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姑子跟我同岁,我们俩都属羊。去年回老家渔场村,我带一只北京全聚德烤鸭给她。她淡淡地对我说:“嫂子,你不赚钱,还破费买这贵重的礼物干啥?”
我说:“你侄子、侄媳月月给我钱,也不在乎买这星星点点的东西。”
小姑子微微地点了一下头,顺手把她亲手做好的香肠、猪肉炖粉条、浇汁鱼、煎鸡蛋、煮的咸鸭蛋端到八仙桌子上……各道菜品释放出的香味儿吸引着我张开馋嘴、极力想要大饱口福。
这当儿,小姑子又给每个人盛满一碗大米饭、放到桌子上,她自己才坐在我身旁端起饭碗跟大家共进晚餐。我说:“这香肠真好吃,咸淡正合我的口味;比我吃'秋林里道斯’还解馋。”
小姑子说:“这是自家杀猪留下的纯瘦肉、花加工费制作的香肠,原汁原味,比市场卖的新鲜和口感好。”我说:“你们现在可真是过上了想吃啥就有啥的神仙日子啦。”小姑子说:“是的。我养了三头大母猪,四个克朗,几窝猪羔子,自家吃鲜猪肉不犯愁。”
二外甥(有脊髓灰质炎症)站在桌子前吃饭,他说:“由于农村政策好了,国家出资给因病致贫的困难户重新修缮了房舍、猪圈;现在养猪也实现了现代化。屋子里有自来水,粉猪饲料有粉碎机,拉猪饲料有三轮电动车;给猪配料使用《猪饲养管理手册》……所以,养猪专业户在喂猪时,只需要给猪添食和打扫猪圈;就算完成每天的饲养任务。”
我说:“这宽敞的大院落、粉刷一新的大砖房、桌子上摆的肉食菜品;充分证明你们的日子比我在城里过得悠闲自在;一点也看不出来三年疫情给你们带来的任何影响呢。我来前还感觉自己在城里生活享福呢,可我一看到你们的脸上洋溢着的幸福表情时,我就感觉自己缺少成就感。”
小姑子说:“我当初在家伺候二桩时,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度日如年……”小姑子脸色变白地说。
“是啊,人生就像《儒林外史.第四十六回》里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我望着给我夹菜的小姑子说。
她舒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在1997年,我看四弟去抚远种地、我和你妹夫就动心了,去那里干了一年。由于个人家没有农具、种地全是雇人;就不赚钱。因此,我们就把买到手的地,又转手卖给了四弟。这样,我们两口子才去了天津打工。”小姑子说。
“老妹子,我到现在还纳闷,你们当初为什么不守住一亩三分地过活,偏要去打工呢?”我突然问。
“说来话长,我看到大哥家的俩孩子和你们家的武功都上了好学校、有望成才;我也不甘心落后。但转念又一想,培养两个孩子得用钱。所以,就去抚远买地种。一看走种地致富路不通,就听信邻居贺晨两口子的介绍,去了天津打工。”小姑子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说。
“后来在天津打工还行吧?”我边吃饭边问。
“我们到了天津市静海区一家铜厂干活。这家企业有专门的电线电缆加工岗位,我们夫妻俩当上了剥皮工。”小姑子一边往我碗里夹香肠一边说,
“剥皮工是做什么的?”我问。
“就是负责将电线电缆的表皮部分剥去,露出内部的金属导线,以方便后续加工作业。在这家铜厂干计件活,每天早出晚归。虽然辛苦和埋汰;但除去饭伙和宿费,我们每人每月净赚2000多块钱。半年之后,两个人合起来就净赚20000多人民币。”小姑子又给自己盛一碗饭,坐定在炕沿跟我说。
“那还可以呀。”我就坐在她边上跟她唠嗑。
“但都怪我命不好,没有嘱咐孩子保护好自己的身体。老大很皮实,初三毕业就在村子里劳动;还搞妥了对象。老二一边读初中二年级,一边帮助奶奶干农田活儿。一天,他累倒在地里、睡着了。醒来发烧,腿软、走不动道了。我们接到孩子爷爷打来的电话,就火速从天津赶回了老家。一迈进家门,你老妹夫就背起二桩进出租车去了阿城医院。经医生检查,二桩患了‘脊髓灰质炎’症,得住院治疗;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这时,我们夫妻俩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把老二带到天津去治疗。于是,我们两口子换班儿背二桩坐火车来到了天津市—静海区—西子亚医院。我在医院护理二桩,你老妹夫回铜厂继续打工。本想赚钱供聪明的老二念书,没成想这次给他治病花去了半年赚的两万多块钱不说,还借了外债。好在我陪二桩住了二十多天多院后,他能走路了。我们就把他送回老家了。正在我们两口子拼命打工赚钱还债、二桩在奶奶家休学服药康复的时候,他又犯病了。这次发生的重大意外,使我彻底脱离了在铜厂打工的职业。专门陪同二桩到处求医问药,得到的回复:'脊髓灰质炎’是慢性癌症,没有特效药,回去慢慢服药、最多寿命超不过五年。我绝望过,后悔在二桩第一次治疗病好后,没有陪伴他好好服药、遏制病根、才又犯病。但是,我作为母亲有一颗为儿子求生的欲望。我鼓励二桩要有信心,拄拐杖也要活到七老八十。”小姑子说到这儿,她眼睛有一点湿润了,她往旁边瞅一眼二桩在看书。
“哎,真是不容易。”我说。
“二桩得了这病,浑身疼痛难忍,他常常跟我发脾气、摔东西。我都忍了。他从十四岁得病,到今日四十多岁几次病危都逃过了一截。他吃上没有短缺过,个子一直在长,已经有1.72米个头,拄着拐棍站立久了,脚踝骨生了疥疮直冒脓血……家里倾其所有为他治疗。牵扯大桩也要从腰包掏钱给弟弟治病。从打1998年夏天以来,我没有睡过成宿觉,给二桩端屎倒尿、洗涮、吊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我的身体也被拖垮,得了高血压、脑梗。几次住院治疗都是大桩伺候……”
我听了小姑子滔滔不绝地倾诉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时,我说:“现在你不是很好吗?二桩已经度过了40岁大关;大有你做母亲的功劳呢。”
小姑子微笑了一下,说:“在我们结婚当初,我丈夫于双庆有懒惰迹象,可在我们的二桩生病期间、他成了家里的壮老力了。他总是笑呵呵的对我说:'武霞你不要担心哦,我们有大桩养老,二桩也会越来越好的。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有国家无偿资助修缮的房子、猪舍和最近赐给二的桩的低保’,相信我们的日子会过得像芝麻开花节节高。’可不是嘛,二桩已经熬过了40年大限了。他身残志坚,在网络上可以学习养猪的技术,并且传授给我们当父母的养猪常识。”
“真的不错,是你们平时行善积德感动了上帝啊!”我感慨地说。
小姑子用右手拨了拨脑门儿的流海儿说:“我每月吃治高血压的药物得花千八百块钱,要靠养猪赚钱来开销;二桩现在吃药的费用都是国家包'葫芦头’。在这个家庭里,没有太大的奢望:只要每天全家人都全科的在一起生活就是幸福。”
“武霞,你很棒哎!从前你年年背着债务,被贫穷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你却给我寄猪肉,咸鸭蛋,白漂鱼、公鸡。而且,你给我寄的咸鹅、鸭蛋超级好吃。”我发自内心地赞美说。
“嗨,咱们刚才吃的炒鸡蛋、咸鸭蛋都是自家养的笨鸡笨鸭下的鲜蛋。”小姑子说。
我说:“你们一家三口人各有所长,除去分家单过的大桩帮衬外,那双庆唱主角呢。”
小姑子-武霞说:“现在我只能偎偎蹭蹭做口饭,那双庆干活多。几亩稻田地他自己经营,忙时请几个人打零工。猪,也是他喂得多。我后悔当初嫌他懒惰,到真章,他一个六十多岁的人,还得服侍在我们左右。二桩比一个健全的人还聪明,能掌握养猪防疫。出栏卖猪都是他在网络完成。”
“是啊,你们现在喂猪、种地有钱赚,冰箱、冰柜、三轮电动车、彩电样样都有不说;手里还有存款、幸福指数在节节攀升呢。”我说。
二、
在我来到渔场村的第二天,也是在2023年3月26号;外甥大桩开着他的乳白色小面包车,载我去的东山坡-我丈夫坟茔地。那座山坡距离渔场村虽然不算远,可过的关卡可不少。
清晨5点40分钟,大外甥开车来到他的父母亲家里接我出发的。
这里经过的大坝塄子是金代修筑的,它距离盛产大米的“五常”某地区仅有五公里路程,距离“董家村”东山大约有3公里路;但得绕过几道大河湾才会到达目的地。在外甥把车子开到一条河的道边时,一辆黑色的奥迪小轿车从路边停了下来。司机下车子后,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横在公路中央、上了锁的铁栏栅。并回头说:“算你们好运气。”外甥大桩坐在车子里、伸出头微笑了一下,他直接把车子开了过去。由于道路两旁是大河沿儿,拉沙子的大挂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过来;大桩又到另一座桥边停下了车子。他去认识人住的小房子里取来了钥匙、打开了另一处铁栏栅上面挂的大锁头、躲过了迎面开过来的大挂车;才继续前行。像这样的小障碍,外甥大桩越过四处;经过二十多分钟的车程、外甥大桩总算把车子开到了山脚下。
三、
这是一片大约有五六平方米的绿色树林,生长着耸入云天的几棵大柞树和遮盖地面的小榛子树及小榆树;他们的树干刚刚要吐新绿。树林当腰竖排摆着两座坟茔,一座是老爷子、老太太合葬的大坟茔在靠山尖处,另一座是我丈夫的坟包。我在外甥大桩的带领下,踏着地面还没有化冻的山路;来到这里祭祀先人。本来,我已是一位年近暮年的老人、就连爬山都上喘不息;可在这个清明节前夕,儿子、儿媳还在上班、我是替他们来祭祀我丈夫的。由于疫情三年,阻隔了他们来墓地祭祖。大约在早晨六点二十分钟左右,我随外甥大桩登上了山顶、来到葬埋我丈夫的坟茔地。朝阳已经冉冉升起,光芒万丈地射进了这小小的坟茔地里。外甥大桩给他的姥姥、姥爷和三舅率先分别献上了一束鲜花,我把从阿城街里花店买的一束紫菊花插在了公公和婆婆的坟墓“灶坑门”(用砖搭的)边上,把另一束白色的菊花插在了我丈夫的坟上。我站在那里、对长眠在地下的丈夫倾吐了我的心里话。我说:“W先生,你在那个世界还好吗?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祭拜你,看到你的坟茔前插的鲜花就知道你的外甥已经在年前祭祀过你了。你知道吗?你的儿子、儿媳和小孙子在去年暑期也想回来祭拜你,火车票都买好了;只是因为你儿媳就职的社区单位临时抽调她执行重要的工作任务,才没有回来给你上坟。你也不必挑理,儿子、儿媳工作非常努力,儿媳患淋巴结术后三天就返岗上班。儿子过敏体质一直咳嗽、眼睛红肿还坚持上班。你活着的时候对我说过:‘你没有劳保工资可怎么活呀?’告诉你吧,我活得好好的。儿子、儿媳月月初给我发生活费,因为我有信仰、热衷文学创作,很充实。最近,我心里也有重担。亲爱的小孙子在三月初染上‘甲流’,退烧后又转成‘肺炎’……这种疾病是致命的病毒。我知道他有上帝护佑,可你也不要从中作梗啊!你生前说过:‘这孩子是棵好苗子,要好好培养。’固然,孩子的健康最重要。他现在已经读初一了,因病已经在家上网课三个星期了;他身为重点学校重点班的中学生,天天商量父母要上学。可他哪里知道‘肺炎’的危害性?他算这次已经逃过三次‘肺炎’的袭击了;不能再有任何的闪失了……”我叨咕完,就随外甥-余志英走下了山坡。
四、
我坐在外甥大桩开的面包车子里,无心浏览车窗外面的村庄和荒野的景色;脑子里挡都挡不住地重现了小姑子嫁给那双庆之后的故事;由于她的缘故、我才有幸享受外甥大桩开车、我坐车的恩典。我想:“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武霞和那双庆双双在初中毕业后;就结婚了。一年后,武霞在公婆送给他们的两间草房里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那大桩。这小孩子挺聪明的,三岁就会把眼巴前的话说全了。照常理说,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东北农村是实行计划生育制度的年代;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孩子。可是,那双庆跟武霞商量说:‘那家是满族人,我们还可以再生一个女儿……’武霞借助老公公是渔场四队队长的职务之便,到小、大队、公社的计划生育组织开了《证明》,又去双峰镇卫生所妇科门诊看了医生,摘掉了避孕环。两个月后,武霞就怀孕了,这让小两口着实高兴了一番。
1982年4月末,武霞产下了第二个男婴,取名叫那二桩。这孩子一生下来就长得俊俏,两颗大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全家人都喜欢他,管他叫‘小可爱’。随着老二的慢慢长大,在他即将升入初中时;那双庆和武霞不安分在家里守着一亩三分地、从炕头到地头的生活模式了。他们果断地决定把两个儿子寄养在他们的爷爷奶奶家里,双双出去打工……人生就是如此,理想和现实之间,总是有太遥远的距离。武霞在遭遇二儿二桩患病的厄运后,她没有向命运低头。她使出母爱博大的力量、扼住了厄运的咽喉。她在二桩的生命被医生判定只能活五年的时候,她竭尽全力、动用八方资源;使她的二儿子活到了41岁、而且会越来越好。如果说:‘过去的痛苦是一种伟大财富’的话,小姑子几十年如一日地伺候患病儿子;不但没有被压垮;反而越战越勇;这是我钦佩她的地方。”……
“三舅妈,我今天要修理机井、育稻苗在4月8日就开始了;你在我父母这里吃过早饭、去我们家走走。”大外甥大桩开着面包车把我送到小姑子大门口,他就把车子开走了。
五、
我望着外甥大桩开走的乳白色面包车,感激他像是一个雷锋式的志愿者帮助我办了许多好事。回到屋子里,小姑子正做饭;我在屋子里最爱跟她的二桩聊天。他除了是家里养猪的“军师”之外,他对天文、地理、历史和社会学都了如指掌。我猜他身边摞着的书籍、手里握着的手机和一台摆在卷柜上的48英寸超薄彩电都是他吸吮知识的源泉。他说:“哥哥家的女儿小玉在阿城中医院当护士很能干,周日都不休息;你知道了吧?我哥给她在街里买了一套楼房,花了60多万。”我说:“很好哎,自己住着方便;以后她结婚、你哥嫂可以去住。”这当儿,小姑子进屋说:“还没有交钥匙,是新楼。”
我说:“武霞,你俩儿子都很优秀,我沾到他们的光最多。大桩帮我办事任劳任怨,搭着车油、功夫;感激不尽。”
小姑子说:“三嫂,他不光给你办事;就是四弟、四弟媳家的任何事情都是经他手办。”
“好小子啦,他在农村还培养个‘护士’女儿;真不简单。三妹子你陪养的儿子这么孝顺,赶上养姑娘得济了。”我说。
小姑子说:“他给你妹夫用碎大米换的粮食酒摆了一屋地,他自己开车不喝酒。”
“那你多省心啊。我现在才知道,孩子不管在城市或者农村;只要是孝敬长辈、有办事能力、有过日子的本事,就是成功。他的品格一定也来自于你们武家(姥姥家)的部分血统呢。我跟你来往,感觉你是把心都掏出来给别人吃的实诚人;一个非凡的女性。”我发自肺腑地说。
小姑子说:“我们老人也没有谁了,除了你、我、四弟、四弟媳妇,大嫂在山海也难跟她见上一面;就我们老姐俩而言,也是见一面少一面了啊。”
我说:“武霞你像我的亲妹妹一样地惦记我,在你的身上使我看清楚了幸福不是表面装出来的优柔华贵,也不是吃饱穿暖;而是勇敢地战胜困难,一家人在一起彼此相爱,使日子越过越好。”
“三嫂,你说得对,我就是十足我们没有外债,还置办了多样电器和农用车。”小姑子边说边走出屋子,她去给猪温食去了。(完)