暂时停止受理爸爸写的“申请”。
又过了一段时间,爸爸的债主纷纷来逼债了。妈妈为了全家人的面子,她卖掉了所有的家当——包括她辛苦赚钱、勒紧腰带买下来的毛衣、毡褥子、毛毯子、自行车。
这时候,爸爸对妈妈说:“我输了大约两千多块钱的赌债,如果还不上,是要出人命的。所以,我们如果回老家种地,得了下放金之后,一来可以还清赌债,二来我们也可以与‘老人’团聚了。”
妈妈只好含着眼泪说:“如果我们执意要回老家东北老家种地的话,那就坑了孩子们啦!”
爸爸吓唬妈妈说:“你如果不同意我下放,你想让我走田泵头上吊的路啊,啊?”
他一提起田泵头,妈妈想起了一段往事:“那是在一星期以前,老田由于没有长上工资而想不开,上吊自杀了。扔下了老婆孩子三口人撒手人寰了!今天,如果不同意这个耍钱鬼下放,行吗?”她终于窝心地屈服了。说:“孩子他爸,你就看着办吧!”狠心的爸爸重新把《自愿下放回乡务农》的申请,又向公司领导递了上去!
在等待批准爸爸下放的日子里,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到书摊上看书的习惯,我看的小人书又有《李二嫂改嫁》、《五朵金花》。
姐姐这时候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她的功课很好,是班级里的学习委员;常常给班里的同学发作业本和描红手册。
这时候,爸爸像是从一只大灰狼变成了一只小山羊似的温顺了。他骗我们说:“在山西这地方,吃不到苞米馇子和倭瓜;如果我们回到东北黑龙江就不同了。那里的苞米馇子大芸豆越吃越没够,还有,那里的倭瓜像鸡蛋黄一样的香!”相反,妈妈常常偷偷地哭,她开始做准备离开山西省太原市的后事了。
这时,妈妈一边懊作﹑一边对我和姐姐说:“妈妈生长在旧社会,完全服从了你姥爷的包办婚姻;我在结婚前根本没有见过你们的爸爸;等结婚后﹑知道不合适,也是不许离婚的。如果离婚叫‘打霸刀’,会丢了娘家人颜面的。再说,你们的姥爷是村子里的谋士,大伙要是看到他的女儿离了婚,他会抬不起头来的。所以,妈妈含辛茹苦地忍受你们爸爸的欺凌和压榨到今天。”
我和姐姐哭着听妈妈讲她的故事。妈妈又说:“我十九岁到你们爸爸家,由于你们的奶奶已经‘走道了’。我仅仅是被他们骗到他们家的。结婚的东西全是借的,办完了婚事;就都还给人家了。末了,我和你们的爸爸是清身出户过日子。后来,我们到哈尔滨市找的事情做,加入了建筑公司。”
妈妈指着姐姐继续说:“你五岁,你小妹五个月,那时候没有你们的小弟青云呢!
几年之后,我们又随公司迁到了现在住的太原市钢铁三公司当了工人。”
她停了一下还说:“你们的爸爸除了与家人蛮横不讲理以外,他的工作很出色,当上了公司的采购员。我指望日子过好后再回老家看望父老乡亲。没成想,他输了一屁股赌债,东西都卖光了、重回到受穷困的日子不说;还坑害你们一辈子。”
姐姐这时插嘴说:“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继续读书吗?”妈妈抹了一把眼泪说:“那地方的人落后,绝大多数农民的孩子念到小学毕业就拉倒了;文化风俗习惯不比城里的好。”
4.
1962年夏天,在刚刚回到农村时,我们很不适应东北的恶劣气候。我在老家的山沟里开始入小学了。姐姐读六年级,弟弟五岁还小,在家待着。
春夏秋冬我们都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活儿。在东北冰凌花开放时,我和小伙伴们到山上去拾柴火供各自的家里烧饭用。
整个一个春天,我拣的柴火堆满了院落,足够整个春天烧饭用的。
夏天,每逢星期天,我都要自己拿起脏衣服跟小伙伴们去村口河套边洗,从不用母亲操心;秋天,我跟随小伙伴们一起拣玉米、大豆庄稼,晾晒好了之后,脱下玉米粒子磨面做大饼子或者用大豆粒子换大豆腐吃!到了冬天,我和姐姐要去山上拣干柴堆积起来预备过冬取暖!
一年四季,我就是在苦干、实干中度过童年的。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时常燃起要脱离农村苦海奔向城市的希望!像这样的愿望,我足足等了30多年。
我生在城市却长在农村。因此,我一开始接受基础教育的学校,就是一所条件十分艰苦,环境十分恶劣的乡村小学校。记得,当时,仅有六位老师,包括校长和主任。他们中间大都是东拼西凑来的代课教师。我的班主任武子思老师是一个没对象的高个子姑娘。她梳着两只麻花小短辫儿,小眼睛、瓜籽脸、很白。可她知识很肤浅。我第一次接触她时,那是她给我们上语文课。她写“六”时,把三个点全写成圆点,有点儿像是“.’.”中间多了一横。因为,我是在大城市长大的,再加上我跟姐姐学习了许多知识——包括生字。所以,我勇敢地站出来指出了她的书写错误。我说;“武老师,你写错了”!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知道啥”?我说;“我姐告诉我的,六要像书上那样写”!她气急败坏地吼:“你给我站起来!”我没有站。她没有办法,只好接着讲她的课。那件事虽小,却在我的心灵上打下了很深的烙印!由于老师的糊弄,我们整天在“混”中度日,所以,我在幼儿园里曾经蒙生的梦想——当一个像萧红一样的女作家,把我家的园子也写一写的想法正在与现实背道而驰。
5.
我们刚刚回到农村老家的那阵子,家里也分到了自留地。
由于我们是夏天回去的,所以,队里把最好的麦田和玉米及黄豆地分别割给我们各一块儿;我见到有的人家还种上了谷子、黄瓜和豆角。
我们暂时住在了大舅母家里。他们家里有四口人,其中包括舅舅.舅母.二哥、小弟。
他们家里有两间房子,“闸成”一间卧室和另一间厨房;也叫“外屋地”。由于东北是南-北炕,所以,我们住在北炕上。
这时候,我发现大舅母有时叫她家里来的亲戚看着我们。当时,她认为我是小孩子听不懂她说话的意思呢!
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我刚刚从炕上爬起来经过“外屋地”时,就听见长着“半脸粉疮”的大舅母对她们家来的客人小凌说:“你看着她们,不要让她们抓咱们家晾晒的豆角子籽儿,啊!”
小凌说:“人家不会拿的,什么好玩艺!”只听梳着疙瘩鬏、长着“半脸粉疮”的大舅母说:“怎么不能,他们‘冷丁’回来,要什么没有什么,是‘吃了回头草’;还不得我们招邀他们。”
听了大舅母的话,我知道,她是瞧不起我们。像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我们足足地忍受了小半年!到了秋天,我们在生产队干部和村子里的老亲少友的帮助下,盖起了三间泥草房子并且住了进去。
在冬天里,白白的霜花挂满了墙上和屋顶,我们三个孩子在炕上扯拉着一床被子围着一个火炭盆子烤手。姐姐还教我们背诵她的课文:“树老根多,人老话多,莫闲老汉说话罗嗦;你钱大气粗腰杆壮,又有骡马又有羊……”我们学着“顺口溜”,就不觉得冷了。
妈妈此时在烧饭,她是用玉米秸杆在烧火,露在外边的一头玉米秸杆,吱吱直冒水。其实,爸爸也向妈妈骂他自己说:“我是混蛋啊,不该把孩子们拉进‘火坑’。”只是他的懊悔来得太迟啦。他自己也正在忍受着寒冷和困苦!他从太原市带回来的绒帽子、毛裤和毛衣,已经不能抵御东北黑龙江的刺骨寒风了;只见他蜷曲着身子,抄着双手,抱着膀子在打哆嗦!
6.
妈妈总是默默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她知道抱怨生活的苦楚也是没有用的。其实,她心里淤积的苦水是比任何人都深。她被姥爷包办婚姻后,就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福,而且饱尝了人世间的磨难与沧桑。当她遇到困难时,没有人能给她遮风挡雨,都是她自己扛过去的。
暂时,她望着新盖的房子﹑四面透风,心想:“家,是挪到了村子里,可是,一家五口人的生存线在那里?温饱﹑取暖问题怎样解决?我那懒男人我指使不动,我的孩子我可以指使啊。”
于是,她对大一点的姐姐和我说:“你们姐妹二人是不是也学习一下亚芝她们土生土长的孩子呢?她们能够上山捡柴供灶坑,你们为什么不能呢?明天我去找你老黄老姨说一说,让她的女儿带着你们去捡柴,她们家有小推车,你们可以搭伴一起去。”
姐姐停止了教我们背她的课文并爽快地说:“行!”
我也说:“行。”也就是说,我以前在城里时能够自由自在地看书,那么,我现在身处农村了,就应该拾柴供灶坑取暖做饭了。
不久,亚芝来家找我们上山捡柴了。她身高1.40米左右,闪着小而黑的眼睛,一说话一笑地说:“李桃,我妈让我来找你上山捡柴火,你去吗?”
姐姐说:“去。”那你不怕冷吗?亚芝问。
“不怕”姐姐回答说。亚芝愉快地笑着说:“我带你们去‘棺材沟’捡柴去!”
从此,她带领我们利用空闲时间,开始了长达几年的捡柴生涯!也是她教会了我们怎样认识和拾“站干”柴火的本领。
妈妈看到我们能够在冬天捡柴火“供灶坑”了,她别提有多么高兴了。她在家里经济状况十分窘迫的情况下,给我们做好吃的饭菜,这好吃的饭菜有盐豆,二合面的馒头。说话时,我已经上小学一年级。
7.
在我记忆中的小村子里有几十户人家,老户的姓氏有姓高.孙.马.赵.李的。村子的名字叫“上高家子”,它被划进地理版图的名字叫——关门嘴子。
这小村子深处在群山环抱之中。我家新盖的房子大约有六十多平方米。夹在李二大爷家东面和王姨家西面。门朝南开,屋子“闸成”两个单间,其中包括卧室和厨房(外屋地)。卧室里也是搭的南北炕,北炕搭的小一点,像是一张单人床那么大;爸爸住。南炕搭的面积超大一些,是妈妈领着我和姐姐及弟弟住。
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对柜子、几床被褥,都是从山西邮寄回来的。实属纪念品了。
妈妈的娘家人只有大舅母和三姨两家人。因为在妈妈随爸爸去太原市生活的那几年间,姥爷和姥姥都相继去世了;还有别的都是屯亲戚了。
姥爷是因为他的两个心爱的儿女——老舅和妈妈都离他而远走高飞了,所以他窝囊至极得了重病,死于1958年。姥姥死在1960年的饥荒年,是村子里被饿死的老人之一。
这次,妈妈回来之后,来到姥姥和姥爷的坟上哭得死去活来。
她心中的苦痛是多方面的,从她数落的话语中,人们听到:“爹呀,你死了,为什么不给我信儿?还有妈,我也没有见到你的活气儿。我依旧没给你们长脸,又回到屯子里落脚了”。
这是妈妈从太原市回来的第二天就发生的事。
8.
第一次跟亚芝上山,感觉天气是冷了点,刚刚踏出家门口,我和姐姐都冻得直哆嗦、打颤。
可是,当我们钻进树林子以后,就暖和多了。沿着崎岖的山路往深处走,双脚踏下去,大雪没鞋帮;足有一尺深……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很深很深。我捡干杨树枝子,一小把一小把的往姐姐她们放小推车的地方摆。
姐姐在亚芝的指导下,她拿着小斧子在各个树上砍着小口子,如果见到树皮是黑色的就知道是干树;她就使尽全身的力气,把像小孩子胳膊粗的小干杨树砍倒。卸掉树枝丫后,捞到车子旁边准备装车。
由于亚芝和我们结伴使用一个车子装柴火,所以,我们在装车时,每家占车身各半的位置。
我捡的小干枝子,放在车子的最底下;两边分别放着亚芝和姐姐捡的粗一点的柴火。车辕子由我扶着,姐姐会提醒我说:“好好扶着,别弄‘扑辕子’了”。我犟嘴说:“怪冻手的,我不扶着了!”
姐姐走过来用商量的口吻说:“小杏子,你听话,妈妈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当我听见姐姐说这句话时,我眼睛一亮,感觉像是妈妈就在我眼前召唤我回家一样,我软了下来;我说:“行,我听你的。”
我重新扶好车辕子,让她们往车子上装柴火!大约用个巴小时的时间,车子装满了柴火。
亚芝熟练的把一根粗绳子从车棚的一端扔到了柴堆上,然后,绳子又划到了车棚子的另一端;她们又使用两根“绞锥棒”使劲地把柴火绞紧,并把“绞锥棒”别在一根粗柴火底下!
这时,亚芝和姐姐分别把斧子插在车上,亚芝顺便撤下了掩在车子轱辘底下的木棒。做好了这一切,亚芝架着车辕子,我和姐姐在车的两边推着;急速地走在回家的铺满积雪的路上……
这是我和姐姐一同上山捡柴火的经历。即使我有过无数次个人的捡柴火的经历;但对于这次捡柴火的印象是不可磨灭的。(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