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火者必自焚

一、

五十多岁的艾文来北京的第一秋。她想找一份工作。

这天早晨，她接到一个电话：“艾阿姨，请您来一趟，您的材料我父亲都看过了。他让我开车载您去一趟公司，他要见您！”

艾文在电话里说：“小任，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父亲要跟您谈一谈，因为小区里的幼儿园缺一个抓教学的园长，他想考察考察您呢！” 小任笑着说：

艾文说：“我当过园长，可那规模也不大呀！”

小任说：“您就不要谦虚了，快下楼坐上我的车子去公司见我父亲吧！”

艾文关掉手机，心里像吃了蜂蜜一样地甜。快活地迈着阔步来到小区的林荫小路上，被小任让到了他的桑塔纳车子上。

大约行了几分钟的路程，他们就来到了兴海总公司。只见任董事长穿着一身雅戈尔西装，系着一条黑底儿印着白条纹儿的领带，看上去，他‘赤红面子’、肿眼泡、凸显小双眼皮儿，大约有1.78米的个儿；薄薄的嘴皮，鼻子很好看；凭长相和衣着来判断，他的确是一位有着绅士风度的老板。他一见到艾文便打招呼：“您请坐。”

艾文坐定在位子上，她看任董事长摘下眼镜托在右手上又放在他看的书上，问：“您当过幼儿园园长？”

“是的。”艾文回答。

“你们的幼儿园有多少人？” 任董事长又问：

艾文回答说：“两个班，大约有50——60个人。”

任董事长接着问：“您能不能学着抓幼儿园的教学工作这一块？”

艾文说：“不能。”

任董事长瞪圆眼睛反问：“为什么不能？您的材料我都看过了，不会的东西要学习嘛！”

艾文说：“第一，这里的幼儿园一共有500～600人，我没有管理这么多人的经验。第二，我初到北京、人生地不熟，我做不了。”

“您是什么时间来北京的？为什么来北京？”任董事长突然发问。艾文望了一望他的面容镇定自若地说：“我是在北京奥运会之前的八月二日来北京的，我是投奔儿子的。”

“那您是什么时候注销了原来幼儿园‘执照’的呢？”任董事长问。

“从我离开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我的幼儿园不复存在了。”

艾文回答。

任董事长听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当他们的谈话内容告一段落时，任董事长站在自己的讲台前按了一下“铃”，很快走进来一位女工作人员小邹，她笔直地站在任董事长的台前，洗耳恭听地听任董事长吩咐：“小邹同志，这是新来的艾文女士，你明天把她带到H幼儿园去任职。”

这位面善的小邹点了点头说：“好的。”

这当儿，任董事长对艾文说：“她是我们公司分管幼儿园工作的小邹，明天她带您去H幼儿园报到。”

艾文说：“我请求做一名幼儿老师。”

任董事长说：“您先从基层做起，慢慢‘接职’”。

艾文固然心中有很多的困惑，但她很想得到这份工作；就应承说：“好吧”。

任董事长把艾文前几天交给他的“资料”递给了小邹说：“把它们打印一下，明天交给H幼儿园的小崔园长”。

在走廊里，小邹问：“您没有学历证书啊？”

艾文说：“我是自学成才，我的《园长证书》等同‘资历证书’，它是‘哈师大’机构培训后颁发的；至少在当地具有权威性。”

小邹点了点头，她心想：“应该重视能力才是。”

二、

之前，这所幼儿园的领导班子由六人组成。园长崔晓倩、副园长

白大青、资料员欧阳肥肥、保健医生小张、会计员小董、出纳员小纪。

说白了，这里正好缺少一个抓教学的“萝卜”。长期以来，这里没有人能填上这个“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任董事长从他的儿子小任经理口中得知，艾文女士是开过幼儿园的“业内人士”,而且一干就是十八年。这才有了后来阅读“个人资料”、“当面约谈”的环节。

崔晓倩她是承包这所幼儿园的小老板，除去每月得到的两千块钱底薪外，她还要在幼儿园的六百名孩子缴费的总收入当中，获取十万元以上的奖金，也叫“提成”。欧阳肥肥虽然是一位刚刚结婚的女人，就凭她是北京本地人和有某公安局干部直系亲信的关系，虽无学术,但也吃香喝辣。

其他几位“领导”的工资在1800～2000元钱不等的水平线上。

三、

艾文在一间屋子里，在小张的“交代”中，开始“照搬照抄”了。她要抄写以前空缺的部分资料，供上级“检调”部门检查。小张很热情，用一次性杯子给“新同事”倒了一杯水,然后，她就出去了。

艾文接过水,心想：“这都十月末了，幼儿园在十一月中旬就要接受考核，填写的资料比较多，自己铆足劲儿，三天之内完成任务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她抓起碳素笔,铺开班务日志,翻开“卫生常识”；抄着……汗水从她的脸上直往下淌……

“歇一歇吧，艾老师，我们该吃中午饭了！”小张又进来说。

艾文说:“好吧”。

这间办公室设在H幼儿园大楼的一层拐角处，大约有四十平方米左右的地方。门朝西开、进屋的左手边还有一个门，进去是值班人员住的床、还有挂衣服的架子。右手边并列摆着两张桌子，里边一张桌子摆放着电脑、外边一张桌子摆放着几个红色塑料制的热水瓶。而跟入门对面的地方摆着两张办公桌，一张是崔晓倩的，另一张是白大青的。在白大青坐的椅子后边一米处有一扇门，里面是卫生间。在她们的左侧摆着两个大卷柜（装报纸、饭盒、衣服）和几把椅子。

艾文把打来的饭菜放在了白大青和崔晓倩的桌子缝隙之间，小张在大家打饭之前就把椅子摆放好了。她把它们摆成了一个圈，几个人坐的顺序是：白大青、欧阳肥肥、小董、艾文、小张、小纪和崔晓倩。这波人之中只有艾文和小董是外省人，小董是河北人，艾文是哈尔滨金城人；有一点她俩不同的是，小董好像总是在吧唧别人，艾文是一个“外边秧”。

在吃饭的时候，崔晓倩含沙射影地说：“我们一定要制止小孩子吃饭带响声的问题”。说完，她看了一下艾文的嘴巴。同时，艾文对她们在吃饭时滔滔不绝地讲话感到闹腾。白大青说：“我们今年参加奥运会，当拉拉队的年轻老师各个得了个纪念章,还算没有白挨累。”崔晓倩说：“我得的纪念章，要给我孙子留着看。”

她的话音刚落，欧阳肥肥接下话茬说：“别讲你们的新闻了，我最爱吃我姑姑给我的玉米面饼子了，吃了还想吃。”

“她是自己做的吗？”小张问。

“人家能自己做，指不定是买的；多大的官儿太太呢！”白大青说。

艾文心里话儿：“难怪欧阳肥肥目中无人，原来她有仰仗！”

在吃了一半饭时，崔晓倩说：“小张，双B班的赵老师请假了，让艾老师代替她一下吧！” 小张说：“好吧。”

艾文心想：“我的抄写任务还没完成呢，怎么又要去……呢？”

这天上午，艾文正在当保育员小赵的“替身儿”，协助小王老师组织孩子们进班。欧阳肥肥穿着红色的工作服和套着一件紫色羽绒马夹挤了过来。只见她狠狠地揪住一位小男孩儿的衣领子，喝叱他说：“你干嘛骂我？啊？你干嘛骂我?谁教育你这样干的？”她一边“逼供”，一边用手扯着那小男孩儿的衣领子不让他跟队伍走。艾文在一旁看了一看，小孩儿只是哭喊……如此的场面，持续了大约有2～3分钟。这从根本上影响了这个班级的队伍秩序。使艾文困惑不解的是，崔晓倩也帮腔说：“双B班的老师干嘛呢？啊？”其实，她明明知道，这个班的小王老师已经带领队伍的“头”朝屋里走呢。后边的队伍“尾”是艾文在代人管啊。她是冲着她来的！不过，艾文必定是当过多年的优秀幼儿老师，她没有去顾及“找茬”人的干扰。继续镇定自若地招呼着每一个孩子，告诉他们一定要跟上前面的队伍走。她知道，孩子们从操场到二楼的屋子，一定要不让孩子们摔着的！

等双B班的孩子全部进班之后，那个被欧阳肥肥指责的孩子才被放了回来。

借助这个机会，欧阳肥肥来到双B班对艾文说：“嘿！老板让您接替我资料员的工作，请您跟我来。”

艾文一愣，心想：“交接工作的事，应该是崔晓倩园长找我谈才对，怎么是她……？”不过，她还是向王老师交代了一下自己手头的工作。之后，便跟随欧阳肥肥去了二楼的资料室。欧阳肥肥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门，她先走进了屋子；艾文随她也进去了。她指着摆在东墙边儿上的档案柜对她说：“这些您是要看的，等检查人员来了，您要给他们取材料的”。她说完，又把身子转向南侧摆着装有图书的卷柜说：“这些图书是老师们借读的。”另外，她又指着西墙摆在桌子上的电脑和打字机说：“这是电脑和连体打印机，以后，您要好好使用和保管好它们。”艾文点点头，此时她还不知到自己的受辱是从现在就开始了。

最后，欧阳肥肥指着椅子上的行李和窗台上的花盆说：“这些都是我的私人物品，请您不要动！”

艾文说：“你放心，这个屋子还是你的，我不会随便动别人的东西！”

欧阳肥肥说：“既然老板让我做其它的工作，我也会有房间的。”她交代完了，并没有当时给别人这个房间的钥匙。到了中午，艾文看她和小张老师朝着商场方向走。便说：“肥肥老师，有人说你不管打字了，一位老师要我给她打字，我想取钥匙开门。”欧阳肥肥说：“在门卫电视上面呢！”

艾文信以为真，就请门卫尹师傅给找，没有找着。下午，她又问了欧阳肥肥才拿到的。

艾文是通过电脑培训班学会使用电脑的，持有证书。不过，电脑知识的门类也是多元化的，各个电脑使用的软件也有所侧重和不同。艾文在“接单”中，给一位王老师打“接送卡”，字体是宋体，字号是三号加粗；一共是48个人的名字。那老师来取“字儿”时，欧阳肥肥在场，她暗示王老师说：“这字儿能用吗？”王老师爽快地说：“能用。”她便拿着“名单卡片”走出了资料室。

四、

晚间，艾文回到家里问儿子说：“咱们家的电脑最大能打多大号的‘字儿’？”她的儿子说：“那就要看您在多大纸张上打印了？”

艾文说：“在A4纸上打一个大字或者两个大字或者更多……”

“妈妈，我教您！”儿子说着，便打开了电脑中的Word文档，开始教他的妈妈打字了。

艾文当时发现，字体、字号像是魔力无比的龙，在儿子拖动的鼠标点击下，它可以随便舞动。一张A4纸的字号竟然可以放大到400～500号之间，即使是其它字的大小也可以通过“字号”任意排版。

这时，儿子说：“妈妈，其实在Word文档里‘写大字’，并没有什么技术含金量，只要根据需要变字号或者字体就可以了。”

艾文使劲儿点点头。在艾文上任当资料员的第三天,H幼儿园召开了“后勤工作会议”，算她一共有七个人。在会上，崔晓倩园长说：“艾老师，您能不能打大字？如果不能，先让欧阳肥肥做。”

艾文当时不知道欧阳肥肥在电脑中做了手脚，说：“能，不信，您看我打的字；她们都用上了。还有，我去取我打的字。”

她边说边从一楼走到二楼资料室取回了给贺老师打的《梅花》诗。她们看了却憋不住笑。崔晓倩园长说：“您就先让给欧阳肥肥做得了。”

艾文猜着她们是别有用心。便说：“我可以的。”坐在左侧的管后勤的白大青张开大嘴巴说话了，她说：“您不能打省墨的字。”

艾文说：“如果为了大局——迎接检查，我可以让欧阳肥肥打大字。”她又说：“肥肥老师，你是老资料员了，对园里的工作比较熟悉；等检调一结束，我再接管。”她说：“您跟园长说好了。”

散会后，艾文跟崔晓倩园长成破利害地说了自己暂时把打字“差事”让给了欧阳肥肥；这也等于她从现在起，就交差了。

五、

艾文的诚实的确给自己带来了不幸，当她们知道她不是顾董事长的亲戚时，崔晓倩园长每逢见到公司里来人就说一番贬低她的话。

艾文的理念跟她们不同。她们如此看重打字和布置教室，而不是把真正的教学内容及学生素质看得重要。艾文在家乡时,也经历过幼儿教育“评估”的阵势。只不过是当地市教委随便抽出一个注册了的幼儿园考察时，都不会“做表面文章”。

艾文现在坐在H幼儿园一楼的办公室里记账，她心说:“一定要把每一本书的书名和小标题都搞清楚再写，也包括把各类玩具的名称弄明白后再发放给下设的各班级”。所以，她时常要看书本上的标题或者玩具盒上的标识；然后，再往记事本子上登记。

这样一来，崔晓倩园长一边扒拉玩具一边斜视着眼睛对她说：“您看了又看有什么用啊？快点写呀!我以前训练出来的年轻人，不像您，她们立马儿就能自己独当一面子。”

艾文问：“独挡哪一面子？”

崔晓倩园长好像没有听见艾文的问话似的，转身去给来办公室领玩具的“蒙班”老师发玩具去了。而且，她给那个班多发了一套新玩具，并对自告奋勇先来领玩具的张小莉说：“你们班有顾董事长的孙子，来检查时，你们班是重点要去的！多给你们发了玩具，可要先教会他们玩儿啊！”张小莉笑呵呵地说：“好哩！不过，我们班级就怕那个弱智的樊志刚和新来的祝义；还有……”

“别说了，我到时候派人把他们几个单分开去四楼！”这是崔晓倩园长打断了张小莉的话而做出的决定。

张小莉说：“是！谢谢了！我们也一定要为‘巾帼英雄’的荣誉而战！”

“什么‘巾帼英雄’的荣誉？你们连一篇正式的幼儿教育论文都没有，怎么能跟‘巾帼英雄’挂上钩？”这是站在艾文一边来督导H幼儿园工作的公司小邹批评她们的话。

艾文在蹊跷地想：“她们中间没有一个人有幼师资格证书，连写论文的土壤都没有。崔晓倩园长还吹嘘她以前训练的人如何呢！实属村级幼儿园水准！虽然，必要的布置要有，可是，也不能没有一堂像样的授课观摩呀！她们恰恰把玩儿当成了全园的重点优势项目准备了。这从根本上重复着托儿所的功能，偏离了幼儿全面发展的教育理念。难怪崔晓倩园长不喜欢 ‘业内’人士。”

艾文在H幼儿园主要是为迎接“检调”而忙活，她听说她们要把“个别的”幼儿挑出来看管，所以，她便自告奋勇地承担起了这个任务。

艾文凭借自己多年教育幼儿的经验，把大龄的任蒂、弱智的樊志刚和小龄的祝义等16名幼儿揽到了自己的身边，并把他们引领到四楼的女子舞蹈班级，掺和到了这个班级的人群当中，时刻关注他们的安全与动作。还好，这个班级的杨柳老师是北京舞蹈学院毕业的大专毕业生。首先引领孩子们上英语课程，看英语故事的录像带,然后,又用戴头饰的方法叫大家分头表演了《animals》。第二节课是她坐在钢琴旁边，不停地弹歌曲，给这个班的幼儿们上舞蹈课程。那么，这也是艾文最累的时刻。因为，这些被她带来的16名孩子的活动即没有规律，也没有稳定性；他们看见人家跳舞蹈自己就更想淘气了。艾文又是第一次看护各个班级都有的“问题”孩子。当然，看护和教育他们也是有章可循的，艾文利用自己多年来“看好最淘气的孩子，其他的孩子就会‘学好样’的”经验，点亮这群孩子的闪光点。但是，她也根据孩子在每节课的注意力不超过20分钟的经验，分别把他们每人穿插到最前面的位置，让他们安全地上了厕所之后，就坐在位置上“看节目”了。不过，对于他们已经上习惯了“间操”课的孩子们来说，一听到操场上的音乐响起时，他们就想趴窗子看个究竟！艾文当时也知道“检调”人员可能到了，她就对孩子们说：“老师可以抱你们每一个孩子看一眼窗子外边的操场，看后，一定要听老师的话——好好上课哦！你们可不要大声说话。”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好。”

艾文真实地想：“正应该把这些孩子都溶进他们自己的班里才好，那样，才能显示出老师的教育艺术与才华！崔晓倩园长没有那么做，她只挑了几个班级‘参检’，而且还清除16名‘问题’孩子；真是不符合《幼儿教育大纲》的标准啊！没有办法，自己成了园长推行不合理幼儿教育路线的幕后帮凶；真是罪过，罪过呀。”

这时，艾文轻轻地把他们每个人抱了一遍，看了一遍窗子外边的世界。恰巧，外边的孩子今天没有做操，他们正在操场上做游戏、玩儿室外玩具，避开了他们不会做操的弊端！像这样的检查过去了，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了；艾文开始把任蒂、弱智的樊志刚和小龄的祝义送回“蒙班”了 。使她没有想到的是，这班老师说：“艾老师，您快把他们领回去吧！还检查吃午餐呢！”于是，艾文又掉头把他们带到了四楼舞蹈班级。她还真有一点后怕呢（怕他们不跟回去）。

在女子舞蹈班级等待吃午饭时，杨柳老师领着孩子们做律动、背诵儿歌、数数。吃饭时，他们按照每桌加几人的办法，随着舞蹈班吃了一顿特殊的午饭。还好，双B班的孩子很快被班主任带回去睡觉了；其余的班级孩子也让班主任陆续带领了回去。艾文带16个孩子“隔离”的任务，总算是圆满地完成了。等她回到办公室时，“检调”人员已经撤离了H幼儿园。“检调”结果还不知道。只见司机带来了《古远回望图》和几套精装的书，准备送给“检调”部门。

六、

十一月份的“检调”风波过后，也许是任董事长送《古运回望图》和几套精装的图书有功，北京市某区教育局决定在H幼儿园召开现场会，传达他们的“经验”。

在准备迎接区教育局在H幼儿园召开现场会的一天晚上，艾文不知道H幼儿园得到了怎样的殊荣？只是遇见崔晓倩园长、白大青、欧阳肥肥、小张、小董、小纪和公司的小邹在办公室谈论此事。她感觉“检调”的胜利，与她无关。于是，便来到走廊想等候到了5.30时之后，下班回家。由于艾文站在走廊的一个角落里，白大青没有发现，她对站在门口的门卫尹师傅问：“新来的那位老师已经走了吧？”尹师傅不知所措地回答说：“没，可能没走吧？”

这时，艾文站在角落里听得一清二楚的，她没有吱声。其实，她下班也得在尹师傅的监督下签字的，。

吃过晚饭，艾文坐在自己的电脑桌子前，正在紧张地给女子舞蹈班的杨柳老师打印一套大、中、小号的字块。因为，她已经做好了离职的准备。

艾文知道，无论是“检调”也好，还是“开现场会”也好；都不是杨柳要布置教室的理由，她的意图是想等别人不忙时，她再开一场舞蹈报告会，向家长们汇报她的教育成果。

第二天，艾文带着U盘去H幼儿园上班了。还早呢，她打算抽空来到曾经接手过的资料室完成打印字块儿的工作。可是，使她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欧阳肥肥正在操纵着电脑连体打字机，她挺着肥胖的身体坐在电脑桌子前，两只眼睛一直盯住电脑银屏说：“你用电脑吗？请用楼下的那台吧！你没有看见我正忙吗？”艾文说：“等您忙完了我再用好了，楼下的那台电脑不连打印机。”她没有吭声，艾文听见她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

正在这时，白大青叫艾文跟她一起用水果箱子搭山洞、挪动室外玩具。

白大青先从铁栅栏边儿上跳过去了，从里面扔出了数十个吉普车轱辘、大卡车轱辘、小汽车轱辘。同时，她还指挥艾文把“车轱辘”摆到操场上去。她说：“艾老师，您把我弄出来的胶皮轱辘好好地摆到操场上去，我们幼儿园要把它们搭成障碍物供孩子们玩儿的。”

艾文说：“行。”最终，除了原来就有的滑梯、钻山洞、小船等室外玩具；数十个胶皮轱辘都是艾文一个人摆放到几百米操场上去的。

白大青对艾文说：“艾老师，今天您真的受累了，您的‘脊梁骨’都湿透了！”

艾文说：“没有关系，我们只要能圆满地完成任务就足够了。

欧阳肥肥正在完成崔晓倩园长交给她的一项特殊任务——打大字。这样一来，欧阳肥肥就心安理得地负起“资料员”的职责了。尽管是“检调”工作已经基本结束，她没有交出这份资料员一职的意思。

崔晓倩园长重用欧阳肥肥打大字的这件事，艾文起初没有任何抵触情绪。不是她软弱，是她顾全大局。那么，崔晓倩园长在违背顾董事长用人决定的过程中；她不及时规劝欧阳肥肥交出打字员的工作；还当着艾文的面儿故意夸奖欧阳肥肥说：“人家欧阳肥肥在我开会的时候，她能独当一面子！”

艾文说：“是啊，那您为什么不提拔她当副园长呢？让她当一个小小的资料员不是大材小用了吗？”崔晓倩园长没有正面回答艾文的问题，她只是吱吱呜呜地说：“等以后再说吧！”

艾文心知肚明地意识到：“她们可是同命相连的‘一体’啊！起初，任董事长不是对自己说：‘你要从基层做起，不会就要学习嘛’的话吗？所以，崔晓倩园长因此怕得要命。”

下班之前，欧阳肥肥把打完了的大字一股脑的抱到了办公室，由于还是连体呢，所以，要用剪子把它们各个分开的。这本来是欧阳肥肥自己的事，她还是要有求于别人帮助的。艾文本来不想插手弄，但是，还是禁不起白大青的撺掇，最终，参与了剪字。

当艾文把最后一个词：“请进”剪完之后，欧阳肥肥开始向她挑衅了。她抬起大脸盘子故意大声对艾文说：“艾老师，您去拿笤帚把地上的纸屑扫一下，扔了！”艾文照办了。可是，当她洗手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手洗干净了，水声大的盖过了她们的讪笑声音。欧阳肥肥出去了，找来了她得意的“炮筒子”会计小董，大有把艾文教训一顿的架势。艾文装作没看见她们的阴暗脸色，拿起自己的本子想上二楼资料室给杨柳老师打字去；结果被崔晓倩园长叫住了。她知道艾文不满意她们的做法。便故作镇定地说：“艾老师，请您把这几张表找时间打印出来，好吗？”艾文说：“好吧！”

之后，就连艾文自己都不曾想过，那是她最后一次在H幼儿园完成的工作任务了。以后，便离开了那里。

一整天的忙碌过后，艾文躺在床上思前想后地做出了辞职的决定。

在开现场会的日子里，一大早，任董事长就打来电话说：“……请你听清楚，我现在通知崔园长八点钟来公司开会。她要直接参加陪同上级领导参观和开现场会。那么，请你们园里其他领导把接待工作安置好！”说完这番话，任董事长把电话就挂了。接电话的人正是白大青。只见她像是听到了圣旨一样地把顾董事长的话含在嗓子里，一溜烟似地爬到四楼；她在女子舞蹈班级找到了崔晓倩园长。并一字不漏地传达了顾董事长打来的电话内容。

崔晓倩园长一听，急忙转过身来，对跟着她来到这里安排杨柳班级准备演节目的欧阳肥肥说：“肥肥，这里就全靠你指挥了。第一，你首先要把你打的大字发给各个班级，让他们把它贴在门口，好让开会的人看清楚；另外挑选几名像‘蒙班’的娇丽、‘双B’班的小吉、‘双C’班的小王……还有几位一定要接待好领导的光临。再有，一定要把幼儿简笔画的架子放到显眼的位置啊！我们就指着这些画宣传我们的教学成果呢！”

崔晓倩园长走后，艾文一直在协助保洁工在擦拭各个楼梯走廊的地。之后，又把前一天收拾好的室外玩具重新摆到操场上。这回她的任务是由当临时保育员，转成“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的“志愿者”。

大约在十点钟左右，当上百人踏进整洁、有一整操场室外玩具的H幼儿园时，艾文正躲在小三班里指导孩子们摆拼图呢！她从窗子玻璃透过去望见，一行人当中有小区的小任经理、某区电视台的记者、还有各个部门的“头头”。而走在人群当中的崔晓倩园长正在趾高气扬地与领导交谈着什么？她还时不时地向欧阳肥肥投来赞许的目光，她们都在满意各自的角色！与此同时，正在跟崔晓倩园长交谈的人正是这所幼儿园的顶头上司任建华董事长。他指着自己眼前的标语夸奖说：“喂！小欧阳，你的字写的不错嘛。”

“谢谢董事长的夸奖！”欧阳肥肥得意洋洋地跟任董事长道谢。任董事长今天兴致特别的高，不知道是因为区电视台的记者给他录了像，还是因为他的心上人出了彩儿？据崔晓倩园长以前说过：“任董事长的相好的很多，但是，最近跟他好的一位是一个他的新秘书——许仙”。

许仙的插入，着实让崔晓倩园长非常的不安，她大肆扬言说：“老板今天领许仙去会客，把她的孩子交给小董管；下次我们不会应允啦？你们听见没有？”……的确，现场会过后，记者就通知任董事长让他在当天晚间收看北京某区电视台新闻，具体了解H幼儿园的纪录片。

当开现场会的人散去后，白大青坐在办公室里跟崔晓倩园长和欧阳肥肥聊起天来了。白大青见到艾文跟任董事长没有什么寒暄，她的胆子便大了起来。她对艾文说：“您还不跟保洁员小李去倒蹬室外玩具啊！”

艾文心想：“我去做，也不会掉价，因为，我是真的为了H幼儿园好，何况我已经快熬出头了啊！”说归说，干完了活，她还是不争气地当着白大青、崔晓倩园长的面儿留下了热泪。

崔晓倩园长已经得到了她该得到的东西——“检调”过关，还上了电视；她当然得意了。而在兴奋之余，她又交给艾文一份表格让她打印。内容是：《检调报告：被检部门、科目、经验与教训……》；艾文应允了。但是，使她始料不及的事情又发生了。当她去楼上资料室准备启动电脑打印这份表格时，连体电脑打字机被加了密，无法打开了。这样，艾文有一万个理由来找崔晓倩园长说出事实的真相了。正好，欧阳肥肥也在场，因此，艾文没有先问崔晓倩园长。只是向欧阳肥肥问道：“欧阳肥肥，电脑的密码是多少？”

欧阳肥肥扫描了崔晓倩园长一眼，回答说：“三个九。”艾文回到二楼资料室去了。她这时才知道密码根本不是三位数，而是六位数……此时，她的心里再也承受不了欧阳肥肥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了。她愤怒地折回了办公室，冲动地要求崔晓倩园长给结算工资，就此辞职回家。艾文说：“崔晓倩，从现在起我就不在这里工作了。本来，我早该走；只是因为‘检调’在即，我才坚持到现在的。那么，既然‘检调’已经结束并取得了成功！那就请你让小董、小纪给我计算一下工资数目吧，到十一月十五日再刷卡领工资，好吧！”已经穿上苹果绿色皮上衣和皮裙子的崔晓倩园长，她整理了一下新染的黑色短头发；蔑视地说：“你的去留，我说了不算；您是公司派来的，您要想辞职也得去找任董事长批准才行！”艾文说：“好吧。我这就去。”

七、

艾文把装在书包里都几天了的《我的辞职报告》带上了，走出了H幼儿园，朝着总公司奔去。

一路上，睹物思人。她想起了一个月零三天前，是顾董事长的儿子驱车载她来的。那时候，只想当一名保育员就成了。没有想到；当了三十三天的“志愿者”就想“投降”了……这叫做：计划没有变化快啊。来到总公司接待室，艾文得知，顾董事长有事出去了，于是，艾文把《我的辞职报告》交给了公司的职员小邹，她答应替她转交。这样，艾文走出了兴海总公司的大门。

艾文走后，小邹打开了《我的辞职报告》，上面写道：

致董事长先生的一封信

尊敬的董事长先生

您好！我是您的员工艾文。首先感谢您信任我的能力，不过，今天我却将向您提出辞职。我在H幼儿园工作期间，尽到了我的本分。比如：抄写材料，搜集图片，打印资料，看管幼儿等等。有一件事使我总是困惑不解，我不想当官儿，不想发财；为什么总是遭到排斥？

我在H幼儿园期间，从来没有问过有关工价钱的事，不是我无能，我只是谦虚罢了。您可能听说我打印的“字儿”费墨、不规范了，那为什么我用自己的电脑就可以呢？您是一位公众人物，绝对有识别事物真伪能力的；是真难假，是假难真；玩火者必自焚。我不行，为什么坚持自己办园十八载？而且，不是一般的幼儿园，是“先进幼儿园”！那不是在乡村，而是在城乡结合处。在过去的几天里，我尽到了我个人的能力，没有辜负董事长先生的希望，我问心无愧！我的学识不是谁都能扼杀得了的！尽管您听说我有几大“罪状”，“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对了，我要把我的省二级论文取回。我的辞职是自我解脱了，也是给您减轻负担了；减少您耳边的“邪风声”了。谢谢您批准我辞职！

顺致崇高的敬意！

申请辞职人：艾文

2008.11．

……又过了两星期，艾文接到了公司小邹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您好！您是艾老师吗？请您到H幼儿园来领取工资吧！我在这里等您！”

艾文在电话里说：“好吧，谢谢您的关照。”

撂下电话，艾文最后一次来到了H幼儿园，走进了会计室。公司的小邹热情地对她说：“任董事长说您的工作很出色，发给您一个月零三天的工资。

后记：一年之后 ，H幼儿园重新洗牌，崔晓倩园长当了副手；欧阳肥肥自动辞职；小董被辞退回老家河北了。（全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