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跟白大中在1978年夏天双双被招聘到渔场村办小学当民办教师。
白大中教毕业班——六年级的数学,刘芳教小学四年级的数学;他们两人虽然个头一高一矮,可在工作中却互相帮衬,取长补短;不久就建立了恋爱关系。
白大中出身在村里的大户人家,一般大户人家威望较高。因为他们亘古就在村子里落脚﹑勤俭持家﹑置办家业,经济条件也略显优越。白大中还是家中的老大,父母早为他的婚事做了打算;预备了跟傅队长连脊的两间红砖房。
开始,家里父母也没有考虑过让他娶谁,只想去阿城街边子他母亲娘家那里寻一个。但他们没成想,在儿子白大中当上小学民办老师之后,自己还抓了一个对象。
刘芳和白大中相处一年后,就筹备结婚了;正好婚房就是在村子西头跟傅队长连脊的两间红砖房。
结婚后,刘芳和白大中小两口有房子住,也就少了一样经济负担。只要两口子把书教好,日子就会过得滋润。
一九八零年,他们的儿子白青松诞生了,村子里的人更羡慕了;似乎赞美他们是好事成双,因为白大中此年被提拔当上了教导主任……
这天晌午,刘芳刚刚要上床哄儿子白青松睡午觉。天气挺热,苍蝇讨厌地钉着人,不飞走。她想不到在这时候却会有人敲门进屋来。
刘芳扭头一看,虚掩着的门被推开,是同村后街学习英语函授课程的柳华大姐。她便轻声说:“请坐在沙发上吧,我一会儿就会脱身。
果真,刘芳不一会儿就把儿子白青松哄睡着了;她才缓缓地把身子埋在沙发里﹑跟柳华聊起了天。
刘芳说: “柳姐,咱们两家的孩子同岁,你们的李建比我们的白青松大半年。没成想我们这些在母亲眼皮子底下被呵护的孩子,如今也当了妈妈。”
“是啊,时间如穿梭;我们的孩子都快五岁了。”柳华说。
“关于入学的问题,学校把关很严格。别看‘渔场小学'不大,
全县还是先进单位呢。王校长已经把你们孩子的名额送到‘镇文教办’审批去了;先耐心等待吧,啊!”
柳华说:“是。我就是来打听这件事情的。”
刘芳说:“咱们两家孩子的个头比足月七岁的孩子长得还高。”
柳华说:“是的。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别人都说我家做豆腐,小孩子喝豆浆被催生的大个子。”
刘芳哈哈……笑了几声,说:“是的,他们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我家白青松个儿高是遗传,随他的父亲。”
“是啊,他们老白家人都是大个子;家家日子过得都发达。可哪股都有年纪轻轻就得怪病﹑不治身亡的……就像是中了什么魔咒似的。”
柳华想到这里,她随口问:“刘老师,你家距离这里有多远?”
刘芳说:“我是宫家村人。我哥是本镇‘双峰二中'的优秀数学老师,他就我这一个妹妹;本想把我留在他的身边、引荐到他们学校教数学的。可我通过自己报名参加考试﹑被镇文教办分到‘渔场小学’任教,没等我哥给我调配;我就跟白大中谈恋爱,嫁给了他。我们俩到现在还都是民办老师。什么时候转正,还不知道。我们学校现在只有两位公办教师,估计下一位转正就会轮白大中,其次是我。但我原来考虑这里是生产大米和鲜鱼的地方,生活会无忧无虑。”
柳华说:“你说的后一句话有点儿像我姐姐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她说:‘人生一辈子就是为了生活,你去的‘渔场村’是鱼米之乡,出产大米和鱼’。”
刘芳说:“是啊,我婆婆就要把户口迁到阿城街边子了,我们由于是当地的民办老师,只能是在这里扎根了;孩子户口落在了阿城街边子就行了。”
柳华说:“我真羡慕你们夫妻俩﹑那么年轻,婚姻﹑家庭﹑工作都有了。”
刘芳说:“我们属‘双轨'开支。是公办教师的候补,是农民的别称。收支形式是,当月给少许津贴,剩下部分年终按大队核算的最高公分结算;其实我们跟公办教师没法比。”
“哦,明白。你俩有小园子种菜,有工资收入;生活水平应该仅次于你哥哥当公办教师的吧?”柳华说。
“那差远了。人家‘旱涝保收成’,公费医疗;在就医上,农村户口就没有任何医保待遇。”刘芳用低沉的声音说。
柳华说:“你们有希望‘转正’哦!”
刘芳说:“但愿如此。”说罢,她要切开桌子上面的西瓜 ,柳华谢绝了。
二、
大约距离农村学校的幼儿班开学仅剩一周的时间了,王校长委托刘芳老师通知柳华9月10号带李建去学校报名入学前班。
柳华家住在村子后街,刘芳老师下班特意来到这里。她带着她的儿子白青松,一个干干净净的小男孩;白皙的脸蛋、一双小眼睛;兜齿(人中部位短)、大下巴;个头跟李建一般高。他一见到小伙伴﹑即便是没有眸过几次面,也亲切。他松开妈妈牵着他的小手﹑去搭讪李建了。
刘老师告诉她的儿子跟小哥哥一起玩儿,她随着柳华进屋了。柳华把刘芳让到座位上,还没等她开口,刘芳先说:“你猜,幼儿班几号开课?李建能不能入学?”
柳华说:“还没有听说,就等你带来好消息呢。”
刘芳张开两片像蒜皮一样薄的小嘴、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李建被批准注册进入一年级了,请你九月十号带他去幼儿班报道吧。”
“啊~,是真的吗?”柳华睁大眼睛叫了起来。
刘芳眼睛盯着窗外说:“是真的。”
“太感谢王校长了,也谢谢你带来了这则好消息!”柳华说。
这时候,刘芳环顾一下屋子说:“你们夫妻二人做豆腐挺辛苦的,你即能学习函授英语,还把孩子培养得这么好。”
“别夸奖我了,你们的孩子也是一样;”柳华说。
……刘芳听柳华说这话, 她站起身来要往外走;柳华连忙送她。到了外边一看,两个娃子玩得正起劲。一个往地下放纸片子,一个在上面用力扇纸片子;谁掀翻的多,谁赢得就多。两个白嫩的小男孩首次玩儿这种游戏﹑就珠联璧合,不打架。柳华要给刘芳摘菜,她不要,她说家里都有。”
白青松看见妈妈出来了,终止了出纸片子,拽着妈妈的手要走。刘芳说:“以后你就跟李建是同学了,要听小哥哥的话哦。”
三、
李建入学了,教他们的幼儿班老师叫吴爽;是个小姑娘;梳着短发。这小女老师一共负责教30多位农村学龄前孩子,她教拼音﹑算数﹑游戏。副科课程——音乐﹑图画﹑体育由学校的科任老师授课。李建在班里很受吴老师的宠爱。”
1987年夏天~1989年夏天,李建跟白青松做了两年同班同学之后,他就转学到阿城街里读书去了;那年﹑那月﹑那次也成了李建跟杜雪松的永别。
四、
从“渔场村”搬走后,柳华一直惦记刘芳的近况。想她扁扁的小薄嘴唇一闪一动的表情,想她告诉李建被注册成功小学生的消息;想她告诉她应聘英语老师的情景……但是,她像莫泊桑——《项链》里的女主人公玛蒂尔德一样(但她不是为了还债,而是为了让自己的身份提升毫厘),直到十年后;柳华才知道刘芳已经搬到阿城街里南街住了;而且是她孤身一人。
柳华也在阿城住,可若要找到刘芳,就好像在茫茫大海里捞针一样困难。
终于,柳华在把儿子送进大学以后,才有心思问熟人田震海说:“现在刘芳还在教书吗?”他说:“她已经不教书﹑退休了。”
“那她的儿子白青松也该有女朋友了吧?”柳华问。
“你还不知到吗?看来你是没有回过‘渔场村’?” 田震海说。
“是的。我整天在家里开幼儿园来着,忙得焦头烂额;我总觉得刘芳比我命好,挨不着像我这样的累;我想我们曾经在一起认识﹑聊天的岁月很值得回味;所以,我倒想见她一面。”柳华说。
田震海说:“魏芳的儿子在‘牡丹江商业学院’念书时,放暑假回家在大沙河坝上洗澡不幸淹死了。他死的时候就已经十八大九了。”
“哎呀~,那对他的父母打击也太大了啊!”柳华说。
“他的爸爸——白大中已经成为另一所小学的校长,但因为想儿子借酒消愁;一年后也追着儿子去了阴间。” 田震海说。
柳华沉默了。她想:“曾经是那么温馨、和谐的一家人,只剩下刘芳一个人了。这也许是印证了村子里人说出有关他们白家的魔咒——总有某股人在年少时就得怪病身亡的。而人生就是一个魔方,原来看起来像是一个圆满的家庭,却中途因遭遇不测;不复存在了。可怜的刘芳多亏早年转正成公办教师,有退休金;自己衣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