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9年六月二日清晨,我起得很早,我虽然知道父亲有病,但是,我绝对没有想到他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程度。我还依然按着旧习俗地把事先就买来的两张双喜字儿贴到了儿子、儿媳的新房窗子上面。
我想:“明天自己就要回东北探望老父亲了,前两天买的东西,不够他吃多日的,我还要去买一些软食、熟食、好消化的食物让他吃。”想到这儿,我把钱包儿放到挎包里;打算下楼就去买东西。
正当我背起挎包想要到楼下“福兰德”超市去买东西时,我却接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不知怎么的,第一次的“彩铃”声响过后,我没有听着对方的讲话声音。第二次,我才勉强地听清楚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姐夫的声音)在对我说:“小华,你爸不相信我们给你信儿了,他要到你那里去,下面请他跟你说话。”
我听罢姐夫的“揭密”,立刻想跟父亲讲话。我不知道父亲是在弥留之际手都拿不住电话了,是姐夫帮助他拿着,他的手碰着了电话的线头儿,而终止了通话的(掉线儿了)。霎时,我急中生智地用我的手机又把“电话”拨了过去。可是,我等了好半天,才听见电话的那一头有一个微弱﹑清晰的声音对我说:“小华~,我~要~到~你~那~里~去……。”我猜到这是父亲的声音。但是,我想:“他的病也许见到我后就会好呢!”于是,我轻轻地说:“爸,你先别着急,我明天就回去看你。我们明天就会见面的,你千万不要先张罗来呀,这里天气很热;我还热出病了呢。”
父亲生气了,他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一股劲儿,当那永恒之境一步步接近他的时候,他的头脑似乎受到了神光的启发,而这个念头,截止想见到二女儿的愿望,却变成了绝别的誓言!他摔掉了电话听筒,对姐姐和姐夫说:“我跟她断亲!(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这是我最不能容忍自己的地方,我为什么要这样回答父亲而惹他生气呢?如果我要是知道这是他老人家最后一次跟我说话,那么,我会答应他说:“爸,你等我呀,我接你去。”也许,他会等我回去见他的最后一面呢!
遗憾的是,我却不知道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几分钟过后,当我路过楼下一家五金公司的门前要去“福兰德”去买东西时,我又接到了一个让我心碎的电话,姐夫用急促的声音向我宣布的一个坏消息,他激动地说:“小华,你爸没了。”
姐夫的这一句话,它像是一声霹雷一样地击遍了我的全身,使我从头到脚地都麻木了。我真的有一点儿发蒙,也散脚了;心中明天要见到父亲的希望破灭了;我没成想他走得这么快。就像父亲的离去给了我一个永远的惩罚似的。
我当时还想:“自己还是把想买的零碎东西买了吧,就只能够留着给父亲当供品了啊!”没有人知道,我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被蚂蚁掏空了一般的一片空白……
走了几步之后,我又想:“父亲已经没了,是应该立刻去修鞋摊儿告诉丈夫一声啊!必定我们是一家人。他也算是爸的一个近人儿。
这当儿,我的脚虽然迈进了超市,却又折了出来。
我急忙把我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了我丈夫,我对坐在修鞋摊儿上的他说:“我爸没了。”
他说:“嗨呀,是吗?”
接着,他立刻去收话费比较便宜的电话亭给我姐姐打了电话,表示哀悼。他说:“老爷子去世了,没有想到这么快;我是不是也要回去?”
姐姐厉声说:“那是你自己的事,别问我,你们两口子商量。
我站在一边说:“你就不必去了,你是个病瘘子,到那里谁看着你?”
这时,我又接过电话,只听姐姐对我说:“小华,把车票调换一下吧!换成今天晚上的,那样你明天就会到家了。”
我问姐姐说:“咱爸真的没有了吗?是什么时候?咋就这么快呢?”
姐姐告诉我说:“爸从昨天就已经不吃饭了。他到我家里住的这几天,吃的饭虽不多,可是,每天我都得用手给他抠大便。他咽气后,别人说他那是拉‘净肠屎’呢!我不懂得这现象的寓意,还以为他能够挺到你回来见他一面儿呢。直到今天早晨他念叨你更厉害了。他说:‘你们竟骗我,你们也没有给我二姑娘信儿啊!让他回来见我。’
鉴于爸躺在床上已经坐不起来了,你姐夫出了一个好主意,由他抱着爸,我迅速地把电话线扯到了爸的近前,又把电话的听筒对准他的耳边,你的姐夫接过去给他把着;然后,他才跟你说的那最后一句话的……”
听到姐姐叙述爸爸去世的这个悲惨过程,我的泪水已经洒满了衣襟,我说:“姐,我该怎么办?”
姐姐从容镇定地说:“小华,你也不要太悲伤、着急了,他生前你对他最好。不然,他也不会想你的。既然他已经走了,走得很急,你把六月三日的火车票换成今天晚上的吧,那样,爸的尸首会少一天停在西山根儿小窝棚里的。”
我说:“是。”
姐姐又叮嘱我一句,她说:“我再说一句,小华,既然爸已经走了,你千万要挺住,把你当下的事情办好哇!”
我答应着说:“好吧,姐姐,我听你的话就是了。”随后,我就奔火车站去了……
父亲死在他87岁生日的前一天,我做实打算回去给他过生日的。也就是在五月三十一日,我接到姐姐的电话。她告诉我说:“爸的病情很严重,你还是早一天回来吧……”
我说:“好吧,我这就去买火车票。”我跟姐姐通过电话(五月三十一日上午9点钟),就去北京火车站买了六月三日中午十二点三十八分的K266北京至哈尔滨的火车票。仅仅差一天,父亲就突然去世了。
我这才在六月二日上午去火车站退了六月三日中午十二点三十八时的K266火车票,又重新买了六月二日晚间21.21分的T18次北京——哈尔滨的火车票。
我没有把父亲去世的消息告诉儿子和儿媳,因为,这天晚间正好是他们招待单位领导与同事的喜庆日子。我说换票﹑改日子回东北看姥爷是听了他们的话把硬座改成卧铺才这么做的。
二零零九年六月二日晚间六点多,我在十八里店果木烤鸭店“扮演”完母亲的角色,随儿子的师哥小菜“打的”来到了北京火车站;小菜目送我登上了北去的列车。
我一夜没有合眼,我想:“自来到北京之后,我仅仅在电话里能够听到父亲的声音。在十三个小时之前,我最后听见了他说:‘小华,我要到你那里去’的声音时,是那么的清晰,甚至我根本不相信他会狠心撒手人寰不面对面地交代我几句话就走了啊!我还傻想他会等我给他过生日呢。为什么他在农历五月十三过生日,却偏偏辞世在农历五月十二呢?几天前,我恐怕自己不能赶在父亲的生日回去,我邮寄了一套短衣短裤回去,也不知道他穿上没有?我真后悔来北京后没有回去看父亲一趟。我这一年没有回去看他,是想把儿子﹑儿媳的喜事趟过去。那样我会给他一个惊喜:告诉他‘你的外孙子娶了一个北京女孩当老婆……’
可没成想,我那次在二零零八年八月一日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竟成为了永别……”
二.
大弟盼望我在当天上午十一点之前能赶到见父亲最后一面,才会给他入殓的。
我知道,现在正是农历五月中旬,气候特点是早、晚凉,中午热不说,还几乎到了雨季,如果真的天有不测风云,下了大雨,浇到父亲穿着几层的装老衣服上,那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正在我着急地想这件事情的时候,姐夫打来电话说:“小华,你到哪儿了?”
我说:“姐夫,我刚刚来到阿城的公路上。”
他小声说:“不赶趟了。”
我说:“是吗?等着我啊!”……
这时候,我更像是一个傻子,由于北京的天气比东北“砬子沟”热,所以我穿着一件白衬衫已经在火车卧铺上揉得像是一件“麻袋片儿”了。
这会儿,我在整理烟、糕点等物品,我把它们放到了一个手提袋儿里边,准备下车以后给我的老父亲当供品。
在同一时间里,站在父亲灵堂前的大弟、姐姐、小弟、姐夫、大侄女,他们都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我的归来。
姐姐跟大弟说:“黎大禹,你二姐还不到,我们为了等她,说不定还要淋上雨呢!”
大弟斩钉截铁地说:“那也要等,她没有见到老人的活气儿都悔死她了,要是见不到尸首,她还不得疯了啊!”
姐姐压根同意大弟的这个意见,只不过是她担心下雨浇着父亲的遗体罢了。当她听见了大弟的回答之后,她点了点头。他俩是头顶大白孝布子在说话的。
在公元二零零九年六月三日的上午十一点半多钟,我总算一步迈到了砬子沟的村子西口,当我在西大道下车发现,位于西山脚下、大地平面、壕沟塝子左侧有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小窝棚时,我像疯了一样地不顾壕沟的坡度陡而跑了过去,就连大姑给我系孝布子我都没有跟她打一声招呼。那是由于我看到给父亲治丧的这庄严的场面,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而导致的。而令我难过﹑使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走了十个月以后,没有在家里见到父亲的笑容和身影、听到他的话语和祝福;却在这冰冷的小屋子里和冰凉的木板“拍子”上见到了他的遗体。
而且是用一块黄被单子覆盖着,他的头直供着香烛碗(有三支香在燃烧)、下水罐、水果和蛋糕,在远处有一个瓦器--丧盆子。我懵了,还要掀开黄布看父亲的脸,被大姑制止了。
她说:“小华,先别籀开你父亲的蒙面布,等一等吧,明天在他入殓时、你再看他的遗容吧!”
我拗不过她,我只好跪在父亲的头直嚎啕大哭。我边哭边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地作了三个揖。我不知道自己是咋样把一盒红梅烟卷从一条烟盒里撕出来、跟糕点一起摆上供桌的。我第一句话就说:“爸呀,我回来晚了!你怎么就走的这么快?我还是在你活着的时候买的烟和点心,没有想到你一口都没有吃着、抽着。现在把它们只能摆在这里当供品了!爸,过去,我总寻思你不会关心别人,现在,我知道你真的心里有你的二姑娘呢!听别人说,你见人就说你想你二姑娘,可是,我何尝不惦记你呀!我只是想等今年七月十五回来看你,或者捎代给我妈上个坟;没有想到,你真的没有活到我跟你讲我去北京之后的事情就走了。
爸,这回你去见我妈啦!我在你最后跟我通电话的时候,咋就没有反应过来你已经是临危了呢?如果知道,我说接你来北京串门儿,那你就能够带着活气儿等我回来见你吗?在路上,别人劝我说:‘你爸已经87岁了,属于是喜丧了。’可我不那么认为,我还想你是90岁的寿络呢。因为我走时,你还是那么的硬朗,难道一个老人想他的孩子会老的那样的快?……我一边说着话,一边嚎啕大哭。
还是姐姐心疼我,她示意侄女小婷先把我拽回距离村子300多米远的大弟的家中。
我来到大弟居住的屋子里,看见这里积聚了几乎全村子里的男女老少,外边还站着一院子的人。
在这当口,我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胖乎乎的女士在向我打招呼,她说:“小华,你回来了,你也不要太难过和后悔了,你爸死了是享福了啊。”
我定睛一看,认出她是村子里的黄采莲。
我说:“我想他能够活到90岁呢。”
她说:“小华,他就打你搬走了以后,一天比一天瘦,软弱多了。”
我说:“如果不考虑我爸爸的原因,我也许早搬走几年,就是考虑就近多陪我爸几年;这样他还是制裁了我。没有让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黄采莲说:“古语说得好‘偏疼不得偏疼继。’你姐姐跟你爸是‘冰火不同炉’的一对父女,可是,他还是得了你姐姐的继了不是?”我闭上了泪眼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了她说的话有哲理。
这时候,大弟正在跟他的大姨子女婿和村子里的四哥研究一些有关明天早上给父亲入殓和下葬的一些议题……
大弟为了让父亲的遗体安全起见,自己吃过晚饭,就没有离开过那里半步。直到半夜时,小弟来给父亲守灵的人送饭,他才被小弟换走;是他们哥俩轮流陪伴守灵人一起给父亲守灵的。
我在这个晚上睡觉之前,接到了儿子武功打来的一个电话,没等他开口问我什么,我平静地对她说:“武功,妈妈现在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的姥爷已经去世了。”
儿子说:“嗨呀!让我在北京悼念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吧!”
我接着说:“这是在昨天早上八点多钟的事儿;由于你们有特殊的‘仪式’,我瞒过了你们;我在这里得多住几天,你要照顾好你的媳妇和你的爸爸,好吗?”
儿子声音很低沉地说:“妈妈,您要节哀呀,姥爷生前的时候,您该做的事情已经做了,您也不要太自责您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啦。因为,我姥爷在天堂也不希望你总是活在悲痛之中,那样,他也不会安息的。好妈妈,您在那儿里多住一阵子吧,家里有我呢……”
在老家这边,办理父亲丧事的日程基本都安排好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大弟、小弟从家里伴着一行人﹑先一步地去了父亲“安卧”的小窝棚去了。
他们走了之后,姐姐对我说:“小华,你也去吧!在父亲被葬之前,站在他的面前叨咕、叨咕你心中的痛苦,这样,他就会原谅你没有及时回来见他了。”
我说:“好吧,我这就跟两位弟弟们一起去了西山根﹑停放父亲遗体的‘小窝棚’。”
我刚到场,就再也忍不住地又一次嚎啕大哭起来。
我说:“爸,你躺在这里不知道冷啊?但是,你知道吗?你的四个孩子当中,他们仨都跟你做了最后的道别,唯独有我,分别十个月以后,看见的是你的遗体。如果你有灵,你要听我说,我不回家来看你,不是我把你忘在后脑勺了,而是你的二姑爷身体不好,我一次次地陪他看病,耽搁了我回家的行程;请你原谅我。再说,每年过春节时,你的外孙子都会回来看你的,给你扔钱、跟你谈天说地。可是,在今年过春节前,他做了一个小手术,没有回东北看你,他给你打电话,你还记得吗?我知道,你们爷俩是最能合得来的忘年交!然而,没想到,他从去年八月二日以后离开东北以后,就再也没有见上你的面儿。昨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时,我告诉他你已经归天了,他大吃一惊,对你表示了哀悼!爸,现在,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外孙子终于找到了女朋友了,而且,就在你去世的那一天晚间举办的婚宴。爸,你和妈如果在天有灵的话,请知道这个喜讯吧!……”我一边哭一边数落着心里话,把小弟的眼泪也给带出来了。他劝我说:“二姐,别说没有用的了,整理好情绪,好给爸开眼光。”
小弟的话、提醒了我,我慢慢地站起身来,回村子里大弟的家了。
2009年六月四日八点刚过,父亲的直系亲属、村子里帮忙的、也有远方的朋友,他们都从村子里来到了西山脚下,准备送老黎头最后一程。
在来到了父亲“安卧”的“小窝棚”周围时,人们开始停下了脚步,大家等待着一个人的吩咐,那就是大弟的大姨子女婿—邵先生的指令。
这当儿,邵先生说:“天不早了,我们送老黎头去火葬场的时间就要到了。首先,举行一个‘入殓仪式’。现在,老辛(他指着守灵人),你指导老黎头儿的二姑娘给老爷子开眼光吧!好送他上路!”
邵先生的这一声吩咐,又引出了我止不住的泪水,站在一旁的大姑说:“小华,别哭!别把泪水洒在你死去的爸爸身上,那样不好。”
我强忍住悲痛,亲手打开了盖在父亲身上的黄被单儿。这一下,我哭出了声音。因为,我看到父亲原来1.65米高的个儿,现在缩变成了一具小僵尸,小脸儿变得像是一个小号碟子那么大了,而且,焦黄焦黄的;眼睛是闭着的、可嘴却是张着的,还不知道是含了什么东西?衣服穿得很板正,戴的小绒帽子足足大了头的一圈。
我这时候从别人的手中接过一小碟白酒和药棉花球,跟着领我给父亲指路的人说:“开眼光,看八方(用棉花球蘸一下酒,擦一下双眼睛),开心光,亮堂堂……”总之,我用手抓药棉花球给父亲擦眼睛周围部位时,感觉到他的肉体硬的像是一块儿石头了。
随着“开眼光”的风俗(仪式)结束,父亲的所有亲人,包括叔叔、姑姑、儿子、女儿、媳妇、孙子、孙女都戴孝跪在了他的遗体前磕了头。
紧接着,父亲的遗体入殓了,一个装着他遗体的棺材罩被抬上了大卡车,去了城里的火葬场。
……遗体告别仪式过后,家里人把朋友送给父亲的花圈、纸钱在火葬场规定的地方烧掉了。
小弟把父亲的名字XXX写在了“炼人炉”的大烟囱上了。这时候,大弟捧着父亲的骨灰盒(上面贴着父亲的照片),坐着大卡车,在前面开路,紧随其后的面包车里坐着的亲友们,焦急地往老家“砬子沟”的坟茔地上赶,因为,这天是农历五月十四,一场瓢泼大雨不可避免地要落下来了。
就是窜了这么个雨空儿,大卡车嗖嗖地往山上面开去,一丁点儿也没有耽搁。
大弟、小弟临危不乱,大弟把打墓子人挖出来的第一锹土盖在了父亲跟母亲髌骨的骨灰匣子上。又有人把五谷粮食洒在坟坑里面,姐姐、姐夫、大弟的“亲家”、大弟的姑爷、小弟、大侄子、叔叔、姑姑和村民们都一起动手用泥土和红砖给父母亲的坟茔修筑得很大。
我借机烧掉了我给父亲买的“扎彩马”。最后,别人去提前躲雨了,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和侄子侄女侄女女婿们把带到坟地里的两大袋子纸钱都烧掉了,就在剩下最后的“一打纸”的时候,倾盆大雨直泻而下,小弟脱下上衣遮住了雨点,保证了我们顺利地完成了给父亲送葬的任务。
我的父亲真的就连尸首也没有了,我是嚎啕大哭地送他走完最后一程的。
在他入土之后,我的心立刻就像掉下来一样的疼痛!
这绝不是装出来的。
我想:“不管老人生前是多么的享福或者是遭罪,当他离开人世以后,总会给儿女们丢下追思不尽的回忆。
而且,我从此便没有了扑头。
带着失去父亲的遗憾,我也该抽身去姐姐家里住上一、两天,然后,我该返回北京的家了。
我乘坐砬子沟——阿城的私家面包车,来到了姐姐家。
一进门,姐姐说:“小华,你在这里住上几日吧,过几天我过生日,让你的外甥女给咱们买些好吃的,咱们可以大饱口福啊;你这一走,不知道啥时候还来。”
我说:“姐姐,我很惦记家里的丈夫,他生活不规律,好犯老毛病。”姐姐说:“不怕的,你来一次也不容易,他在家里会做熟饭吃的。”
这当口,我也跟姐姐说明了今日凌晨发生的“幻觉”。姐姐听我说完了,她也向我讲述了一遍她在昨夜的“意境”。
她说:“昨天夜里大约在十点多钟,我和你的姐夫在卧室里躺下了。我们清楚地听见了有人敲了三下门,隔了一会儿,又有人敲了三下门。你姐夫说,这准是你爸来看咱们了,我还真有一点儿‘发甚’,不过,我一下子就想到,有人不信有幽灵,反正我信。”
我说:“我也信。”我印证了自己与姐姐所经历的“意境”之后,我坐在了姐姐家的沙发上,姐姐借机问:“小华,你住客厅(是父亲生前住过的)还是和我一起住小卧室?”我仗着胆子说:“就我个人住大客厅吧!”
晚上,我真的一个人单独地住在姐姐家客厅的一张单人床铺上,我怕浪费姐家的电字儿,把电灯关掉了。说实话,我怕的要命,我不敢抬头看一眼挂在门框上的红布,也不敢望一眼父亲躺过的地方(尽管席梦思床垫已经扔了)。
我想:“父亲最后给我打电话的位置,就在沙发床的头上(是姐姐跟我介绍过的),而且,他身子疼痛时频繁翻身的‘卧儿’就在地中央印着呢,都说人死有魂,他的魂,也许还在这屋子里呢!我怕!”
想着,想着;我翻身把脸冲墙并用被子蒙上了,也由于我困急了,睡着了。
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到我住的北京家里来了,他手里拿着棍子,把我给儿子、儿媳贴双喜字儿的玻璃镜子给砸碎了。我一着急,吓醒了,睁开眼睛后,才知道是一个梦。借“引子”,我就一直想父亲在我梦里的形象,倍感到像见到了父亲真人一样的亲切。
我不敢哭,怕姐姐嫌弃我软弱,会给她带来麻烦。
这几日,我本来应该去拜访一下儿子的恩人、同学和我的老乡的。可是,由于我的情绪不稳定。正像姐姐所说:“你比从东北走时老多了,也瘦得前腔塌后腔了,没有了朝气。”
我说:“有啥朝气?到北京还没等缓过‘神儿’呢,父亲就没了,我心不净,不老往哪里跑?”
姐姐问:“你在大屋子里过夜,还能睡着觉吧?”
我说:“还好,有点儿怕,但能挺过去。
姐姐说:“你心里是不是有愧呀?比方说,你应该提前回来看他,而拖延了时间?”
我说:“我没有,我没有想到父亲会衰老的这样快!可话又说回来了,我还听老人说过,他吓唬我,是怕我想他呢!”
姐姐说:“人死了就不能够复活了,他生前,想你都要想疯了。”
我说:“姐,我知道,我坐私家面包车来你家的路上,车主的妻子跟我说,‘你爸想你,自己偷偷地坐车来两次阿城,他想从阿城坐火车去哈尔滨再倒车去北京找你呢!’我回答说,我一概不知道,我在家时,一会儿陪丈夫瞧病、一会儿给儿子准备行李,忙昏了头了。只等忙过这阵子再回东北来看我的父亲,连给我母亲上坟。没想到,我父亲没有等我,这就是我父亲去世之后,我比想我过世的母亲还厉害的原因。因为,妈妈已经向我交代过她期望我的后话,……我却没有告诉我父亲我到北京后的点滴事情,他就这样地走了。我只有归天以后的那一刻,才能见到他了呀!”
我说到这里,停住了,瞪着眼睛往眼眶子里藏眼泪。
姐姐说:“我看爸等你了着,他实在熬不住了呀!你没看他的骨头剩哪么‘一把’了吗?”
我点头,又沉默了。姐看我悲痛的样子又上来了,她止住了谈这个话题。
三.
现在,距离父亲去世已经有十三年了。
但是,他去世时给我留下的生死离别的记忆,像是刻在我心坎上的疤痕,无法抚平。
我想:“若是父亲现在还活着,不管我有N个理由,也阻挡不住我首先探望父亲的行动。免得留下无法弥补的父女最后诀别的遗憾!
可怜的父亲在世87年,他从小爹死娘改嫁,15岁放马,17岁就学会了赶大车。
在哈尔滨加入的建筑工程公司,不久就又搬迁到了山西太钢三公司从业。他与妈妈结婚时,是白手起家,后来自愿返回家乡“砬子沟”,一呆就是几十年;他曾经担任过村里的贫协主任、人参场主。跟母亲一起拉扯大四个儿女。
只是他太不听妈妈的良言相劝,嗜赌如命,输掉了一大笔财产和积蓄;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在村子里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